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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深深情谊 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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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假时,六零三班的李光玉邀约起金远贞到他的家里去耍。李光玉的家在宝五,蜿蜒小路,崇山峻岭,李光玉,习以为常;金远贞,挑柴已经多次来过。但山区的峻峭峰峦、苍松翠柏、梯田梯地、也让人心旷神怡。这时地里的小麦快要成熟了,胡豆碗豆,早没有了。他们两人一边欣赏宝五的山光水色,一边摆龙门阵。金远贞问:“马上要初中毕业了,你打算怎么办?”李光玉说:“我不能读普高,家里没有钱。你知道的,这三年的初中,我可读得不容易。家里没有钱,我们周坡的这几个同学,周荣枝、李秀芝、罗翠云,都是真正搞的勤工俭学。星期天,天不亮,我们就从井中校出发,去曹家买梨,你知道吧?将近四十里地,每人买三五十斤,挑到井研城里来卖。一次能赚七八角钱。有时又到苗圃去锄草,一天也能挣四五角钱。我打算考军校或者读不要钱的中专校。”金远贞说:“我也具体得很,没有了父母,单靠哥,不知道他负担得起不。读了高中读大学,还不知道得用多少钱。”

三十来里路,他们两个少年,一路摆谈着,下午六点过就到了李光玉的家门口。山坡上,竹林茅舍,没有狗,也没有牛羊鸡鸭,到了院子里,门没有锁,李光玉喊爸爸妈妈,却没有人应,推开门一看,屋内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李光玉着急了,请了同学来,却没有家长,怎么办?李光玉房前屋后地看了一遍,可以吃的什么都没有,只得说:“走,我们到公共食堂去看一看。”

两人到了公共食堂,还好,吃红苕。管食堂的大妈说:“李光玉,你运气好,栽种后剩下的种苕,今晚又能开一顿。现在的伙食团,是有吃的就开,没吃的就关。”金远贞问:“不开,那社员怎么办?”那大妈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你不见山上的豌豆、胡豆,队里没有收就被人偷完了。”食堂打给李光玉4个红苕,每一个有一两多。李光玉说:“真抱歉,我们每人吃两个。”金远贞说:“两个红苕也好嘛,干脆,我们回学校去,我哥哥给我寄的粮票还没有用完,晚上我们去进跃进餐厅,吃烩饭。”李光玉说:“我得弄清爸爸妈妈,在哪里呀?”李光玉左邻右舍地到处问,才知道,父母亲都进了肿病院。

1960年6月24日,井研中学团委贴出布告,吸收廖文刚等12名学生为共青团员。廖文刚看了布告,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一天,吴北延老师把李光玉找到办公室说:“坐下,坐下。”李光玉坐下了,但心里提心吊胆的,因为煮死羊的事,他一直担心吴老师对他看法不好。不知道吴老师要说什么,只好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只听吴老师和蔼地说:“学校要保送一批初中毕业生,到崇庆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兵技术学校学习,我觉得,你比较合适,我准备推荐你去,你有什么意见没有?”李光玉一听喜出望外,站起来说:“谢谢吴老师,我到部队后,一定不辜负老师的教诲。”吴老师说:“那一次,没有让你们吃死羊肉,对老师有意见吧?对同学们的批评,想通没有?”李光玉说:“没意见,没意见!想通了,想通了!”吴老师说:“怎么能没意见呢?”李光玉说:“老师是贯彻上级指示,上级是为我们好,年轻人,首先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决不能因小失大。”吴老师说:“这就对了。你下去做好准备吧。听候通知。”

李光玉和曹正训、钟同、曾仲池、彭仲祥五个同学,在假期里都收到了崇庆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兵技术学校的录取通知。

初中毕业填志愿时,六零五班的鲁近初只填了中师。班主任贾从文老师找着鲁近初说:“你的成绩那么好,怎么只填中师?”鲁近初说:“我的父亲死了,只有母亲,经济困难。读高中,考上大学,也没有钱读。”贾老师说:“年轻人,要志存高远,不要只看目前,现在的学生,谁家里不困难?单我晓得的,死了父亲、母亲的六零初就有几十个。要相信,国家会好起来,建设富强的国家要人才呀!”贾老师不管鲁近初同不同意,把志愿给他改成了高中。

六零初四班的李吉吉,选择志愿时,也一心想选择不花钱就能读书的中等专业学校,以便减轻家庭负担。指导填志愿的班主任陈忠珩老师说:“李吉吉,你要填普高,你的智力,完全可以成为高级人才,不读普高,哪里能读大学?不读大学,哪里能成高级人才?”李吉吉想了想,才并不完全情愿地把升普高作为了志愿。

毕业复习阶段中的一天,学校组织四十位保送生开会说:“你们不必参加升学考试,没有复习任务,要多做些事情。学校在三教收购到了一些烧柴,明天,请你们去运回来。因为路远,中午饭,工友给你们送来,在半路上吃。”

第二天,吃过早饭,四十位保送生就带着工具碗筷出发了。这四十个同学,都成绩优异,表现也好。虽然处在饥饿的年代,大家都精神振奋,一路上,三三两两的交谈着,有的还哼着歌儿走,速度极快。廖文刚、李光玉、钟同、彭仲祥、曹正训、曾仲池六个人走在一堆起。廖文刚说:“你们五位,未来的军官,五角星,宽腰带,大皮鞋,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一阵风,多威武!”旁边的袁永林说:“那还用说,首先,每一顿一定吃得肚儿圆。”曾仲池说:“现在还说不定,最多说有这种可能。”

一会儿,被保送到铁路校的周荣枝、罗璇、毛淑兰、丁玉珍等同学追上来了。李光玉说:“当铁路工人更好,修好铁路,让全国各地都火车飞奔,车轮歌唱。”周荣枝说:“我们还正愁没有钱上学哩。”李光玉说:“假期那么长,自己找嘛。”罗璇问:“到哪里去找?钱,可是天上不落,地下不生的。”李光玉说:“只要是有心人,办法总会有的。”被保送入高中的曾翠香、李秀芝、郭惠玉、董伯才、熊凤花等同学,渐渐走到了一起。曾翠香说:“他们马上就要远走高飞,我们可还要艰苦三年。”曹正训说:“读了高中,就有机会读大学,专家学者,可就在你们当中。”廖文刚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你们当中也一定有专家学者。”同学们边走边摆,十一点过,到了三教。一个院落里,有一堆柴,小山似的。大家知道回去的路上有一顿饭吃,都尽自己的力量装柴。只十几分钟,这一堆柴,全都堆到了同学们的背上肩上。

回去的路,可不轻松。开始大家都大步向前,只走了不到五里路,就只能一步一步向前挨了。同学们肚子饿极,虚汗直冒,只能走走停停。大家都互相鼓励着,差不多又有同学大声喊:“加油!加油!”“走一步就近了一步!”“咬紧牙关,坚持就是胜利!”同学们又走了十多里路,到了宋高山,远远地见送饭的师傅们挑着饭菜来了。不知谁大喊:“能量来了!冲啊!”同学们都迎着饭菜奔去,直走到师傅们面前,才放下挑担、背篓,拿出碗筷,排队打饭。曾祖尧师傅说:“为了慰劳同学们,今天,菜很多!”同学们说:“感谢感谢!”师傅们打给同学们一小团饭,一大瓢菜。同学们接过坐在土坎上、石头上就狼吞虎咽起来。曾祖尧用筷子撬起一个饭团,一位同学伸着碗去接,却没有接着,饭团掉到了地上,并没有摔碎。那位同学用手捧起来,抹掉饭上沾的草屑、泥沙,就往嘴里送。曾祖尧直说:“对不起,对不起!”那位同学说:“人有失脚,马有漏蹄,没关系。”一小团饭,一大碗菜,很快就进了喉咙。吃完饭,因为没有地方洗碗筷,同学们把碗放好,挑起柴、背起背篓就走。吃了饭,大家都力气大增,脚下虎虎生风,直往学校奔去。

毕业考试之后的一天下午,全校照毕业照。廖文刚早自习时就在班上说:“同学们!从下午第一节开始,照毕业相,吃完午饭后,大家都梳梳头,找自己最好的衣服来穿起,这可是我们永久的纪念。要尽量留下光辉的形象!”同学们都笑了。到下午时,六零初一班最先照,照相馆的吴师傅父子俩在指挥找照相的地方。刘真老师说:“就在老地方照,那里有梯坎。廖文刚,找同学到办公室抬七八条凳子,放在前面,校长老师坐。”廖文刚问明白了,“老地方”指的是正对大校门上到教学区的走道的台阶。这里有八级台阶,有四五米宽,站一个班,四五十人,正好。廖文刚、王绍全、何述云等同学,到办公室借了8张独凳,安在紧挨梯坎最下面的路上,吴淑芬、谭碧芝、刘淑花、黄芙蓉等女生去一个一个地请任课教师,最后廖文刚招呼全班同学,在梯坎上站成五排。吴师傅在离同学们四五米多远的地方,架起了相机,罩上了黑布,他钻进黑布里看了看,站出来说:“第四排的第三个同学,矮了,调到后排去。”吴师傅又钻进黑布中,看了看,钻出来说,都看着相机方向,不要动,睁开眼,照了!说着把手里拿着的一个椭圆的黄色橡皮袋一捏,说:“行了!”鸦雀无声的照相队伍立即象蜂子朝王似地热闹起来,刘老师大声说:“都回教室上自习!”同学们都议论纷纷地向教室走去了。

站在旁边的二班的班主任曾碧辉老师说:“领导和老师,就请留下。” 二班的同学又排着队进入阶梯。三班、四班和五班的同学,都闹闹嚷嚷地在打钟的走道旁排着队等。后面的各个班都经过了这个过程。只有三班的同学照相时,女生们说:“我们女生站一起,随便点,自然点。”班主任吴北延老师说:“行行行,自便,自便!”这个班的18个女生就站在队伍的左上角。这张照片的效果,是男生比较整齐,女生稍显散乱。等各个班照相完毕,董伯才又和廖文刚、王绍全把凳子还到了各个办公室。

照完相,吴北延老师找到金远贞说:“你说你要到吉林你哥哥那里去,就赶快办手续,迟了,别的学校录取了,就不好办了。你以失去了父母,要去依靠哥哥的理由,是可以办迁移手续的。毕业证,你给我来一封信,我负责给你寄来去。”金远贞说:“感谢吴老师这三年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现在又给我想得这样周到。”吴老师说:“不说这些了,赶快去办吧!”金远贞告辞吴老师后,马上去办好了各种手续,在同学们离校之前,就悄悄离开井研,去了吉林。

毕业考试之后,学校还进行了几天的“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教育,搞了个人鉴定、小组鉴定,还管理了一遍蔬菜,参加了几天劳动,才发了毕业证。

第二天就要参加升学考试了,初中班的同学,都有了一股浓浓的惜别情绪。在寝室里范友三说:“明摆着的,毕业250人,只收100人,我们有很多人,可能就是永别了。”钟同说:“中专还可以走些人嘛。”鲁星天说:“古人在‘南北东西万里程’的时候,还可以喝一杯酒,我们,明天下午,只有用开水来告别了。”廖文刚说:“相信我们都会有一个光明未来的。”“未来,未来,未必能来,不饿死就算命大。”鲁星天说。“你娃子,保送生,当然可能未来光明,我们还不晓得到哪里去生根开花哩。”范友三说。廖文刚说:“都好好准备吧,争取考好,我们的一切,都不靠天,不靠地,全靠自己的努力。”

学校让同学们自己复习,可以不进教室,因此,同学们都是四五个人一堆,各找清静的地方准备。好些同学爬到学校后面的山上,那是古代井研县的围墙,站在那里,可以看见群山环抱之中的整个井研县城。同学们坐在青草间,坐在树丫上,背资料。廖文刚没有复习任务,就到处走,听同学们摆龙门阵时,就委婉地引到学习上去。

升学考试完毕之后,是上午11点钟,男生们都回到宿舍里,收拾行李。寝室里同学们边捆行李,边议论。陈学文说:“今天怕就是读书生活的结束日了。廖文刚安逸,稳读高中。”廖德煜说:“我也是稳读高中。”范友三说:“别吹牛了,你全对了?”“不说全对,也没有错多少。”钟同说:“我有点悬。”廖文刚说:“陈学文,当飞行员是稳的;钟同,读军校的体检是过了关的,成绩又不差,高中和军校总会走一个的。”陈学文很高兴地说:“大有可能!”

到了开饭时间,同学们都到食堂去。因为是初中的最后一顿午餐,虽然饭也只有三两,菜除了吃厌了的莲花白外,却还有一分难得的肉,估计每人有一两左右。同学们等肉分到碗里后,大部分同学都舍不得吃,他们用纸小心包好,今天下午回家正好送给父母吃。

同学们汇聚在寝室里。廖文刚说:“本来我们应该再去照一张相作纪念,可惜,我一分钱也没有。”廖德益说:“我也是腰无分文。”钟同说:“我身上还有九分钱,也照不了一张相。”范友三说:“我们就多看一眼吧。”

六零初一班的同学们闲谈了一阵,都互相握着手,对视着。这时,一群女生都背着行李来到了男生寝室外,为头的是黄芙容,她又黄又瘦,声音却很清脆。“这一辈子还不晓得能不能见面,我们都握个手吧。”男生们都背着行李出了寝室,女同学都涌上前去握手,他们眼里都含着泪水,但都没有流出来。男女生并排向校门口走去。他们在校门口都停住了脚步,都回头来深情地望着母校。然后又回过头来相互紧紧地握过手,再向南北东西云散而去。

廖文刚独自站在校门口,一阵风卷来,两排梧桐树枝张叶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廖文刚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到了班主任刘真老师宿舍里。刘老师这时已是28岁,还是单身汉,脸色苍白,眼圈红红的。廖文刚说:“刘老师,我来向你告别,感谢你三年来对我的教育和培养。”刘老师说:“我没有敢去送同学们,我忍不住,我的性格不坚强。其实,这三年,我要感谢你,你为我为班上争了光,是对我教学工作的有力支持!”廖文刚说:“感谢恩师的培养和鼓励。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农村小孩子成为了共青团员,成为了学生干部,又被保送读高中,每前进一步,都是恩师作了我的阶梯。恩师永远是我前进的动力。同学们不管还能不能在这个学校学习,都会想念你的。你是我们的好老师。”

刘老师请廖文刚坐下说:“你很努力,也很顽强,脑袋里没有旧框框,也会团结人,读高中,还要继续努力。知识和本领,永远不嫌多,我们的社会需要人才。你假期里,可以找些书来看。爱因斯坦有句名言‘人的差异在于业余时间。’”廖文刚说:“谢谢刘老师,我记住了。”离别时,廖文刚握着刘真老师的手说:“刘老师,你身体不好,要保重啊!”

各班的同学们都这样和老师告别、相互告别,然后背着行李,沿着走了三年的林荫道,依依不舍地向校门外走去,渐渐地散向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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