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水一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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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刘整上马追赶苏合之际,这位副千户大人已杀气腾腾的赶到了长官司千户府,那博望寨寨主罗功远的探哨远远的看到大队骑兵不请自来,也牛角声声,召集了本寨寨兵,在寨墙之上严阵以待。
跟随苏合前来的王葛友走上前,打了几声哈哈道:“罗千户,多日不见,身体无恙否?大坝军民府苏合千户大人欲往长官司千户府所辖的后山寨一趟,请予方便!”
罗功远一听到“后山寨”三字,便知自己藏匿阿古达木之事多半是走露了风声。
话说那日阿古达木好不容易从乌日吉呼手下死里逃生,狼狈奔到长官司后,罗功远便觉得相当可疑,不久军民府便送来了协助稽拿叛贼阿古达木的邸报,罗功远才明白其中关节--当然不单单是长官司,左近的泸州与富顺等府皆收到了莫刺儿的邸报。
罗功远的九族之众,其实多是由来自西南的夷人所组成,不过他们汉化的程度远比都掌蛮、白罗罗夷要高得多,并且绝大部分都有了汉姓,但骨子里,罗功远等并不认为自己是汉人,而是认为自己是学习了汉文化的土着贵族。他们也从来就没有忠心的服从过中央王朝的管辖,无论是在大宋的统治下还是蒙元,罗功远等人,就是在夹缝中谋求族人利益的最大化。
事实上,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对于这种比较普遍的情况也很清楚,这就是罗功远以夷人的身份,可以充当千户一职的原因,只要长官司认可大都的统治、按时缴纳赋税、征兵的时候提供青壮,就够了。
罗功远在鞑子势大之际能在与大坝军民府相邻的西南番总管府独自辟出长官司千户府,自然有几把刷子。因此,当他大致明白阿古达木之事后,非但没有将其押送至大坝军民府,反而秘密的将阿古达木好生供着,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前,他需要这枚棋子做为自己的谈判工具,为九姓族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既然大坝府这么迫切的想要抢回阿古达木,那么就越要待价而沽,卖个好价钱,何况风浪越大鱼越贵,这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机会,这就是罗功远的目的所在。
听完王葛友的解释之后,罗功远人不知鬼不觉的对身边亲信眼色一使,亲信立时悄悄遁去,不见踪影。
当前这个苏合虽是蒙古千户,但长官司却归属西南番总管府,与大坝府是同一个级别,二人并不是同一个上官,因此,罗功远表面亲热,但说到去后寨,却不断借故拖延,皮笑肉不笑道:“大人欲往,罗某岂敢不遵,只是尊贵的苏合大人,后山寨如今是本寨禁地,专门关押不服管教的下人,腌脏不堪,怕会污了大人鞋袜。”
他心道,要阿古达木可以,但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白白拿了去,长官司千户府不光甚么也得不到,反而可能要安上一个“窝藏叛逆”的罪名,更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必须要军户府急了,那时才好谈条件,一旦蒙古人答应了,自己编一件勇拿叛敌的壮举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罗功远不时打着哈哈,也不拒绝,打开寨门将苏合迎进主寨,盛情款待,又是热捧苏合乃武曲星下凡,对阿古达木之事,要么闭口不谈,要么顾左右而言其它。如此种种拖延时间,待那亲信返回向罗功远使使眼色,后者才猛的一拍脑门:“看我,差点误了大事,苏合大人专程而来,肯定有重要之事。在苏合大人面前,就算是禁地也会全面放开,大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那么,现在就请前往后山寨,不不,我亲自在前为大人开道。”
可想而知,当苏合赶到后山寨时,就真只剩一堆“腌脏不堪”的下人供他观赏了,那谣传的阿古达木,连鬼影都没有见到。
苏合是蒙古人,对此种弯弯绕绕不是十分懂,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搞错了,对自己的鲁莽深表歉意。后来走出搏望寨时,王葛友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苏合恍然大悟,才明白自己踏马的可能被这罗功远摆了一道。
但苏合好歹是领军之将,明白罗功远也不是好与之辈,又有上千兵马在寨中,如果陡然翻脸,不但得不到半点好处,搞不好可能逼反了对方,甚至被其反告一状,到时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怀恨在心的苏合悻悻而去,正好遇到寻觅自己的刘整。。。。。。
“大人,千户大人啊,总算找到您了。”刘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然后一五一十的把夺寨、失寨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当然,他如何英勇与宋兵打战的过程,做了最是详细的描述。
“哎呀,如此说来,梅洞寨也没有夺取下来?”苏合一愕,两件大事,攻梅洞寨与抓拿阿古达木,一件未成,反而损兵折将,前罪未了,这一回,自己只怕翻不了身,顿时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那王葛友三角眼骨溜溜的一转,计上心来,对苏合阴阴道:“大人,天无绝人之路,如今形势,我等还是有办法!”
苏合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一把抓住王葛友,急切的道:“快说快说!”
王葛友理了理头绪,然后才一字一顿的回复:“那贼首韩亮先前夺道南下,我们且尾追一阵,最好能拚杀一场,割几颗首级,再回禀千户,已将贼首主力击溃,可勉强功过相抵,此其一;
“其二,大人也知,如今长宁军正在奋力攻伐豹尾寨,大人即刻南下援助,攻长宁军后背,若形势不妙,即刻收兵,如若能击败长宁军,首功便立,无人敢出大人之右!”
苏合有些犹豫:“你认为有几成把握?”
“大人与豹尾寨,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又兵多将广,而连日攻伐的长宁军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在腹背受敌的态势下,必然军心大动。我不管说十成把握,八九成还是有的。”
苏合眼前一亮,想不到如此一来,竟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哈哈大笑不止:“王大人,好计好计,都说你们汉人肚子里有一堆的坏水,果真不差。但若事成,苏合当登门道谢!”
王葛友低眉顺眼阿谀道:“皆是大人威武,下官不敢居功!”
苏合一声呼哨,精气神又回到了身上,拍马就往前冲去,三百余鞑子骑兵见主将如此,重又提速,堪堪向南疾驰,一路旌旗招展,气势仿佛又回来了七八分。
......
苏合一众行到中途,眼看离石头寨越来越近,不一会,寨中奔出数十山都掌兵,这些都掌蛮上次与长宁军合击乌日吉呼,导致千户大败而逃,苏合上下皆谨慎起来,拉开架势准备应战。
却见都掌蛮中奔出一人,正是那阿兰酋长,苏合欲弯弓射死此厮,那阿兰却大哭不已,一把跪了下来,以头抢地,仿佛死了亲娘一般伤心。
两军交战,我管你有没有死亲娘,苏合本想不打一声招呼就大军直接抡上去,但王葛友颇为不解,这阿兰却是何事?便道:“大人,待我了解详细后,再做决断!”
于是,他带着几名随从上前了解,不多时,王葛友欣喜欲狂的返回:“大人,大人,天大的好事,天降一份大功!阿兰酋长将协助大元攻打长宁军,其提到上次他是遭人暗算身陷囹圄,不得己而为之,前几天寨中反叛之人率兵协助长宁军攻豹尾寨,他趁此机会重掌石头寨。大人,这石头寨请降,可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在,大人无忧矣!”
哦?居然还有这等好事?这悲喜不断交加,让苏合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前些日子自己派出招降使时,这阿兰就有些闪烁其词,足以说明其对长宁军居心叵测,如今他拦路请降,当然是好事。
苏合顿了顿:“你们汉人有道,无利不起早,他有何要求?”
王葛友一副佩服的表情:“果然什么都不逃不出大人的掌握,此酋长想谋得个百户的职缺!”
苏合哈哈一笑:“只要其能助我剿平长宁军,不就是区区百户嘛,你去跟他说,我可以应承他,到时就在我麾下!”
......
按下鞑子先锋苏合整合石头寨人马继续往南不提,此时梅洞寨内,李芗泉的强攻瓮城、单枪挑敌、迫降敌兵三把斧、连环计再诱敌兵,一改长宁军、朱雀军沮丧失利的局面,寨内各兵将无不士气大振。
这时,张靖扫了一眼瓮城上的各人,缓缓步出:“李郎中,如今梅洞寨化险为夷,快快抬陈将虞候去进行疗伤,如此猛士,可耽搁不得。”
陈再兴见寨外鞑子已尽,也放下心来,此时才觉浑身疼痛不己,便从了张靖所劝,被军士抬下去疗伤。
支开陈再兴,是张靖的主意,有前者在,会打乱自己等下的提议。
副将大人作为朱雀军的首领,先前还在梅洞寨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但如今不一样,如今韩正将一系离去,副将在关键时候守住了城池、稳住了军心,已隐然成为寨中主将,朱雀军自然心中欢喜。
此消彼长的是长宁军群龙无首,这个时候,却是个最好的时机,但这个话不能由副将自己讲出来。
于是, 打定了主意的张靖环顾四周,然后“咳咳”两声,朗声道:“诸位,韩正将南去,张某估计鞑子即刻之间,就会大兵压境,俗话说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梅洞寨必须要有一个能统领我们所有人的头,来主持大局。某提个议,由朱雀军首领李大人暂摄寨内民情政事,并掌寨中所有军伍,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作为李芗泉一系的王大郎、伍进、刘华山、杨奇等,当即齐整整的跨出一步:“我等深以为然!”
其实,张靖这个提议是相当有水平的,为什么呢,他自知李芗泉不会将民政之事纳入手中,但自己提出来,就给了李芗泉推让的机会,他肯定是推让给大家都认可的文官伍思成,只要首领一推让,其高风亮节就展示出来了。。。。。。
李芗泉内心微动,这张靖挺会来事。
“不不不,立青,要说军伍嘛,我还可以勉力为之,但这民情政事我确实不在行,绝对不行,这里, 只有伍思成伍大人才是最合适的,还是请伍大人来担当此责!”说完,李芗泉朝伍思成深深鞠躬:“如今大敌当前,还望伍大人不要推辞!”
果不其然!
伍思成脸上无任何表情,但心中却多少欢喜,他的身份不一般,非但不是易云霄等皆是自封的武官,伍思成可是大宋朝廷敕封的正牌转运判官。只是当初在凌霄城,他就是一个摆设,后来来到这梅洞寨,那韩亮还是照搬易云霄那一套,丝毫不给伍思成一点权柄。
现在听到终于可以职掌一寨民政,伍思成心里自然欢喜,于是,他也拱手道:“既然各位将军如此说,伍某便应允了。”
但他却没有说赞成李芗泉担任寨中军伍首领,实际上他是不赞成的,因为他是长宁军转运判官,这梅洞寨是长宁军打下来的。不过礼尚往来,既然对方将文官之首的位子让了出来,他怎么也不好反对,而李芗泉一系,只要他不反对就行了,他不反对,就代表文官不反对了。
这就是张靖提议的绝妙之处,李芗泉绝对不会接受,会推让给伍思成,一旦伍思成受了,自然也不好意思反对张靖的真实目的。
那么,长宁军一系会支持李芗泉吗?
韩亮带着大部军将撤离梅洞寨,守寨的右十将早被刘整击杀,陈再兴不是韩亮一系,无资格说话,如今又被张靖略施小计调走了,其余将虞候中,只有谭如晓在长宁军中说话略有份量。但现在谭如晓却紧锁眉头,其余几个将虞候与谭如晓同气连枝,便也是站立一旁不吭声。
这时,李芗泉身旁的谭如许盯着谭如晓看了半天,突然惊道:“这位壮士看起来颇为眼熟啊,你......可是七哥......谭如晓,我是四哥如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