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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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国以赤炎为尊，唯黎王及黎后能身着赤色，尤其是如夕月祭典这般隆重的场合，常人都会避选赤红之色，甚至是与赤色沾边的都不敢选，唯独这少女一身绯色夺目张扬！只见她长眉入鬓，凤眸微挑，长相十分英气，与黎王甚是相像。
黎王共有十一位公主，此时几乎都坐在妃嫔们身后，黎国男尊女卑，公主大多没有封号，她们的地位还比不过有封号的公侯。那么多公主，世人多以位次称呼她们，久而久之，都几乎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了，便如姜燕燕，连位次都认不全。但唯有两位公主，不但有封号，连本名在黎国都是人尽皆知，眼下便都破格坐在王子公侯一侧，简直高调得想要不识得都难，再加上姜燕燕又将黎史看得烂熟，两相结合，倒生出些感触来。
这两位非同一般的公主，其一是大公主赤月媖，黎王的第一个孩子，是黎王还未亲政时，青梅竹马的兰妃所生。兰妃是黎王生母表妹的女儿，本家无权无势，但据说黎王十分宠爱，更是有意立其为后，怎奈太后却属意北静侯欧阳飞烨的女儿，最终兰妃后位落空，更是在生下大公主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倒成了黎王心中的白月光，身后哀荣无两，被追封为王贵妃。大公主是两人的结晶，又长相肖母，自然被黎王视为掌上明珠，在其及笄礼上特赐封号玥。
然而即便是尊贵如玥公主，今日也只着了藕粉色，黎礼何其繁复，席次及服色都关乎品阶地位，而那绯衣公主，无论哪一样都逾矩得明显，大家却都似是习以为常一般，便是眼下她于理不合地对姜燕燕发难，也无人敢非议半句，可见其必是深得上心，黎王盛宠纵容所致。
前世已见识过这种场面，姜燕燕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这绯衣公主便是举国闻名的六公主赤月娆，是黎后所生的嫡出公主。相传六公主是在熊熊大火中出生的，而神奇的是，不但母女平安，这场大火还驱走了突然发狂的灵兽炎虎，救了身处险境的黎王！当时是怎样一番惊天动地，史书中没有详述，只记录了数十人在这场大火中丧生，其中便包括黎后胞妹馨妃。
只是这些人的性命在黎王面前显然微不足道，六公主的这场神火，本就足以得来黎王万般宠爱，更何况掌管占卜观天的大卜司还测算出她命中带有神格！黎史记载，黎国先祖乃火神祝融与一人族女子所生，而那人族女子实则是上古帝神赤帝的帝姬赤娆转世。巧的是六公主腹部肚脐处生来便有一块火焰状胎记，于是从王宫至民间，六公主这事都被传得神乎其神，黎王更是给了她无上荣宠，不但以神姬名讳为其取名，更是在她刚满月便赐了封号瑶。
然而瑶公主从小却有些体弱，黎后寻来无数名医珍药都无甚效果，倒是机缘巧合下习武之后有了起色，黎王便让镇国大将军程墨天教她习武，因此她与同样自小习武的程将军幺女是闺中密友。
前世姜燕燕本也是要嫁给太子的，只是她还没和亲过来之前就硬换了对象，饶是如此，这位空前绝后的贵公主还是没少针对她，而今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准太子妃了，不成为瑶公主的眼中钉才怪！
既然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姜燕燕索性豁出去了，她转了转眼珠，疑惑地看着瑶公主，将头凑向赤夜央，声音却不小：“小王君，请问这位是哪位王子的宠妃？”
此话一出，殿内的空气中便似凝了层冰一般，投向姜燕燕的眼神不一而足，更多的是惊讶与同情。但姜燕燕恍若未觉，笑眯眯地看了赤夜央一眼，却被他眼中几乎要汹涌迸出的怒意给骇了一跳，顿时脖子一缩，移开了目光，笑意却透到了眸底，看来赤夜央对这个妹妹也是爱护有加，要是能激得他厌弃自己倒因祸得福了！
只是还没等她回过脸来坐正，便觉身前突然多了道阴影，下一瞬脸上蓦地一湿，一盏水泼了她满脸！
好在只是清水，而水也已凉了，她抬起袖子在脸上四处胡乱擦了擦，水渍半干，不再顺着下颚往下流，这才将似笑非笑的眼眸向上挪了挪，定格在了瑶公主恼羞成怒的脸上。
“你竟敢折辱本公主！”
殿内响起一片吸气声，一时无人吭声，只有赤夜辰忍不住叹了口气，温和的声音中透着无奈：“娆妹妹……”
“怎么？你要替她出头？”瑶公主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
姜燕燕眉梢一挑，这对赤夜辰如此嚣张的态度倒是甚合她胃口，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为瑶公主叫了一声好！
赤夜辰却被瑶公主吼得一噎，温润的表情都险些挂不住，他微微垂首，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待抬起头来时转眼已又是一脸如沐春风，这便要起身将锦帕递给姜燕燕。
而姜燕燕却似是丝毫没注意到大王子这边的动静，此时正一把拉过身旁赤夜央半垂在席面上的衣袖，遮住了半个脸面，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秀眉微蹙：“我是在看对面的公主们，方才忍不住心里在想，那么多姐妹，若是能玩到一起，藏钩斗花都能玩了呢，正好生羡慕着呢！这……傅女史教的王礼中不是说，公主王子不同席，我也不知还有公主会坐在王子这边……”
姜燕燕声音越说越低，方才眉睫间未擦干的水此刻正好滴落下来，那双笑起来风流勾人的桃花眼，委屈起来也是我见犹怜。但对瑶公主那飞扬跋扈的性子来说，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只会更加激怒她！眼见她勃然变色，姜燕燕适时地以袖掩面，顺势偷眼瞧了赤夜央一眼，不想正对上他冰冷凌厉的眼神，禁不住又缩了缩脖子，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赤夜央的小半截衣袖中，好在他倒没有将衣袖抽回。
而瑶公主眼下确实已怒不可遏，正瞧见赤夜辰递过来要给姜燕燕的锦帕，一把夺了过来扔在地上，犹觉不解气，又狠狠踩了两脚。
“娆儿，不得无礼。”
许是怕要一发不可收拾，黎后忍不住责备了一句，神情温柔依旧，语气中却带着三分嗔怒七分无奈。
瑶公主撇了撇嘴，显然怒气未消。这时姜燕燕将遮住脸的袖子稍稍挪下来一点，露出了一双眼睛，迅速扫了一眼面前，眼珠骨碌一转，当即甩开了赤夜央的衣袖。
姜燕燕霍地站了起来，对着瑶公主行了平辈礼，言笑晏晏：“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瑶公主，灵襄失礼了。”
瑶公主被她这变脸的速度弄得一愣，不料她如此能屈能伸，一时只觉无趣，不承她的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姜燕燕也笑眯眯地坐了下来，一点不见尴尬，还目送她坐回了席间。欲收回目光时眼神一斜，瞧见了一旁的五王子，正咧着嘴冲她一番挤眉弄眼，还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这五王子与姜知风一般大，性子也差不多，姜燕燕看着他，便想到了阿弟，眼神都不自觉柔了下来，莞尔一笑。
五王子赤夜宁与赤夜央一样是嫡出，长得酷似黎后，与赤夜央和赤夜辰都有些相像，只是他神色飞扬，而赤夜央眼神又太过犀利，反而是馨妃所生的赤夜辰更神似黎后温润如玉。
而就是这温雅气质，最是惑人，前世竟被迷得神魂颠倒，如今看来，还不如尖锐意气！
可这温雅之人，今生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便见赤夜辰突然走过来拾起了地上的锦帕，挡住了她的视线，柔声对她道：“燕妹妹，衣服湿着不好受，不如去梳洗下换一身吧。”
姜燕燕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心中瞬间警觉，忍了几忍才没有露出异样，她面前也有一盏清水，能瞧见此时这一脸狼狈，妆容被擦花了，桃腮还留有水痕，寻常女子早已无地自容，但姜燕燕看着却十分满意。
她默默地抚平一身鸡皮疙瘩，对赤夜辰行了一礼，道：“见过大王子。水渍罢了，风一吹便干了，妆容不正也不过美丑而已，祭典将至，误了时辰才是大罪过。”
说完也不再多看赤夜辰一眼，赤夜辰还想再劝，却听寺人通报道：“太后驾到——”
殿内众人齐身行礼，姜燕燕也顺势跟着跪拜，赤夜辰也只好作罢了，回了自己的席位。
太后宣众人起身，与黎王及黎后寒暄了两句。她着一身赤红对襟宽袖祭服，显得雍容端庄，只是她的脸色苍白，连涂脂抹粉都有些掩盖不住。
姜燕燕总觉得太后看上去有些病态，可印象中她总是挺直着脊背，一如眼下。只是那紧抿着唇的样子，还是流露出些许要强硬撑的痕迹，姜燕燕瞧在眼里，不胜唏嘘。
忽然旁边递过来一方素帕，姜燕燕一愣，抬头看去，便见赤夜央正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仪容不整不合祭礼。”
姜燕燕挑挑眉，接过帕子时却已笑眼弯弯，悄声道：“谢谢小王君。”
接着便细细擦拭了起来，没一会儿便收拾干净了，因不想与赤夜央一来一回地交集，正想将帕子还给他，恰逢寺人报吉时将至，只好将帕子收进了袖中。
吉时不可误，于是太后、黎王及黎后先行，后头是太子及灵襄郡主，然后是黎王的妃嫔们，再后面是王子公主们，最后跟着一众王亲公侯。
一殿人陆陆续续地穿过外殿，绕过祭食内坛，往外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