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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乡亲相逢话多 亲戚待客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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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起床,廖中伟就整理好绳子搭钩,去挑水。廖文刚看见了,就抢过扁担说:“我去挑。”中伟说:“那就让你挑一挑。”文刚说:“二哥休息,等我把水缸挑满。”文刚先到了崖洞儿里,只觉得崖已经不怎么高了,裂缝里像板斧一样的石块还是高悬着,深深的竹林下,崖肚子里的那眼井,四壁和井底,都是石头的,水清澈见底,恍眼一看,虚若无物。廖文刚只在崖洞儿里挑了两挑,还留了两挑在里面,又去玉容家下面挑。

玉容妈正背着九儿在菜园里埋头摘青菜,文刚招呼道:“大娘,新年好!大娘背上背的是九儿吧?”王大娘抬头见是文刚,就说:“稀客天远地远的回来,怎么就来挑水?文刚不要笑,是九女儿。”文刚说:“一年不见,又长大了那么多,大娘大叔都好嘛?”王大娘说:“你才好嘛,这么年轻就当军官。要是我的容儿在多好!”文刚听王大娘语气里充满了伤感,就安慰说:“九妹长大就好了。”王大娘说:“南瓜才在起蒂蒂,还不晓得长不长得大。我生了九个,就只剩下这个小豆包儿。”文刚说:“大娘老来得女,那可是老天爷对好人的奖励。当然能长大。”文刚告辞了王大娘,把这挑水挑回去倒进了缸子,中伟就把扁担抢去了。他说:“我闲着就心慌,让我去!”文刚挑了三挑水,没有出汗,没有喘气,就在院子里,和大哥闲聊。

文刚问:“木厂情况还好吧?”文辉说:“还是从山里运来木料,厂里解成木板,加工生产生活用具;现在解板子,用的是电锯,不再那么费劲了。”

吃过早饭,中伟说:“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扫伙场,我们都去。”紫云说:“我在家里杀鸡,你们记住买半斤海带回来。别的菜,家里都种得有。”除了大哥文辉之外,中伟、文刚、春晴、国忠、祥宁就一同上街。这天赶场的人多,路上人群络绎不绝,有的背着鸡,有的挑着菜,有的提着鸡蛋,还有的挑着柴、背着木炭。也有打空手的,背空背篼的,那多半是买东西的。一路上认识的人,都互相打着招呼。

走到断桥河边,前面出现了一个个子矮小的人,背着手,踱着方步。廖文刚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邱正益主席。小时候,迎面走过,文刚招呼他,他眼睛也不眨一下,步子也不放慢一点,只是喉咙里,轻轻“咕”一声。廖文刚考虑到,自己是军人,他又是云霞大嫂的长兄,是亲戚,就还是大步向前,招呼道:“大哥好!”并递上一支大前门。邱正益笑眯眯地接过烟说:“你才好哟,廖文刚好久回来的?”“昨天中午才到家。”“邱主席还好么?”春晴问道。“廖春晴你又来弯酸我。五九年,我就被撤职开除党籍了。一家人,就像文刚那样,喊‘大哥’好。你们几弟兄走得快,前面走,前面走。”

文刚还是陪他走了一段路。文刚问:“大哥,当时说你有什么问题?”邱正益摇摇头,显出不堪回首的神情说:“要我报断桥大队的产量,这个大队产量,最多30万斤,硬要我报50万斤,我说‘假话我说不来,30万斤,就是30万斤。’就这样,就说我右倾,弄来斗争,打得遍体是伤,撤职开除党籍,我可死也不服。后来,实产粮食,斤。事实明摆起的,我上诉了三年,还是说我错了。”廖文刚说:“不虚报浮夸,这才是优秀品质。”邱正益说:“你是要入党还是要提干了?”文刚不好置可否,问他:“你听见什么消息了?”“上头来了调函,新任书记就是我二兄弟,邱正明。”廖文刚不便深说,又怕五姊妹走散了,只是一笑,和邱正益握过手,大步追上了中伟弟兄。

研经街变成了人流涌动的小河,廖文刚等看人太多,太挤,赶快买好东西就往回赶。在马槽埂追上了殷正清。廖文刚大声说:“老同学新年好!”殷正清见是廖文刚高兴得满脸是笑。廖中伟说:“殷正清是该高兴,人家已经有了漂亮的老婆了!”廖文刚惊奇地问:“真的?结婚了?怎么这么早?”殷正清说:“其实不早了,我们虽说是同班同学,可我比你痴长五岁还多,现在都27岁了,还能不结婚?”“嫂子叫什么名字?”“朱淑花。”春晴说:“高高的个子瓜子脸,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哩。”

廖文刚说:“热烈祝贺!”殷正清说:“我才要热烈祝贺你哩,李秀芝,廖文刚,一对大学生,断桥大队打起灯笼火把都找不到第二对。”廖文刚说:“那都是别人猜的,我们从来没有谈起过这个问题。”廖文刚问:“老同学,还是当民办老师吗?”殷正清说:“这一辈子,可能就是民办的命了,每月30斤粮食,8元钱。既当农民,又当教师。”廖文刚说:“很好嘛,又锻炼脑力,又锻炼体力,有饭吃,有钱花,陶渊明也过不成这样的日子哩。”

殷正清苦笑道:“当军官的,哪里晓得民办教师的辛苦,天晴一身汗,雨天两脚泥,黑板旁一脸粉笔灰,办公室几堆作业本。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一大堆事儿等着,你不见我,脸上的皱纹比农民还多,哪里像你,脸上粉都都的,像个小姑娘。”大家一路闲聊,到了要分路的地方,廖文刚说:“正清兄,抬起头往远处看,这几年比前几年好了,相信以后会比现在更好。”殷正清说:“但愿廖文刚是个预言家。”

六六年的春节,虽说比前几年稍好,但每个人只有半斤猪肉,吃的方面花的时间不多,大家跑到廖文刚的院子里来闲聊的时间可不少。以前过年的这个院子是白翼坤唱主角,或讲故事,或唱川戏,辅之以廖文辉的洞箫、笛子,也算热闹。这一年,白翼坤的儿子廖文刚,现役军人,四次经过北京,就在坝子里坐着,也就成了主角。

“廖文刚,你在部队是做什么的?”“当兵呀!”“具体说,是干什么的?”“拿起枪杆保卫祖国。”“你这样子,文绉绉的,像拿枪的?”“你觉得我的胳膊粗不够,还是怕我扣不动扳机?”“读了那么多书,成绩又那么好,还能不是一个大官儿?”白翼坤在一旁听乡亲们和廖文刚吹牛,于是说:“那还用说,毕业后,就是军官,住颐和园,知不知道什么是颐和园?皇帝住的地方!”乡亲们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廖文刚以前写信给母亲讲过,他们夜里住颐和园,这里有解放军外语学院的招待所,以前的毕业生有在这里工作的。廖文刚听妈妈这样说,也不好说什么,就说:“军人,是哪里需要哪里去的。”万大嫂说:“三老辈,你这个军人还像,你还记得陈金良吧?那可不像。”

廖文刚说:“记得,记得,我那时只有六七岁吧,在鸦鹊口那边遇着他,大块头,大盖帽,大皮靴,腰拴宽皮带,走起路来,只听“呱嗒呱嗒”惊山应水地响,从我面前过,卷起一阵风,好不威武啊,似乎还有络腮胡子,在我的印象中,就像天神一般。”万大嫂笑道:“现在,瘦得像根干豇豆,懒得比赖五哥还不成样子,没有发火的柴,你猜他怎么弄?”“拆房子烧?”廖文刚问。旁边的廖仕兵说:“房子上早没有可拆的了,就烧席子,一次用剪刀剪下一块,久而久之,他的席子成了人形,有头,有身子,有手有脚,除了能放头身手脚的以外,都喂了灶王爷了。”廖文刚听了感慨不已。想了想说:“从旧军队出来的人,生活不如意,就破坛子破摔,以烂为烂了。”

坐在地坝边上的廖传贵,穿得破破烂烂,他闷声闷气地说:“旧军队,我们远征军打到缅甸,吃野果,住树洞,大家还不是回中国来了。看我,穿得像叫化子,这也是军装!我们一家人不是都还活着?我们家的席子,可都是好的!”

廖传贵,廖文刚要喊叔叔,他曾经参加远征军到缅甸作战,是军医,还立过战功。于是说:“大叔说得对,旧军队里也能出英雄。”廖传贵还胡说八道了好些,最后说:“以后怎样,还难说哩!”这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廖文刚认真看了这个老辈子一眼,他穿的虽然破烂不堪,却是国民党军官穿的黄呢子大衣。他正考虑如何应对,白翼坤已经怒不可遏地开了口:“廖传贵,新年巴节的,你放的什么狗臭屁!你老不省事的,也叫你婆娘生一个像我的廖文刚那样,考个解放军外语学院来让大家瞧瞧!”

廖紫云说:“过年,就捡初一十五的话说。走到哪里,自己决定不了。”

廖文刚见廖传贵并不生气,既不开腔,也不离开,乡亲们也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就给大家讲共产党的军队和以前的军队不同的地方。他说:“以前,有枪就是草头王,蒋介石下面的军队,大多是各霸一方,就是抗日战争时期,虽然也出了像张自忠、李烈钧、戴安澜这样的英雄,但是,保存实力的,也大有人在。不然,怎么会丢了大半个中国?而且,许多新军阀的兵和老百姓处在水火不相容的地位。”

白翼坤抢过话茬说:“你们看,廖文刚凳子下的那个坑,就是21军和24军争地盘打仗时,留下的。24军一个排住在我们家,把肥猪儿拖来杀了,吃了就了。说是该慰劳他们。他们就在那里堆起柴烤火,偏偏把手榴弹挂在耳朵上,掉下一个,轰的一声,炸死八个,地下留那么大个坑,那弹片就从我耳朵边擦过,这样的军队,老百姓又怕又恨。怎么能和共产党的军队比?”

廖文刚接着说:“我母亲说得对,共产党的军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而且,官兵是平等的,我在部队受了伤,是我们的院长,钱江将军的车,送我到251医院去的。解放军无论干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走狗’这样的话,用来说中国人民解放军,完全是错误的。”

白翼坤说:“这么泾渭分明的,瞎子才看不清!”

接下来还是闲谈,廖传贵,并没有走,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叶子烟。乡亲们又问了有关北京的许多问题。吃午饭时,大家散去,吃了午饭,乡亲们又来了。第二天也是如此。

正月初三,吃过早饭,廖文刚和大哥二哥五弟六弟,弟兄五人一同到曾德安家去。他们先要走过一座断桥。断桥河,就是因为这座断桥而得名的。这座桥,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的,现在还留下一小半,不小的石墩,很大的石板,变得像一个石滩。不是涨水天,人们就踏着这个石滩到河对面去。

曾德安的家就坐落在河对面的半山坡上,离廖文刚家有三里地,家门口往上的山梁上就是通研经的大路,这里到研经只有三里地。不过,山上并没有树,艰苦年代砍光了,只剩下浅浅的黄毛草和割得光光的黄荆的盘陀似的根。并不深的竹林下,坐北朝南一个院子。过了断桥河,就一路向上,大门就在头顶。廖文辉说:“这原是地主曾双星的房子。”迎接他们的是一条大花狗,跳跃着表示着极大的不信任。

曾德安闻声跑出,喝退了花狗。他的爷爷、哥哥、嫂嫂、侄女儿都出来迎接。曾德安从小没有了爹妈,是跟着哥哥曾德荣长大的。曾德荣,解放初担任断桥大队的公安员,长得矮壮,满脸皱纹,这时已经50多岁了,满脸堆笑地抬凳端茶。廖文刚见地坝是三合土的,阶沿上堆满了柴禾,墙上挂着犁耙,西南角的牛圈里,有一头大牯牛,就上前去握住曾德荣的手说:“一家人,就不要这么客气,大哥把这个家收拾得还很不错嘛!”

曾德荣说:“哪里是我收拾的哟!我一天到晚都东跑西趵的,家里就靠曾德安和他嫂子。上头来人,都爱在我家里吃住,烟酒茶,我都得东拼西斗的,把它备齐。”廖文辉说:“在这个年代,就不简单!”曾大嫂过来对廖文辉说:“大哥,要你们家才好,一家人已经出去了四个,都是盖章拿钱,凭票吃饭,哪里像我们,靠锄头镰刀挣工分儿吃饭。”廖文刚说:“农村以后也会好起来的,机械化、电气化,以后都是要实现的。”曾大嫂说:“我们就怕等不到那一天啰。”廖中伟说:“大哥大嫂头发白了那么多,怕是等不到了。”廖文辉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曾德荣说:“二哥说的也是真话。”

吃饭的时候,桌子上摆着鸡肉、豆花、炒花生、各种小菜和烧酒,妇女都不上桌,曾德荣、曾德安和他们的父亲曾华光,与廖氏五弟兄,正好一桌。这一家人,非常的讲礼,喝酒时,主人家要喊‘请酒’,于是8个酒杯一齐端起,喝一口酒,放下酒杯;然后,主人家又喊‘请菜’,于是8双筷子齐刷刷地向菜碗伸去。吃一筷子菜,又放下筷子说些闲话,然后,主人家又喊“请酒”、“请菜”。廖家五弟兄都不会喝酒,不耐烦这样的拘束,于是虚应了两三口酒,就不管主人家喊不喊,只顾长伸筷子、狼吞虎咽吃起来。主人家见章法已乱,也只得由他们自行其是了。

吃了午饭,五弟兄都告辞而去。曾德荣送到门外,拉着廖文刚的手说:“现在,当个兵都不容易;读军校,更是老头子背小伙子,男(难)上加男(难),要好好干,给我们断桥大队争光!”廖文刚笑笑说:“我无论走到哪里、干什么,都不会忘记家乡父老兄弟的嘱托!”

廖文刚原计划是从这里到研经、再到井研回部队去,又想到这次离开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父母见面,于是又和弟兄们回到了家中向父母亲告别。临走时,廖文刚计算了一下,到部队的费用,又从兜儿里摸出23元钱交给母亲,母亲说:“你一拢屋就给了我50元,不能再给了!你一个人在外头,没有钱怎么办?”母亲接过钱又塞进了文刚的衣兜里。文刚还要摸出来给母亲。白翼坤说:“三儿呀,你回到部队,有富余,就再给我寄回来。这么山遥路远的,身上的钱不能少。听我的话。你走吧!”廖文刚想想也有道理,只好把钱放进兜儿里,提着黑提包,在亲人的一片祝福声中出门回部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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