裳心悦凛：二十一、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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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妺女大人认得在下？”
“稷泽身边唯一一人，很可能是下任宙神的存在，我当然认得。”
叶冰裳从萧凛遗体上缓缓起身，慢条斯理，拿帕子擦干泪痕。道：“你以为，我留在萧凛身边这些年，是在借他炼心，感悟情关？”
“怎么？”庞宜之闻言，脸上嘲讽更甚道：“妺女大人现在是要告诉我，你确实是真心爱上萧凛一介凡人，情愿与他携手白头，别无他想吗？”
“传闻当年盛景大战，妺女大人毒杀澹台烬后，重回萧凛身边……一度轻生死节。”
“如今萧凛已逝，大人可要随他一起同赴幽冥啊？虽然盛国王陵中，萧凛早给自己准备好的帝棺里，并没有留妺女大人的位置，但若妺女真的要与萧凛同死，小道也定会将萧凛与大人合葬的。”
“红尘悲欢，情思百转，是很有趣。”
叶冰裳擦完泪后，轻轻一笑。又为榻上没了生机的爱人，最后整理了番仪容。
她当然是真心爱着萧凛的。
但这一点，她自己知道就好，没有告诉庞宜之的必要……更没有让稷泽等神明在天之灵晓得，嘲讽她，看她笑话的必要。
如果萧凛还活着……
或许叶冰裳还会解释几句。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啊……
萧凛，你不肯接受我给予的那么多延寿法子，坚持自然修炼，寿尽而终……是也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在红尘炼心，感悟情劫么？
所以你死的时候，才让我回荒渊去……
祝我道途顺遂，是不是？
萧凛……
你真是个傻子。
………………
“萧凛……”
目送着叶冰裳宫装素雅的倩影，缓缓消失在盛宫之内。庞宜之叹了口气，罗盘上，有微微荧光亮起。
“好了，你我兄弟一场，你最后托付我的事情，我完成了。”
“弟妹经我这番嘲讽过后，既没立时便随你去，日后她回到荒渊，有妹妹、同伴陪在身边，便更不会再有轻生之举。可以任由时光去抚平伤口……你在天之灵，可以姑且放心了。”
只是，这个时候，庞宜之是死也没想到，他不过是随口搭了叶冰裳几句话而已……
萧凛是能放心——叶冰裳不会一时想不开的，大好年华随他赴死了。
她却错误的高估了曾经众神对后世的布置……所以……
“我欲往赤水闭关……”
荒渊深处，萧凛看不见的地方，
叶冰裳素手轻抚着姒婴脸庞，柔声说道：“我转世之后，此身虽则先天柔弱，却也失了原本樊笼……”
“我近年参悟生机之道，应和从前所学。获益良多……”
“而今，我已立道果“轮回”……诉尽生灭交替之道……小到生命轮回，大到世事变迁，乃至纪元更替，莫不尽在轮回之内……”
“姐姐好棒！”姒婴美眸忽闪着。是真心的为亲姐高兴、且自豪。
叶冰裳便笑了笑，又谦和道：“只是先凝聚出了道果雏形而已，往后的路，还有很长……”
“那怕什么，道路嘛，只要有了方向，前路明晰，就一直往前走就好了。”姒婴比叶冰裳自己还有信心道：“姐姐还年轻呢，将来时日长着……一定可以功成圆满。”
“开万古未有之先河，将妖魔道统升华、确立。”
“那我就去了。”叶冰裳道：“我闭关后，前世身便依然留在你身边，一面劳你替我以阴死、血煞之气孕养，一面，若遇不可抵挡之事，我也可以破关醒来助你……”
姒婴道：“好。”
她伏在姐姐身上，乖巧点头。
心里这时是不觉得叶冰裳闭关后，她能遇到什么不可抵挡之事的。只道，自己一定会好好孕养姐姐半身，不给姐姐成道拖后腿……
“还有……”
叶冰裳道：“有一件事，我从前念着你年轻，性情直率，不经事……便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呀？”姒婴好奇。
“是君上……其实魔神九十三年前，便已经转生人间了。只是当时他神力没复，我唯恐太早泄露魔神踪迹，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便一直没告诉你这事。”
叶冰裳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而今九十三年已过，我前些日子去看了君上，发现他已经恢复了神阶力量……所以，等我闭关了，你要是想的话，就可以把魔神迎回荒渊坐镇了。”
姒婴道：“真的？”
“那我马上就去接君上！”
“好……”叶冰裳闻言笑容不改……
而眸光悠远……
是了，无论当年神域众神，稷泽他们，或者冥冥中不可测的天道意志对今世做了多少安排。
只要魔神坐镇荒渊，事态再坏也依然可控……姒婴便绝不会有事。
至于魔神自己……
轮回神光洗刷万千遍，摧毁情根是其一。
在同悲道上开孔，埋雷是其二。
荒渊地脉，人间气运勾连是其三……
叶冰裳为克魔神，做了万全准备。
这一次，她是决心真正把“魔神”当做个兵器来用了！而不用怀疑，妖魔道上一辈，乃至上N辈前辈们，在如何利用魔神方面，是有充沛经验传给妺女的……
………………
………………
斩天剑上，回光画面，
自庞宜之带走萧凛遗骸，便陷入了卡顿之中……惊灭以为这就是要放完了的意思。都准备把剑收起来了……
斩天剑上，却又倏尔闪现出了，长泽山下的景象……
惊灭动作一顿。
看见的，便是一个眉眼间极似萧凛的婴孩，被人丢弃在长泽山脚下，然后被一个仙风道骨，御剑回山的修仙者正好看见，抱进了山门……
却原来，那修仙者，便是衡阳宗那代掌门衢玄子。
而那婴孩，不出意外，是萧凛转世。
这一辈子，他被衢玄子取名，唤作公冶寂无。
………………
“还要继续往后看吗？”惊灭扭头问萧凛道。
按他的意思，剩下公冶寂无怎么在长泽山修仙问道的事情，是没有什么必须要看的必要了。
因为萧凛现在留在魔域，妺女一定有自己对他培养成材的想法的。
萧凛闻言犹豫片刻。
斩天剑回光上，小小一团的公冶寂无，便迅速和刚抽枝的小白杨一样，长成了十三四岁的青葱少年……
然后，一次意外的机会，
他跟着师门长辈外出历练，在一方被妖魔屠尽的村庄里，救了个女孩……
谛冕道：“等等，那姑娘不对……”
虽然目测就是个普通孩童，因为妖魔来时，失足撞到头，昏迷过去，气息奄奄。爷爷又拼死把她护在身下，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看似一切都说的通……
但魍之主江湖经验太丰富了，拥有敏锐直觉。所以怎么看那女孩，怎么不对劲……
值得一提的是，
那被公冶寂无救下的女孩，醒来后自言失去记忆。忘了前尘，请求衡阳宗收留……
当时带队出来的衡阳宗长老，测了发现那女孩又是极佳的水木双灵根的修仙苗子，就把她带回了山门，按辈分序齿，取名瑶光……做了公冶寂无隔脉的师妹。
——瑶光，很喜欢公冶寂无。
惊灭道：“这、是她吗？”
“看着不太像啊……”派遣了分神过来看戏的北玄认真分析道：“长的不像，太艳了……性子也不像，妺女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叽叽喳喳的时候？”
“小时候啊！”同样派遣了分神过来，只是一直憋到了现在才冒泡的姒婴道。
青煜：“啊？”
“真是她啊……姒婴你没认错吧？”虹殇也不太敢相信。
因为，
瑶光真的、是个和叶冰裳截然不同的孩子。
她活泼、开朗、乐观、自信，从小就爱缠着公冶寂无玩儿。遇到别的长辈、同门，拿她打趣，说她这么喜欢大师兄，长大了是不是要嫁给他。也从不避忌……
她会正大光明告诉所有人，她喜欢公冶寂无，就是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对此，
在外永远沉稳可靠的公冶寂无，总是被她缠的手足无措……
但，倒确实从来也没怎么反驳过瑶光的话。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会一起练剑、修习法术，再一起外出历练，并肩作战。
公冶寂无资质很好，年纪轻轻修为便已不输衡阳宗的长老们了……而作为剑修，战力更在境界之上。
瑶光相对而言，没有公冶寂无修炼的快，但是也有她自己的长处——瑶光是医修，精通疗愈术法。可解百毒，肉白骨。
据她和公冶寂无，夜下谈心，谈完星星月亮，谈人生理想时的发言可知，她努力修仙的下一目标是：可以活死人。
不过公冶寂无直到那一生的末尾里，
也没看见瑶光成功复活过死人就是了……
嗯，
他自己不算。
因为他人生中最后一战，抵挡魔神（二代）……虽然最后是拼命拼的差点形神俱灭，但旱魃妺女赶来救他的时候，他确实还撑了口气在，没真死。
………………
“舍身术……”
“燃魂焚魄，耗尽本源……你怎么敢？”
日落黄昏，残阳如血。
天地之间，却有个巨大的，幽蓝色的光轮静默旋转，携有无尽玄奥。
二代魔神冷漠的看着那突然从时空中切出，挡在他面前的光轮半晌，淡淡的道：“水火、阴阳、创生、冥死、造化、复苏、寂灭……”
“博览万道，很不错的东西。”
“旱魃妺女，你这是想用它来向吾挑战吗？”
“它……是不是还没健全？”
废话！它当然还没健全！
按照旱魃妺女的构想，轮回大道完整树立的那一天，三界众生，不分神魔，都会被全部纳入轮回之内。
而那时候，
她会出关，融合前世身，寻回真我。
同时寻回失落的爱人。
想的，不得不说，是挺完美……
但现在现实是……
“你是强行破关出来的？神魔二道尚未调和？力量不匀，神魂震荡，真气混乱……”
二代魔神揉了揉额角，目光奇异的对妺女道：“你疯了吗？”
“这样出关，你图什么？”
“那个不知死活，妄想螳臂当车的人类？”
旱魃妺女：“……我爱他。”
“爱？那是什么？”魔神不懂。
只是很平静的看着三界四洲，一道道或是人形，或草木花兽的魂状虚影，从各方蜂拥而来，没入旱魃体内……看着旱魃妺女原本稳定停留在合体巅峰的气息逐渐增长……
直至突破神关，还在增长……
“就是很喜欢很喜欢，比喜欢自己，更喜欢他……”旱魃妺女道：“我会救他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要阻拦我吗？”
二代魔神摇了摇头。
只道一句：“……喜欢么？”
“初代一向认为，喜欢是种很多余的情感，没想到你经他教养多年，修道至今，居然还能有喜欢的东西……”
“罢了，你既然喜欢他，吾便不与你争了。”
“吾去长泽山了。”
“今日仙门必定尽灭，他……你救完了人，顺便将之堕魔就是。”
以旱魃妺女小成的轮回之道，逆转仙魔，是件并不困难的事。
二代魔神走了，他没有看见，就在他转身离开后，他背后的旱魃妺女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充满复杂。
………………
………………
刷——
一道赤红血光飞溅而出，是谛冕头断的颜色。
很好，
惊灭想，这次不用再猜斩天剑上回光，放完没有了。因为从魔神这个表现上来看，应该是都结束了……
或许真实的历史上，后面公冶寂无和旱魃妺女在时空重启前还曾有过几句私话。但上古魔神明显对此并不关心，也不会故意把妺女私隐公开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