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深夜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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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絮道:“柳全同你提过他的过往吗?”
轻影闻言手指一颤,衣袖上有水汽蒸腾而出,手臂也随之发烫,她撩起眼皮道:“殿下应该调查过他,何需问我?”
如果说李南絮早先怀疑她,是因为她与柳全关系匪浅,而如今确信她与公主被害案无关,也是因为她与柳全关系匪浅。
柳全于她而言是如父如兄的存在,劫持公主这种累及三族的大罪,稍有良心,应不会让她沾手。
但她不知道的是,柳全被捕后他曾传信给顾彦椿,托他调查柳全的背景,而他回京之后,顾彦椿也是不负所望地将柳全的户籍档案全数奉到了他的手上。
柳全本是陵州人氏,农户出身,晋元五年投身程家军,晋元九年随军北上,抗击西樾,程家军主帅程鹤川因通敌被治罪后,柳全自然成了叛军余孽,一直苟活于河庭城。
她所隐瞒的,与程家军相关吗?
当年的程家军煊赫一时,又一朝坠落深渊,引得朝野震荡。他那时才十四五岁年纪,肩膀太过单薄,连为程家说一句好话的资格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程家军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军。
思及此,李南絮陷入了沉默。
房中寂静无声,油灯颤动的光影似乎都让人心惊,他们各怀心思,却都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
轻影轻声走到桌案前,又翻开了一册户籍卷宗。
这次是鸿胪寺丞李显,相较于孙逾宁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李显这二十七年便显得过于平淡了,身为工部尚书的独子,李显自小便被寄予厚望,读有万卷书,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但遗憾的是始终未能考中进士,尚书大人知他天赋有限,便让他走了资荫入仕的路子,在鸿胪寺任职两年,无功无过。
李南絮道:“李显此人并无鸿鹄之志,只求能在鸿胪寺丞这个闲职上混混日子,平日里风花雪月惯了,妻妾成群,若要说他有何嫌疑,怕也只剩下刺客袭击使团时,他自己躲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公主被劫走,他却喊都未喊一声,他或许是因太过慌乱害怕,但不排除故意的可能。”
轻影轻轻看李南絮一眼,使团众人的经历他似乎早已烂熟于心,至于凶手是谁,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尽管如此,轻影还是打算将这些卷宗看完,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发现。
轻影又拾起一册,这册是禁卫军校尉莫珩的。莫家是清流之家,尚清鄙俗,清而不激,但是莫家的子嗣单薄,三代单传,莫家祖上虽有官拜太子少师的,但他的祖父与父亲均是壮年陨落,到了他这一辈,祖上积攒下来的基业已经所剩无几,他遵从父亲叮嘱读了二十年的书,仅仅通过了州试,晋元十四年,莫珩的母亲邹氏逝世后,他悲痛欲绝,索性弃文从武,到西南参了军,西南多山,匪患猖獗,他因剿匪有功得到了提拔,晋元十八年,陵州刺史林兴午被调往安京走马上任,莫珩一路护送,在安京城逗留时正值元宵,遇到杏安楼起火,他因救了杏安楼的百姓而得到百官称赞,同年,陛下感念他英勇无畏,又惋惜他莫家没落,擢升他为禁卫军校尉,调回安京任职,直至送亲北上。
轻影靠在油灯旁,眼眸微垂:“这位莫校尉也是命途多舛,几经浮沉,好不容易混出头了,不成想未能护住公主,怕是仕途会受到影响。只是,晋元十四年。”轻影略思索一番,道:“也就是说,他五年前参加了兰亭之会,也是同年弃文从武的,莫不是在兰亭之会上遭受了什么刺激?”
李南絮道:“或许同那竹野闲翁一样,诗画皆不入流,备受打击,索性掉转马头,另辟蹊径了,我朝向来重文轻武,武将能做到你父亲这种位置的,屈指可数,他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轻影道:“其实他同孙将军的经历有些相似,只不过一个曾在梁州任职,一个在陵州,两人都曾在云雾仙山中与大部队失之交臂,有抛尸的时间,也都有一定的财力去雇刺客,真相如何,恐怕还是要明日才可见分晓。”
“殿下,晚膳备好了。”门外,齐管家轻轻叩门,问道:“是送到前厅还是送来书房?”
李南絮道:“去前厅。”
齐管家应声折返,很快到灶房安排人奉菜。庭中的雪已经没过脚踝,小厮清扫了一些,但还是太过仓促,只清出一道青石小路通往前厅。
所谓前厅其实也同书房在同一院子,景王府中只李南絮一个主子,服侍的丫鬟小厮拢共才十来人,大多屋子都闲置着,他的起居都在前院,书房也设在前院。
前厅也添置了火盆,跟书房比起来,还是略显清冷了些,但是餐桌上的菜肴十分丰盛,有一小铜炉正滚滚地冒着热气,似是炖着羊汤。
齐管家道:“今日天寒,喝些羊汤能暖身子,铜炉里有炭火,殿下和楚姑娘不用担心菜凉了,可以慢慢吃。”
轻影未客套,布菜的丫鬟每道菜给她夹了一遍,她便都尝了一遍,一抬头,发现李南絮正盯着自己。
轻影问:“殿下自己不吃?”
李南絮道:“菜是否合你胃口?”
“合,十分合。”轻影忙着喝羊汤,声音有些含糊。
李南絮这才放心地吃起来,眼中含笑。
轻影没有停留太久,皇城夜间会宵禁,她得赶在二更天前回府,否则被巡夜的人撞上麻烦不说,他那位兄长怕也是坐不住,要提刀杀到景王府来。
李南絮遣了齐管家送她,她起初是拒绝的,只向李南絮借了一匹马,毕竟楚宅离王府也只有两条街,李南絮却说雪太大,骑马太冷。轻影的确畏寒,斟酌之下,向李南絮道了谢。
齐管家在前头赶着车,脸颊被冻得通红,一边吐着白雾一边问轻影道:“姑娘便是楚家的二小姐?”
马车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汤婆子,绒垫也换成了更加暖和的狐裘,轻影将冒着热气的汤婆子捧在手中,笑眯眯道:“是不是同您以为的楚家二小姐大为不同?我不蛮横,也不丑陋吧?”
齐管家也跟着笑起来,道:“楚姑娘是老奴见过的最伶俐的姑娘,模样也生得极美,姑娘可要时常来我们王府做客,也让我们热闹热闹。实不相瞒,殿下许久未在正厅用过膳了,平日里都是在书房简单打发,看来殿下今日心情颇好,我们也跟着开心。”
轻影道:“齐管家此言何意?景王府修得如此别致,殿下为人亲厚,应是不缺客人造访的。”
齐管家道:“殿下自开府以来,老奴就跟在身边了,若说前些年,的确是门可罗雀,近两年殿下与太子殿下走得近,一些朝臣逢年过节也开始给殿下递拜帖了,哦,对了,不知殿下有没有同姑娘提起过,府中的景致大多都是殿下亲手修葺的,是不是比许多匠人还要强上几分?”
轻影恍然,终于明白李南絮为何会带她参观院子,原来是想让她看看自己付诸心血的成果,最好是能获得一声赞美。
她摇头笑了笑,原来稳重强大如李南絮那般的人,也有童心未泯的时刻,时而也需要旁人的关注和肯定。
轻影道:“可是修葺这样大的院子,应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殿下耐心真好。”
齐管家道:“景王府原本便是老十六王宅之一,只是闲置多年,十分萧条,殿下直至成年才开府,朝廷对他不甚重视,他乐得清闲,除了读书练武,平日里都靠这打发时间了。”
轻影静静听着,时而眼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