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水冲反围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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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泸州东南部以及乐共城东北部之间,有一处要冲— —黑水冲。这个地方周围山峦高耸,森林茂密,环境清幽。而贯穿其中的,则是一条连接南北方向的官道,不过有些残破了。
此时此刻,浓厚沉重的雾气弥漫在整个黑水冲之上,使得周围的群山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的奇妙错觉。对于这种独特的川地气候现象,张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深知,这片土地上的天气变幻无常,但也正是这种变化多端的气候,赋予了这里独特的神秘感。
冲内有一处残破不堪、废弃的堡寨,原本属于大宋神臂城的外围军堡,鼎盛时期堡内有军民上千,耕种着军堡左近的梯田,十余前年被鞑子一把火烧了黑水冲堡,这里就基本无人了,所有的梯田也长满了蒿草。
自前日起至今日清晨,张靖分派在周围县府村社的人手已基本在寨内集结完毕。他心里一阵感叹,原来的四五十号人,现在骤然增至一百有余,利用长期以来的缴获及单、先二家的暗底里的馈赠,五成有余已经披甲,尤其上次缴获的战马让他组建成了一支骑军,当然,这些骑兵绝大多数都是他的老班底,也就是当年制置使张珏的亲卫都将士。
这些年张靖依靠在各地打劫蒙元的落单人马,也积累了不少金银细软与粮草,就算加上这些人,不说长年支应,就算躺平也能应付两三年。上回的泸州劫牢之后,他与单、先二族结下了深厚情谊,这些日子又有二氏的一些青壮加入,这些新丁中间,同样不乏热血悍勇之辈,这样,他的队伍显得朝气磅礴。
要知,这单、先二姓可是泸州大族,占有单家寨、先家岩,虽表面臣服于蒙元,但实际上,蒙元对其的统治仅限于收取钱粮,派遣治理的流官也只是一个形式,在泸州呆的时日更长,如同虚设,二氏的独立性还是非常高的。(在历史上,先氏一族数次助宋军夺回神臂城)
张靖在乐共城以南三十余里的黑水冲暂时安顿下来,首先是这草木疯长的废堡够大,百余人散在期间从外面看不出来,又人迹罕至能藏匿行踪,更是这里靠近单先二家,能得到他们的照应。
他准备再过两日就集结自己手下的所有士兵和马匹,然后穿越森林往凌霄城进发,投靠到长宁军易统制的麾下。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不停跳动,紧接着,眼前冒出一人,却是担任斥候押队的李终明。只见李终明神色匆忙,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押队,宋时低级统兵官,一般辖50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不要着急,进屋里再说吧!”李终明一向以处事沉稳着称,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令人担忧不已,张靖生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连忙招手示意这位押队以及谭如许、卢功义和已经获得信任的新附军降卒陈留一起走进屋子里。
“都头,大事不妙,斥候来报,冲南五里有鞑子伏兵,在下亲自前往核实,的确如此,二三百人不止!”说罢,李终明顾不得喘口气,将其侦探到的信息和盘托出。
原来,前些日子,张靖等人在泸州做下劫牢那等大事,已经完全震动了泸州乃至设在成都的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也速答儿当即下令,敕令赵金限期抓捕逃犯归案、剿灭乱民,至于单、先二族,等大坝军民府解决长宁军之后,再行处置,毕竟二族加起来人丁也不少,还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再者,至少表面上二族是臣服的,还未到动手的时候。(也速答儿、赵金均为真人真官职)
但是,抓捕逃犯是势在必行,不然,官府的脸面往哪里放。在信中,也速答儿将赵安抚使一顿臭骂,并暗示他不能解决这件事,就要找“能人”来解决,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赵金不好好干,这安抚使之位,怕是不稳。
赵金哪敢怠慢,明面上聚齐城内兵将,又搜罗青壮,组成二十余支行伍,在泸州左近没日没夜的进行搜索,暗底里,许以财帛,发动各县各乡各村主首里正,注意观察陌生人等,一有情况就立即上报。
本来,张靖做下劫牢之事后,就应该立即分散人马远走他乡,以避开风头,但行伍之中有伤员,照料耗了些时间,又在单先二家耽搁了一些时日,竟被泸州的暗探寻得了踪影。那马西巴雅尔立即调动兵力朝黑水冲杀了过来,誓报当晚之仇。
听完李终明的禀告,张靖还在思索之中,他看向谭卢陈等人:“诸位如何计?”
谭如许只是一笑:“鞑子来便来罢,大不了一死尔!”
陈留似有话说,但考虑良久终未说话。而卢功义犹豫再三后,决定劝说一番:“都头,如若在下猜得没错,既然冲南有伏兵,那么,冲北岂会无鞑子?否则,设下伏兵没有道理。此南北一夹,我等又逃往何处?黑水冲,已成死地也,为匡复大宋计,都头可曾考虑暂且事身蒙元?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昔大唐初立,高祖向始毕可汗称臣纳贡,以太宗之英武神明,亦有渭水之盟。然数年之后,太宗便灭亡突厥,报此奇耻大辱,天威慑于诸蕃,狄夷皆尊太宗为天可汗!”
卢功义借古论今,将唐太宗屈尊于突厥之事影射今日之遭遇,意在向张靖指明第二条路--也就是暂时投降。
听到此话,张靖浑身一震,他双眼圆睁,直盯着卢功义:“休要痴心妄想!我等在泸州做下那般大事,再加之八年来在川地的所做所为,鞑子岂会轻易放过。再者,我等乃大宋四川制置使张珏大人亲卫,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自我之下,绝无一人可委身鞑子,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不念兄弟之情,此事绝不可再提第二回!”
卢功义脸色尴尬,张靖语气一缓:“汝是替张某考虑,我不怪汝!”
然后张靖看向谭如许、李终明、陈留,以不容否定的口吻道:“张某与众兄弟道个明白,今日鞑子来犯,为的是将我等赶尽杀绝,尔等断不可心存侥幸,唯有舍命搏杀,方有一线机会。”
就在这时,山北传来凄厉的哨音,一长五短,示意最危险的敌人出现了,离黑水冲不过五里。众人脸色一变:“这么快?!”
蒙古人作战,向来不是二楞子一般胡打乱冲,因黑水冲地势较高,马西巴雅尔为了减少士卒伤亡,其实早就在黑水冲之南布置了一支奇兵,围了个口袋阵,只要张靖等人朝南而逃,就会落入他的计画之中。
为了让这支“山匪”顺利的向南而逃,他刻意在北面摆出了兵强马壮的阵势来迷惑或者说吓阻张靖,以他的猜测,这些草贼看到大兵压境,恐怕隔着好几里路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
但是张靖是何许人,当年随制置使张珏征战川地,张珏兵败被俘后,他率残兵杀出乱军,后又占领一处堡砦自领一军,更后来在川地四处作案,如果只是一个莽汉,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他被外人称为“一只虎”,可不是徒有虚名。
只见他走出屋外,往北朝南各仔细分辨片刻,才若有所得的点点头,他不紧不慢的对着眼前差齐不齐的百余号士卒沉稳的道:“鞑子来了,意图南北夹击我军!”
这话一出,底下立即一片嘈杂,多是那些刚加入不久的新卒,而那些跟随张靖多年的老卒,则是一言不发,似乎漠不关心,而他们的表情恰恰也说明,这些老卒才是真正令敌胆寒的死士。
张靖哈哈一笑:“鞑子来便来罢,却能咋的?这些年,死在我等手里的鞑子不计可数,我张靖麾下,无贪生怕死之辈,鞑子人多亦能咋的,所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泸州府敢战之士,不出三百,其余皆乌合之众,以赵金叛贼的狗胆,断不敢精锐尽出,因此,就算鞑子能来一千,精锐能有一百已是赵金那厮极限,再加上南北分兵,我断言,北面精锐鞑子,不出五十!”
谭如许有些怀疑,拱手道:“都头,冲南是否真有伏兵,尚未有定论。。。。。。”
张靖举手止住谭如许:“李押队管着几十号斥侯,既然他说冲南有伏兵,那就是有,我信他!”
说完,张靖对谭如许、卢功义、李终明、陈留等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后,才对众士卒道:“诸位,张某十四岁入禁军,现今二十八岁,十四年间,亲手杀过的鞑子不下百人,哈哈,再多杀几个又如何?众兄弟,随我杀出黑水冲,斩了那鞑子将的狗头,正好带战功上凌霄城!”
他凛然一喝后再不言语,只是沉稳的穿戴整齐,尤其那身夺自鞑子探马赤军的乌黑铁甲甚是合身,更显其英姿飒爽,然后,张靖大枪一挥率先冲出废堡朝北杀将出去,只留下一串得得的马蹄声,他的身后,“标下领命”声不断。
马西巴雅尔亲率二百众一步一移,其中三十名探马赤军是中坚骨干,另外的四十多探马赤军及从泸州抽调的二百新附军被其安在了黑水冲之南,近五百号人,还怕收拾不了一百人?
黑水冲往北一里便是一处缓坡,马西巴雅尔哈哈一笑,满脸的横肉一阵颤动,他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道:“拿下那处坡地!然后养足马力一个冲锋,谅这些草贼再有三头六臂,又能奈何我乎?!”
五名鞑子骑卒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放开马匹的缰绳,让它们沿着官道全力向缓坡上疾驰而去。马西巴雅尔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禁又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经过近年来的精心训练和调教,这些来自色目和契丹的士兵们已经逐渐有了些精锐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马西巴雅尔的笑容突然间僵硬住了。他惊愕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卒毫无征兆的翻身落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其他四名骑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坡上突然闪现出一名勇猛无比的将领。这位将领单手紧握缰绳,右手则平稳地端着一把巨大的长枪,枪尖笔直地指向他们这边的人马。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转眼间,那名将领身后竟然又冒出了数名骑兵!!!
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马西巴雅尔心中一紧,他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警惕与紧张。
竟是与己方一般无二的装扮!马西巴雅尔在一瞬间还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安排在南面的伏兵杀了过来,要与自己合兵,甚至他还挺惋惜的:自己还没出手就结束了?
但是,也许不过眨眼之间的工夫,那坡上的勇将擎着手中长枪,竟然直扎入己方骑卒胸膛。不等那骑卒落地,勇将手中的长枪已经挟风带火的在一片耀眼的银光之中,从另外一名骑卒的颈间扫过,血光飞溅,一颗面目狰狞可怖的大好头颅顿时高高抛起。
来将正是张靖!
剩下的两名探马赤军吆喝一声,长刀长斧的杀到。好个张靖,压根就没有躲闪的意思,直接加速,大枪当做那青龙偃月刀使,在空中兀自狠狠斜劈,竟生生将一人扫于马下,张靖没有犹豫,他的枪尾撂开劈来的长斧,相向的双马擦肩而过时,张靖长枪反身一拍,那探马赤军的后背一阵脆响,脊梁骨被折成数断,谭如许等人赶上,将落马鞑子扎个透心凉。
除去那被卢功义射翻的鞑子,其余四骑不过一个照面间就被张靖撂倒,十分了得!这首先当然是其武艺出众,又借了枣红马下坡的力道与速度,更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三者结合方有这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