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买肉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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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菀之进了营造司以后,每日点卯上工。这日杨菀之早上出门以后,辛温平先是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然后出了门。眼见着天气渐凉,她昨日听说洛阳冬天没有什么蔬菜,不像南方,所以很多人家里都有地窖用来储存蔬菜。她们家是没有地窖的,阿姊说叫她今日上街买个铁锹,等她回家来动手挖地窖。
辛温平便去了南市,顺便,买点菜回家。
这洛阳的南市是西、南、北三个市场中最大的,在这里几乎能买到所有的生活必需品。辛温平去铁器铺子买了把铁锹,然后就去了菜市。
这一看,让辛温平吓了一跳。
扬州府靠水吃水,鱼虾蟹都很便宜,她阿姊最爱吃的就是湖蟹。六月黄是极其便宜的,花上二十文就能买上一小兜,若是舍得花钱奢侈一把,买上二两仔排,将那蟹裹了面糊用滚油一炸,加入黄豆、酱油,和仔排一起炖出来,简直是人间美味,煮一锅姊妹俩能吃上两天。更不用说秋后的蟹——三两的母蟹略贵一些,十二文一只,上清水锅蒸熟,沾着蟹醋,鲜美异常。
再说辛温平自己最喜欢吃鲈鱼,到鲈鱼上市的时候,阿姊会在发月俸的那天买上一条,四十文钱,上锅清蒸了,也是人间独一无二的美味。
没想到这洛阳的鱼市里,这大闸蟹就要两百文一斤!至于这虾啊鱼啊……辛温平望着眼前鱼篓里的大鲤鱼,有些提不起食欲。
算了,去肉市看看。
“师傅,这猪肉多少钱一斤?”
“这块五十文,这块三十八文,这边的排骨四十二文!”那屠户见辛温平穿得皱巴巴的,只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辛温平心里暗忖,这洛阳的猪肉也比维扬县贵。不过,没有那么离谱。
她指着三十八文一斤的那块道:“麻烦给我来四两,剁成肉沫。”
“哈?”那屠户听闻,把刀往案板上一扔,粗声粗气道,“你来找茬的?谁家买肉几两几两地买啊?还剁成肉沫?爱买买不买滚!”
“你——”辛温平一噎,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她家就两口人,不几两几两地买,还能怎么买!
“去去去,不会买东西就别买了,回家让你家大人好好教教你规矩!”
“你这屠户怎么这么不讲理?”辛温平也恼火了,大声道,“我来买你的肉,又不是不给你钱,你怎地还不做我的生意?我家里父母早亡,只有两口人,你倒是觉得我该买多少回去?如今这天还没全凉下去,肉吃不完在家放坏了不是埋汰人吗?到底是我找茬还是你不会做生意?”
见那屠户一脸不快,旁边的大娘赶紧上来拉架:“这位师傅,我看这位小娘子小小年纪就出来当家也是不容易,你别和她计较。这个小娘子听口音是从南方来的吧?你听大娘一句,我们这边儿啊,买肉都是按斤买的,你这三两四两买下来,他那又刚好是最后一块了,剩下的零散斤两他只能搭着才能卖出去,也不能怪人家觉得你找茬。”
“那怎地我们这种人家,有银子也吃不了肉了?”辛温平气道。
那屠户把那块肉往辛温平面前的案板上一扔:“这块肉,刚好一斤,三十八文,不单卖,你自己看着办!”
“老板,我买了。”不等辛温平开口,一个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块约莫半两的碎银子滚在了案板上。
辛温平扭头,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穿一身靛蓝色绣花半臂、打扮得花枝招展、白白胖胖的小胖墩,正像个开屏的孔雀一般站在他们身后半步的位置。他身后还跟着个一脸无奈的小厮:“三少爷,您这……”
被唤作三少爷的人伸手,自以为很酷地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对那屠户说:“这块肉,我要六两,剩下的四两你剁成肉沫卖给她,可好?”
“这、这……”屠户看了一眼这小少爷,洛阳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眼前这小子一看就是心血来潮出来体验生活的,他还是不要得罪了。
这么想着,屠户赔着笑道:“可以,自然是可以。”说着他就割了六两肉,小厮一脸无奈地接过。屠户见那小少爷还站着,赶忙把钱也找了,却见那小厮接过钱后,小少爷还是一动不动。
“这位小爷……”屠户擦着汗开口问道,“可是还要买什么?”
“没有,剩下的四两肉沫你还没给这位小姐呢。”
辛温平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少爷,默默递出去十六文钱。屠户点头哈腰地把肉沫剁了,包在油纸包里递给辛温平。
见屠户给辛温平也找完钱,那小少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豆包,我们走!”
“唉,我的三少爷,这六两猪肉您打算怎么弄啊?”名叫豆包的小厮感叹。
“回去让红妈妈做夹沙肉给我吃嘛。”小少爷撅了撅嘴。
“……少爷,夫人说您有点太胖了,不许再吃甜的了!”豆包无奈,他家少爷就喜欢吃红豆沙。这不,大少爷的小厮叫竹墨,二少爷的小厮叫风凌,一个雅致,一个帅气,偏偏轮到他!叫豆包!就因为三少爷喜欢吃豆包!
“那你不会偷偷地让红妈妈做吗!”小少爷理直气壮道,“你就和红妈妈说,是你想吃夹沙肉!”
“……”全家上下只有你爱吃那玩意儿,骗谁!豆包心里吐槽。
“再说了,咱家如今在洛阳连个落脚地儿都没定下来,你让红妈妈上哪儿做!”
辛温平跟在后面听了两句,听到这里心思突然一动,这才快步走上去,喊住这主仆二人:“这位小公子。”
见主仆二人转过头来,辛温平上前拱手作揖:“多谢公子方才为我解围。”
“哎呀小事一桩小事一桩!”那小少爷连连摆手,但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这位小姐不必客气,我这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叫杨温平,是河曲书院的学生。方才听这位先生说二位如今在洛阳没有落脚地儿,不知可是有什么难处?”辛温平攀谈道。
豆包连连摆手:“小的就是一下人,怎么能叫我先生!您叫我豆包便是了。这位是我家三少爷。”
“我叫苏鸿雪。”苏鸿雪自我介绍道。
这小胖子名字倒是雅致,就是和他这张白白胖胖的脸有些偏差。辛温平心里暗想。
“我们是从大兴来的,打算在洛阳定居,只是这刚来两天,还住在驿站里。”豆包解释道。
“可有开始找房子?”
“尚未。我家老爷还在大兴,下周才到呢。我们打算等老爷来了再找。”豆包见这小姑娘年纪小,又说自己是河曲书院的学生,对她也没有什么防备——再说,这些也不算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辛温平心里暗喜,面上却云淡风轻:“方才小公子帮我一个忙,我也想还一个人情。既然二位初来乍到,不如我带着二位在这洛阳城中逛一逛吧?”
她们姊妹来洛阳也有小半个月了,阿姊每天上工,她在家却是没什么事,读完《鬼谷子》就琢磨着怎么弄到点钱,在这洛阳城里四处打转,倒也将这洛阳城摸了个七七八八。
“也好,正好我在洛阳还没有朋友!”苏鸿雪一口答应了下来。
辛温平带着苏鸿雪主仆二人在洛阳转了一个下午,并且约好了次日还要一起出来游玩。苏鸿雪爱睡懒觉,两人约定的时间是在巳时。第二天辛温平跟着杨菀之一起早早出了门。
她记得那日她和阿姊去找的那个庄宅牙人说,最近行情不好,所以房子才如此便宜,他的业绩也平平无奇。辛温平直接找到了那个庄宅牙人,问道:“李大哥,您手上有大宅子吗?至少要有十一二个院子。”
苏鸿雪说他有四个兄弟姊妹,下人还有几十号,苏老爷还有两个美妾,老太君还健在,这么算下来光是主子就有十个。
李牙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听到辛温平这么问,有些诧异:“有是有,不过杨小姐,这种大宅子可是很贵的!”
他记得这个姑娘,她们姊妹俩花了二百八十两在和惠坊买了间破宅子。
“大概要多少钱?”
“要看具体的了。”明知辛温平买不起,李牙人还是很有耐心地介绍道,“南城的明德坊有一处大宅,十五个院落,靠近西苑,风景不错,六千五百两;崇德坊,十二个院子,面朝皇城,临近修文坊,和河曲书院很近,七千一百二十两;北城毓德坊,十二个院子,前主人是黎氏的一位公卿,院子内景观优美,一万两。”
“可以带我去看看崇德坊的那间宅子吗?”
“可以。”
李牙人带着辛温平去了崇德坊。他手上的这些大宅子,一个都还没卖掉呢,所以他手里的宅子价格都是洛阳最低的。就毓德坊那间,若是正常卖下来,一万五千两都未必能买到!
辛温平看了一下那宅子,确实离河曲书院很近,离皇城也近,附近甚至有好几间私塾、书肆。辛温平心下有了决断,她问李牙人:“李大哥,若我说我能在一周之内把这宅子卖了,可有报酬?”
“还有这等好事?”李牙人半信半疑,“若真能卖掉,自然是有报酬的。只是,你想要多少?”
“你方才说,这宅子七千一百两。”辛温平思忖了一下,“过几日我会带人来看房,他们家的预算在一万两左右,你尽管报价,事成之后,我要五百两的报酬。”
苏鸿雪是个没心眼儿的,昨日那半天和她在洛阳闲逛,那是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从他爹因为他不爱读书狠狠揍他,到他爹的两个美妾在家里争风吃醋,再有他的庶姐总是欺负他……辛温平面上装作一副超级能理解苏鸿雪的样子,惹得苏鸿雪高声感叹:知音!知音!
实际上辛温平只当人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
辛温平内心:我不知道啊,我没爹没妈我理解什么。
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
苏家祖上在益州,做玉石生意,慢慢就做到了大兴城。结果没想到这几年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虽然也是赚的,但就是不如先前暴利了。这苏老爷的三个儿子,老大好读书,但碍于身份,没法科考,因此协助父亲打理家业;老二则习武,决心投军,闯个功名;至于这老三苏鸿雪……指望他不如指望他那个庶姐。苏鸿雪读书不行,做生意也没有头脑,就喜欢吃。倒是他那个庶姐,很有经商头脑,在家都能和他大哥分庭抗礼了。
这次苏家举家搬迁,也是因为苏老爷找了个算命的,算过之后说,苏老爷五行属金,本是顶好命格,可奈何皇城大兴五行属火,而苏老爷喜水、忌火,因此搬到洛阳为佳,且这新宅最好要靠近洛水。这样一来又能旺苏老爷,又能借这皇家贵气,两全其美。
辛温平给苏家相中那宅子,既在皇城对面,又临洛水,最主要的是还靠着河曲书院啊!不是想让苏鸿雪好好读书吗,那孟母三迁总得学一下吧。
接下来的一周,辛温平每日陪着苏鸿雪吃喝玩乐,哄得这位小少爷心花怒放。辛温平不知道,苏鸿雪回驿馆以后还问豆包:“我觉得杨小姐是倾慕于我吧?”
他说着,照了照镜子:“可是她喜欢我什么?我长得不帅,也不聪明……”
有点儿自知之明,但不多。
豆包忙说:“三少爷怎么可能不帅,您看大少爷与您一母同胞,大兴城追他的女子都要排队到益州了。三少爷您就是……有点儿胖了。”
要是三少爷能因此瘦下来,也算是件好事。
虽说辛周朝延续大殷,还是以丰腴为美,可三少爷已经胖得走路都会喘气儿了,也不知道这些天杨小姐怎么如此有耐心,三少爷走不动了她就带他歇息,从来没有一丝不耐烦。
饶是豆包也觉得这杨小姐对三少爷有点意思。
辛温平:对钱非常有耐心。
就这样,日子到了苏老爷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