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解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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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一直未吭声的太后突然挪了挪身子,慢慢站起身来,缓缓道:“机关算尽太聪明,人算却不如天算。大黎有祖神护佑,吉人自有天相,哀家这身子骨,就不陪在这折腾了。”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燕燕一眼,随即扶着雀翎的手,摆驾往殿外走去。
黎王率先起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恭送太后。”
众人一边揣测太后的话中意,一边齐声拜别。
出了祈丰殿,雀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太后眼角余光扫到,问她:“怎么,担心?”
雀翎一惊,立即回神,赧然道:“郡主她……不知结果如何。”
太后不置可否,说了句似是不相干的话:“这人心有了偏向,便如蒙眼行于悬崖边,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雀翎怔了一瞬,便见太后已坐上了步舆,觑不见神情。她一时摸不准太后这话是叹是戒,只得敛了敛心神,连忙跟了上去。
而此时祈丰殿内,众人的焦点又落在了姜燕燕和欧阳姝身上。
只见姜燕燕一改之前笑眼盈盈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睨着欧阳姝,似是在等她回应。
欧阳姝面色有些难看,语无伦次地喃喃着:“我……我并没有说吃甘棠会……是你……是斋戒期间才会……”
“原来是一场误会。”
黎后接过了话头,劝和道:“灵襄有心了,能将错就错准备这份惊喜,可见心思灵巧。静和也是关心则乱,以后都是自家姊妹,万勿因这误会伤了和气。”
姜燕燕眉梢微挑,心里暗想,这黎后不简单!三言两语,便将机关算尽的名头安到了她身上。这么个深藏不露的角色与她不善,往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不过黄泉路她都走过来了,姜燕燕倒是无惧,即便是要当众拂黎后的意,眼下她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不然后患无穷。
她上前一步,郑重其事道:“灵女千里迢迢而来,虽这一路不同寻常,也未十里红妆,可实则是为应黎太子求娶来的。”
姜燕燕重重地咬在“黎太子”三个字上,继而顿了顿,直起身来,脊背笔挺:“至于灵女何能何德,能入黎君慧眼?灵女贸然揣测,多少与虞国灵巫的那个预言有关。”
说着,她慢慢抬起头来,直视黎王天颜:“王君可曾听过,虞巫预言百日不破之说?”
不等黎王回应,姜燕燕又自问自答道:“黎国大卜司既与虞国灵巫渊源颇深,想必这等灵界常识该是知于王君的。”
眼见大卜司想要分辩,她扬声盖了过去:“正因虞巫之卜百日不破,而卜象又非一成不变,其卜皆会兼顾百日变化。黎君属大火众所周知,灵女属水也并非秘辛,若真化作坎水,水火不容如此显而易见,虞巫却并未提及,那……只剩一种可能。”
水不该逢火!
姜燕燕故意顿住,并未将这句宣之于口,在座的多为老成世故之流,也知灵游族偷梁换柱送假灵女赴启而真灵女来黎的内情,自然能听出这弦外之音。
她听众人中有沉不住气的已忍不住发出吸气声,而黎王冕旒微晃,一双厉眸锁在她身上,似有一股无形威势笼罩着她,让她不禁有些背脊发凉。
然而她硬是顶住了这威压,双手交叠呈飞翅状合于胸前,行着灵游族的拜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灵主应黎,乃为应诺!素闻大黎是礼仪之邦,灵女也心向往之,这本是火旺得水可成相济的良缘,怎料灵女千辛万苦而来,成了以云纹恼神的坎水不说,还差点担了犯斋忌引异象的污名!”
说至此处,姜燕燕适时咬了下舌尖,疼得泪眼汪汪,又立刻做出咬唇忍泪的楚楚模样,还不忘哀怨地瞥了一眼大卜司和欧阳姝。
比起欧阳姝此时五颜六色的脸色,大卜司倒仍显镇定,姜燕燕料他还有后招能自圆其说,但她本也没想过这么动动嘴皮子就能将他拉下马,只不过是要在黎王心里埋下颗怀疑的种子罢了,黎王多疑,说不准哪天生根发芽,能结出意外的果。
她很快收回目光,今日她自己若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实在没有把握能彻底解了东宫之困!眼下当务之急,得让赤夜辰最起码在赤夜央被困之时,无法再打她的主意!
姜燕燕心中冷笑,前世不是与欧阳姝狼狈为奸么?那就索性成全你们,也免得再祸害别人!
于是她稳了稳心绪,悠悠转过了话头:“不过大卜司师从虞巫,所卜信度自是不言而喻。坎水留心之卜象想来不会有错,坎水近参的解法也该大体无误,然而解卜实非易事,尤其是这卜眼,有时更是模棱两可极富迷惑,一步错则满盘输。”
“而坎水是此卜的卜眼,事关东宫,灵女不免心焦,这才越俎代庖,示以坎水所指,而非针对静和郡主,还请静和郡主莫要误会,乱了方寸,急中易生错。”
姜燕燕说着,向欧阳姝拱了拱手,示意她不要介意,又摆出一脸做作的同情表情,将她先前的话原原本本还了回去:“这乍知真相,一时不能接受也是能理解的,立即配合破解便是了。”
看着欧阳姝欲言又止憋红了眼的吃瘪样子,姜燕燕心中好不畅快,这次她没有丝毫掩饰,回过头来时,满眼的快意任谁都能瞧得出来。
趁殿内一众还在权衡利弊不敢多言,姜燕燕继续道:“这破解之法大卜司也已言明,想来以大卜司师从虞巫的水准,不该一而再地误解吧!”
“静和郡主此前应是在西宫住过一段时日,如此还是解不了留心之象,看来这近参,是得要更近些才行。只是不知那上行属水的参宿是指西宫何人?静和郡主身份尊贵,可别辱没了才好!”
上行属水,西宫贵人,其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本来为了赤夜辰量身而定的条件,如今却成了枷锁,姜燕燕看向大卜司,似笑非笑地添了一把火:“也不知参宿是否也是模棱两可十分难猜,这参宿乃解卜的关键,可千万别弄错了人!”
大卜司虽面色不算好,但风仪不减,向姜燕燕一揖,淡然道:“郡主口若悬河,有纵横捭阖之才,微臣佩服。”
姜燕燕冲他笑了笑,未再多言,这该说的都说了,再多嘴反而画蛇添足,一切还得凭黎王决断。
却见黎王未置可否,目光四下一扫,反而问道:“夕月异象,卜眼有歧,众卿如何看?”
殿内众人皆不敢作声,只心中揣度王意,灵襄郡主以灵游族灵女的身份搬出了虞巫灵卜,权衡取舍,想那静和郡主多半是要担了这坎水的名号了。但至于解法,眼下闹了半天既没有点破参宿的身份,又没有说明白近参是如何个近法,虽然他们大体心中有数,但黎后想将静和郡主指给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秘闻,谁也不想祸从口出。
只有黎后亲生的五王子赤夜宁毫无顾忌,这时脱口而出道:“大哥正巧还没有正妃,如此与静和郡主,岂不是天赐良缘?”
姜燕燕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心中为他拍案击节,不过表面上却只能含蓄地给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而赤夜宁显然也接收到了,冲她眨了眨眼睛。
众人咋舌,纷纷觑黎后神色,便见她看上去并无异样,依旧和颜悦色,此时抿嘴笑道:“还是王君厉害,灵襄这名字取得极妙,果真是人如其名!瞧这今日一波三折,被她一番助解,危象不觉间倒还能促成一桩喜事!”
姜燕燕听着神色微凝,不动声色地看了黎王一眼,果见他眉头紧了紧。她眼珠一转,只作不觉,一本正经道:“这坎水近参是大卜司解出来的,我可不敢居功!若是促成姻缘纯属机缘巧合,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王君的意思,我可做不了主!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厚着脸皮管上一管的,静和郡主作为坎水,务必要与小王君保持距离!”
她刻意加重了“与小王君保持距离”这几个字,眼中流露出的情绪,颇有些争风吃醋的味道,而这味道偏偏黎王十分习以为常,倒是让他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许。
他沉吟片刻,目光定在自始至终未吱一声的相尹身上:“傅相尹以为如何?”
相尹傅琰被这么突然点到名,倒丝毫不显惊愣,神色恭敬坦然,起身道:“术业有专攻,臣不谙此道。”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王君既然问起,臣便浅表愚见一二,供王君斟酌。天下之卜,皆越不过虞卜。但即便是虞卜,也不过是器,关键还是在于如何择器善用,否则虞国岂非已称霸天下?”
傅琰点到为止,便不再作声。
姜燕燕眉梢微挑,暗叹可惜,这位相尹大人不愧为两朝元老!本是太子姻亲,若能一心辅佐赤夜央,还有赤夜辰什么事?!然而前世今生,他似乎都只作壁上观。
从前她以为他两不偏帮,只为了任谁上位都能三朝为相,可前世赤夜央夺位后仍尊任他为相尹时,他却坚决请辞,告老退隐了。而今看来,前太子妃傅氏玉殒恐怕还是让这对翁婿有了隔阂。
姜燕燕若有所思,在此处默默留了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