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我要换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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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蛮是萧瑟了。
神千落收拾好自己走出屋舍时，松垮的衣领都被寒风吹得乱晃，锁骨在冷空气的挤兑下隐隐作痛。抬手将发丝捋到耳后，才令外观不至过于凌乱。
“…好冷。”
垂眸嘀咕了句，少年又忍不住摸了摸无时无刻传递感知的殷红伤口，随意地单手插入口袋，姿态分明慵懒，却尽显优雅傲然。
他总算是得以从身体的憋屈中抛头露面，呼吸几分新鲜空气了。
当然，撬走的还是钟离行囊里的衣衫，一副深棕的颜色，衣带荡在风里。尺码还是过大，袖口还是挽起了好几道的厚度。
他自然是神千落，而年幼的小朋友也同为神千落，又很理所当然的，他们互看对方不顺眼，企图在真正融合之时，抢走最终的掌控权。
毕竟以神千落的野心，大抵无论哪块灵魂都沾染上了那么亿点点。
不过真正令少年不爽乃至不屑的，其实还是真正完整的神千落离开前，金瞳注视中，遗留的那无法违抗、且堪称命令的嘱托。
这令他实在不太能理解，分明是布设了那样庞大计划的伟大神明，为何会为了某些人、某些事付出至此。
还甩来了任务目标，企图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作为神明的部分，他也是觊觎着龙龙那一大坨信仰的嘛，既然这般想要，吃掉他不就好了。
就算、就算念在交情的份上饶他一口，那把钟离捉住关进小黑屋，摁着啃上一啃，他也定然反抗不了自己的。
神千落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明，有什么想要之物是他所得不到的呢？
心事重重又操心地撇嘴，少年轻飘飘地身形一闪，坐到了树梢上，倚靠着树干一腿收起，左腿自然垂落，撑着下巴俯览人间。
过长的衣袍顺着树枝摇曳，远远看去，颇有良家少年偷穿大人衣物出门放浪的既视感。
荻花洲的景色很美。河网交错纵横在广袤的大地上，水泽遍布，飞鸟自水面起飞时，倒映天空的湖面荡开阵阵波纹，犹如幻境中的山水被水滴打乱，徒留草叶的影随风摇曳。
上次亲临此处，又是何时呢？
沉浸于睡梦中太久，少年也有些记不清了。若非被神千乔的变故惊得乍起，他怕是还会沉浮在难得的慵懒睡意中，再休息上几日罢。
而后某一眨眼的刹那，他注意到了身后如水滴落入湖泊般，悄然抵达生死临界的灵魂。幽然地哼笑了声，没有回眸：“你回来了？好久不见。”
初临的中年男人似是诧异于少年的归来，连连咳嗽清了清嗓子，稍许睁大的眼睛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不可置信：“你是…千落？真的是你？你这是…回来了？”
连飘忽的魂魄都因为心情的动荡模糊了几分，男人试探着抬高手臂，想要触碰他的衣角，又如惧怕易碎的艺术品，迟疑着收了手。
包括咽下了那句欲言又止的，你和帝君如今…关系可还好。
神千落轻叹着嗓音唏嘘，抬手唤来了木箫：“我当真不曾料到，自那年离开后，惜命如biubiu你，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肉身化作磐岩…灵魂化成永不散尽的祝福？”
“多久之前的旧事了。”赑臭摆摆手，露出笑意时，一口大白牙在黝黑皮肤的映衬下闪亮亮的，“说起来，本龙这决定，还是从马科修斯那小子身上汲取了不少力量。对了，他现在…？”
“过得还不错哦，正巧今年帝君嘎掉，他可是送仙典仪当众朗读悼念信的大人物呢。”
“？？你等一下？帝君嘎了？！悼念信又是何物？？”2G网络赑臭瞪圆了眼，慌张扣出了一打问号。
侧头瞅他，余光大抵是瞧见了什么，少年还是翘着嘴角笑了出来：“他若想退休，自然要上演一出戏码。相见难得，别总说些无趣的话，不妨听我吹上一曲？”
“也好，挺久没听曲了。”放了心的赑臭哈哈笑了声，随意地坐席地而坐，身躯懒洋洋后倾，状若垂暮的神兽，凝望着日落的风光。
稍稍合拢双眸后，细微的风也顺着少年额前的发丝飞掠更广阔的天空。
唯有吹箫的时候，神千落的表情才会真正沉浸下来。他的箫声始终给人一种凄清怆然的悠远，像飞入天际的绝尘的鸟，与少年宁静从容的神情浑然交织，足见神明昔日的张扬。
令残缺的、疲惫的、饱受苦楚的魂魄，皆得安抚。
赑臭自是惦念着马科修斯的，魂魄回归后的一次又一次，他都会偷摸跑到热闹的集市中，瞥上对方一眼。
只可惜，故友重逢本该喜悦的戏码，对他们而言，一个丢了记忆，一个残了魂魄，却也落得了个彼此擦肩而过，羁绊于滚滚红尘中的寂寞了。
当然，他们总归是一同活在深爱的土地之上，这样一想，倒又不甚伤感的起来，徒留一串飒然的笑罢。
“……”而阴影处的角落，悄咪咪蹲在草丛中的魈终究还是稍稍低下脑袋，摁住了算准时间溜出来找限时版·赑臭玩耍的小冥，脸上浮现出难得不那么自然的心虚表情。
果然，他又被发现了。
从在郊外寻找小冥，带其乖乖回家却冷不丁顺着风感知到神千落的气息，于是立马xin来远远望见了少年的他，心情激动之余又不知该怎样相见只好闷在树丛里，然后被人家发现这档事……
早在两千多年前，还是半大少年的魈初入仙家时，偶尔会躲在树梢偷偷瞄上一眼神千落，却被少年在谈笑间状若不知的一曲箫音安抚了一通后，他们之间就存在着这样的微妙·偷偷观察了。
而这一次…跨越了千年后的这一次……
竭力分辨着缠绕在少年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沉又熟悉至极的那道气息，魈无数次欲言又止，还是抿住了下唇，主动走出了过于昏暗的阴影。
衣袖满身的秋风里，吹箫的少年睁开双眼。树梢枝叶在水色中泛开清冷的色泽，他将目光洒向树下仙人的脸颊，嘴角挑起吊儿郎当的笑：“今日倒是忍不得了？”
昏黄的晚霞给予大地浅淡的温度，魈仰望他的清冷眸瞳也被橙光晕染了眉眼。微风跨越丛丛野生的荻花，神千落身形潇洒地跃下，语气颇带了些飘忽得意的散漫调侃。
“许久不见你落哥哥了罢？让我瞧瞧，果真长大了不少呢~”
话音未落，因为落地时不小心踩到了过长的衣袍，冷不丁原地倒了下去。
……世界死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