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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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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画馆时,他提了一句要送她。

顾书云婉言谢绝,他也没再坚持。

她原本计划今天要去朋友的旗袍坊一趟,但这会实在没了力气,顾书云只好给泠月发去消息等过几天闲下了再去。

回到家里之后,身体明显感觉到退烧药的带来的困意。

大脑像是被水浸泡过,鼓涨着整个头颅,昏沉地压迫着神经。

顾书云换了身厚些的睡衣,绵软的绒毛轻柔地贴着皮肤,躺在床上后意识还有些不甚明确。

短暂的睡眠很浅,极不安稳。

她的耳边总有突然的声响起起伏伏地将她从睡梦中拉回现实,顾书云抬睫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反应了会想起这是微信震动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微亮的屏幕有些刺眼。

稍稍眯眼适应之后,才看清刚刚那些声音来自何处。

点开通讯录时,好友申请亮起了一个新的提示。

小小的黑色头像框和一个红色的数字1。

黑色头像。

顾书云一时有些恍惚。

她记得自己早上不是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了吗?

她诧异地又睁了睁眼想仔细再看看。

猜测着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误触将他删除,这会他重新加回,要来质问了。

就像早上他故意问她,昨天还说了不加不熟的人,今天却要主动去添加他那样。

顾书云来不及回忆当时的困窘,指尖已经点下了同意的按键。

页面跳转到消息列表中。

一长串头像中唯独两个相似的黑色跳跃着红点。

D:【你好,我是戴杰】

Kiling:【到了吗?】

淡淡逼迫着她心脏的情绪消散她微松了口气,是两个人。

顾书云分别给给两人都备注上。

沉重的脑袋侵蚀着她的意识,手指慢慢垂下,眼眸又阖上了。

日落西沉,云霞的光逐渐黯淡。

闻屹离开画馆后开了许久的车才找到一家老店。

等他下车时天空已变为浅透的蓝色,半痕弯月悬挂于浩渺无际之中。

凉风从四周袭来,闻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上衣,他点了根烟,一抹猩红在寂静无人的巷子里晦暗不明,偶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像是低低的呜鸣。

他走进一家名叫“青磐”街边老店,刚踏入门内便能闻见淡淡的纸香。

这种店不是靠门店生意存活,一般隐于巷子里,他许多年没回苏城,绕了好几圈才找到这家。

门侧挂着的铃铛随着脚步声发出清脆声响。

店内却空无一人。

指尖慢慢升起的烟雾向四周飘散。

闻屹朝里面喊了一声,过了会木质小门传来“吱嘎”的声音,一个发顶略秃的男人探出头来,他朝店内方向看去。

店内男人高大修长的身躯孤身而立,动作散漫且随意。

“有事吗?”老头问。

闻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有玉茧纸吗?”

玉茧纸是修复花鸟类色彩浓重画作最为适宜的材料,但因其产量少,制作后不易保存,逐渐已经被手工桑麻纸取代,市面上流通售卖的数量较少。

手工桑麻纸材质偏厚,更适合日常书写和绘画,若用于修复,在上色时出来的效果会收着,颜色饱和度与原始的偏差大。

老头上下打量他:“写字还是画画用?用手工桑麻就可以了,用不上玉茧纸。”

“不是,修画用,如果有玉茧最好。”

老头思索了会说:“那个纸不好找,我去后面看看。”

闻屹在一旁稍等了会,手里的烟逐渐燃尽,他的面容模糊在屋内弥散的烟雾中。

门是敞开的,能一眼看到院子里落了叶的枯木,枯瘦的枝干在凉风吹动中轻轻晃动。

过了会,老头用膝盖顶着一摞厚厚的纸走来,他将纸抱着堆放在了桌台上,对闻屹说:“需要哪种,你自己选吧。”

屋内白炽灯明亮,闻屹一眼扫过去就看出颜色不对,不过他还是上前摸了摸。摩擦接触的瞬间,指腹传来大颗粒的粗糙质感。

闻屹唇角轻扯:“这个是仿的吧。”

老头一愣,他原本想用仿纸糊弄过去,没想到被发现了。

“行家啊,摸一下就看出来了。”他笑嘻嘻地说,脸上丝毫没有歉愧,“那个纸不好找,你用这个得了。”

闻屹沉默着又用指腹细细摩挲了一遍仿纸的材质,若有所思。

有断纹和破洞的画在修复过程中需要更具耐心,同时在上色接笔时难度也更高些。画芯若是没有处理好,就不能做到复原其貌。

“这个不行。”

闻屹眸子微垂,冷淡地说。

漆黑的眼眸中没什么情绪。

失望是预料之中的。

离开青磐后,他开车准备回苏宅。

车上,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又熄灭。

闻屹拨通了京北同事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他简单说了自己的要求后,那边很快应允会帮他寻找。

只是这样,等到画纸再寄过来,修画的时间就要再延后了。

闻屹轻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点开微信,上下滑了一下,除了外公的消息,没有新的回复。

夜色中男人冷淡的眉眼蒙上几分朦胧的烟雾,看得并不真切。

天边弯月如钩,薄薄月辉落在车辆行驶的前方。

到家时夜已浓深。

苏信鸿坐在电视前打着盹,猛地听见门口的开锁声,回神看去。

闻屹从门的玄关处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老人淡声问:“还没睡?”

苏信鸿看着闻屹穿着单薄,紧皱眉头说:“早上给你的外套呢,忘穿了?”

“嗯。”闻屹放下钥匙往餐厅方向走去。

“冷死你得了,仗着年轻糟蹋身体,”苏信鸿气冲冲地,“吃饭了没?”

“还没。”闻屹应了声。

“我发消息问你又没回!”

闻屹想了想说:“下午那条回了吧?”

“我说的是傍晚那条!!”

老爷子想给他一顿臭骂,但又心疼他还没吃饭,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咋咋呼呼,一方生气,另一方从来不哄。

“我刚刚回了。”闻屹模样懒怠,边走边补充道,“那会在开车。”

“我七点给你发的消息,都两个小时了,不要跟我说你从南开到北再绕回来啊。”

闻屹轻嗤:“那倒没有,从城西开回来的。”

“城西?”苏信鸿疑惑,“你去那做什么,今天不是在画馆修画吗,不顺利?”

“确实不太顺利,所以有事过去一趟。”

一句不太顺利将苏老爷子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都给堵住了。

他沉着脸坐回沙发上,等了这么久就是想问问他今天和书云相处得如何。

可他又怕眼下再问,会引起他的厌烦心理,觉得今天是自己刻意安排的见面。

苏信鸿试探问道:“明天我带你去评弹馆听说书如何?”

“现在还有这个?”闻屹声音微疑。

外公皱眉,他们今天竟然连职业都没聊到吗!

还是这小子真的对她没什么想法?

“我最近没什么时间,”闻屹不太情愿,“而且你的喜好不要强加给我。”

“……”苏信鸿不满。

“评弹那可是老少皆宜,苏城绝唱!”

打开冰箱的时候,冷气从里边冒出,冰凉空气扑到闻屹身上,刺激得皮肤一颤,紧接着他打了个喷嚏。

听见声音后,苏信鸿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看,没穿外套是不是真就感冒了?”

“只是前面开窗吹了会风,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闻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一杯,放进微波炉,按了时间,随后倚靠在一边静静等待。

他拿起手机点亮屏幕,又打开了微信。

反反复复点进同一个头像,那边还是下午自己发的那条,未得到回复。

他指尖无聊地又打开了其他界面。

苏信鸿絮絮叨叨的声音从他耳边穿过,没听太仔细。

只是偶尔掠过几个关键词,孤孤单单、知冷知热的人,直到婚约两个字落入他的耳中,闻屹终于抬起头。

他缓慢开口,声线冷硬:“你说什么?”

“我说你小时候还给你定了个……娃娃亲。”

闻屹声音中的不悦丝毫不藏:“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出?”

见他如此排斥,苏信鸿将其他想说的都吞下。

“我又没有强迫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语气这么凶!”

闻屹从小到大就喜欢和老爷子唱反调,刚想反驳,手机那边传来震动的声音。

他垂眼一看,是期盼已久的消息。

顾:【抱歉,回来之后睡了会,我以为已经回过消息了,刚刚才看到还没回】

顾:【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改天我将外套洗好还给你[/可爱]】

闻屹嘴角扯开,下午那些无边的猜测全都消散。

只是睡着了,不是不想回他的微信。

见餐厅那边忽然没了声音,苏信鸿探起身体看过去。

餐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透过亮起的屏幕依稀能看见他唇角边玩味的笑意。

闻屹心情大好,他靠在椅背上看了过来,长腿随意伸展,姿态懒散惬意:“外公。”

他唤了一声后,语调停顿半瞬。

“你猜我为什么来的苏城?”

苏信鸿内心警铃大响,他当然知道!

闻屹忽然跑来的那天苏信鸿就去问了他哥闻靳北了,知道他是为了躲父亲安排的联姻来的。

所以他才一直小心地想让两人先认识。

闻屹又道:“那你猜我会不会明天就走?”

苏信鸿的话被噎在喉间,只能讪讪打圆场:“但是你答应了的,至少修完画再走。”

闻屹轻笑了一下,阔步走回房间。

没拒绝也没否认。

几日之后的清晨。

苏信鸿从自己的房间里拎出一个袋子,他拿着走到闻屹的房间前。

在门口敲了敲,听见里面没有声音,拉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阳光从窗外斜斜倚照进来,床上的被子折叠整齐,灰色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好似没有睡过的痕迹。

外公从袋子里拿出闻屹的黑色外套,拉开衣橱取出衣架,抖了抖将外套挂起。

昨天书云将外套交于他,拜托他帮忙还给闻屹的时候,苏信鸿面上虽未展现多少惊讶,内心却似有巨浪翻涌。

那天他们画馆见过之后,从没有听谁提起过对方。

他一直以为二人相处并不愉快,没想到竟还有外套的后续。

所以那天闻屹这家伙没穿外套是因为给了她。

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人还有继续的可能?

想到这苏信鸿心下又重燃起希望。

他开始规划着后续如何让两人更进一步相处。

然而。

当他关上衣橱门的时候,视线却被角落的行李箱吸引。

他抬脚走了过去,拎了拎箱子,是装满的重量。

苏信鸿眉心一皱,心中生起疑虑。

真的要走了吗,因为他安排的这门亲事还是因为在苏城呆腻了?

苏信鸿心里渐渐不是滋味。

这小子总是这样,什么信也不留转眼就离开。

苏信鸿盯着行李箱思绪游移,随后拨打了闻屹的电话。

“在哪呢?”

他声音洪亮,语气不算太好。

闻屹一如往常简单回答:“画馆。”

老爷子愣了下:“这么早就过去了?”

闻屹:“……”

他揉了揉疲惫的额角,拿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单手扣动火机的滚轴,“嗞嚓”一声,火光瞬间印在他的脸上。

因为想快些完成修复工作,去做别的事,所以昨晚他在画馆熬了一个通宵。

外公竟一点没有发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吐出烟雾,问了声:“有事?”

“嗯,我有个事需要你帮忙,下午早些回家吧。”

闻屹没细问,淡声道:“知道了。”

“行了你先忙吧,记得定个闹钟,”外公叮嘱道,“你这人忙起工作后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嗯。”

烟雾缭绕间,他依稀想起那天她的背影,喉间微微燥热。

他的工作室在京北,因为受朋友所托,有件很重要的字画古籍需要修复。京北那边父亲自从知道他回来之后安排了各种饭局,甚至定下了联姻对象,他索性直接飞来苏城。

古籍的修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昨天他要的纸也寄来了,他想快些腾出时间去修她的画。

以及和她见面。

抽完烟,闻屹简单将桌上的东西拾到一边,他单手拎起椅子上的外套,锁门离开。

老宅里的苏信鸿正准备出门遛狗,看见开车回来的闻屹,他“哟呵”一声。

“我让你早点,也不用这么早,工作处理好了?”

闻屹蹲下身,大手在狗狗的脑袋上揉了揉,白色的毛发抚过掌心,困意稍减。

“我回来睡一会儿。”

外公惊讶,才意识到他这是昨晚一夜未归,皱眉道:“你这孩子就是学不会爱惜身体。”

他这一个人在国外久了,还变得更不会照顾自己了。

见闻屹神情不太在意,苏信鸿更来气,他心底盘算一番,愈发觉得得快些给他找个女朋友。

等有了女朋友,他就知道照顾人的重要性了,也有人能提醒他注意穿衣吃饭。

日光慢慢升高,阳光逐渐从床尾退至窗边。

闻屹翻身后被床边闹钟的震动声吵醒。

他一向习惯醒了就要起来,哪怕只是睡了一小会儿。

下楼时苏信鸿挑眉看他:“不多睡一会儿?”

闻屹唇角勾着微痞的笑意:“这不是惦记着你的事儿。”

苏信鸿:……

“说吧,什么事?”

苏信鸿走到从储藏室中,拎出两个红色盒子递给他。

“喏,拿着。”

“什么东西?”

“黑枸杞,要送给我老朋友的,”见他未接,苏信鸿说大声说,“还不快拿着,难道你要让我一个老头拿?”

闻屹眼皮抬了抬,抬手接过这并不重的两个礼盒。

“一会我们快些走,去晚了没有好位置,”苏信鸿指挥他,“你来开车。”

闻屹没好气地笑了:“我是司机?”

话虽这般说着,他却还是照做了。

吃完午饭,两人来到院子停好的车旁,苏信鸿把东西拿到车的后座上放好。

闻屹单手倚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后视镜,修长骨感的手指操控着方向盘,利落地倒车完毕。

汽车疾行驶出,穿过城市街道。

闻屹瞥了眼车窗外经过的景象说:“这附近不就有评弹馆么,用得着跑那么远?”

苏信鸿笑了笑,坐正身体。

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懂。”

片刻后他又补充:“之后你就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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