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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折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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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子时,风声似恶鬼嘶吼,细碎晶莹的雪粒夹着雨丝滚落,扑簌簌砸在新结的薄冰上。

屋内虽然没有烧炭盆,但白热化的气氛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菀娘子不知何时神情已经落寞下来,通红的眼中又有泪光闪烁。

李南絮已经成竹于胸,看她的眼神中藏着不容置喙的迫人力量。

一切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软绵绵跌坐在地,放弃了挣扎。

她哽咽道:“我若知道他的到来会让柳全走上不归路,我绝不会让他踏进屋门一步。”

“那人究竟是何模样?”沐凡再次追问道。

菀娘子抹一把眼角的泪,偏着沉重的脑袋,眼神比夜空还要暗淡。

“那人身形很是高大,我记得他进门时穿的是身宽阔而黑的连帽斗篷,从头到脚都包裹严实,他披着发,乱糟糟的发耷拉在两侧,眉眼上方还戴了一块铜色的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很是幽森可怖,鼻头很尖,走路时下盘很稳健,应是位江湖高手。”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自称是南方来的商客,那日他来我的院子,我本不想迎他进门,但是柳全说,此人是他多年的旧友,他们有事相商,让我安心歇息即可。我是因着柳全的关系才让他进的屋,那时天色已晚,我给他们二人备了茶水后便进了里屋,他们在外间商谈了许久。”

“那个黑袍男人实在太神秘了,我出于好奇,还趴在门缝边偷听了片刻,他们谈起了漠北一役,谈起了十年前签订的停战盟约,也谈起了公主和亲。但是,当我听到他们说梁州与河庭州的交界处地势险峻后,就头脑昏沉地倒地睡去了,等我再度睁眼时,那个黑袍男人早就消失了,柳全也不见人影,只给我留下一个木匣子和一纸书信。”

“我也是看到那纸书信才明白过来,我是被迷香迷晕的,他们所谋之事并不想让我听见。我恼柳全的不告而别,多日来都未曾打开那个木匣子,直至听闻公主失踪,他畏罪自杀,我才恍然大悟他们做了何事。我心神慌乱地打开那木匣子,看到了满满当当的银钱和首饰,我本应该高兴,那些钱足够我用好久,可是我一想到柳全死了,心里就一寸一寸地疼,我不明白,为何我选择之人,总是会阴差阳错地离我而去,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一次次经受生离死别之痛。”

说到此处,菀娘已经泪流满面。

屋中安静得可怕,连屋外呼呼的雪落声都能听到。

菀娘原本以为,只要撇清同柳全的干系,那把火便不会烧到自己身上,她还可以偏安一隅,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可如今看来,自己早已牵扯其中。

关于漠北一役,柳全将最后的线索留给了她,关于公主被害,柳全借她掩人耳目进行密谋。

她一时不知该感谢柳全对她的重视,还是该记恨柳全,将她无端卷入这场是非。

她自嘲地笑了下,问:“你们是要将我抓走吗?”

李南絮远远道:“若你所言属实,便算不得柳全的同伙,本王不会抓你,但你是证人,你的指认关系另一帮凶落网,同时也意味着你的性命堪虞,为防你出意外,你今夜便收拾包袱跟随禁卫军回安京城,也好有人护你周全,待本案了结,你可自行回北境。”

菀娘子怅然地望着他,突然嗤笑了一声:“去安京?我靠什么过活?”

李南絮道:“大理寺自有人将你妥善安置。”

菀娘静坐良久,朝四下望了去,屋中摆设都是她一件件亲手置办的,虽算不上贵重,但贵在用着舒心,想不到今日,会因为柳全,离开自己筑了十年的巢。

仿似剥离了赖以生存的故土,她心中百般无奈,全都融进了苍凉的夜色里。

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道:“其实柳全本性不坏,他之所以去谋害公主,一定是受那个神秘人的指使。”

李南絮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没有置评。

沐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菀娘子,你莫要为一个凶犯感伤了,好在你与他并未成亲,你是幸运的。只是,我们还需要看一眼柳全给你留的书信和木匣子。”

菀娘子抬头,问道:“你们都要收走吗?”

李南絮道:“自然,这些都是物证。”

菀娘子摇头:“不可,人都没了,你们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我?”

菀娘子早已褪去了一身的风情,俨然一副落魄模样,我见犹怜。

沐凡少经人事,更显少与女子打交道,眼下急得挠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眼巴巴地望向李南絮。

李南絮道:“也罢,你去收拾一些行李,务必带上这些物证,今夜便随本王去北熙驿馆,禁卫军会保护你和证物的安全。”

“竟如此仓促?”菀娘怔了片刻,想要抬头往上看,却又不敢抬头。

轻影的四肢已经趴伏得有些发麻了,房顶的瓦缝中有熹微冷风往她后背里钻,她整个身子僵硬似木。

眼下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想不到李南絮这么快就发现了柳全同菀娘子关系不一般,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柳全同他又是什么关系?

神秘人同柳全聊起了十年前的漠北一役,会不会也知道内情?

轻影思绪连篇。

菀娘磨蹭着又去开木箱,沐凡见她半晌打不开,自告奋勇夺了她手上的钥匙,三两下便解了锁,掀开,箱子里满是女子的亵衣和肚兜。

沐凡看得脸颊一红,连连后退几步,别过眼去。

菀娘子瞥了沐凡一眼,轻笑一声,在箱子底部翻出木匣子,犹豫片刻,又将木匣打开,将里面的同心锁摘了出来,丢在了亵衣中。

然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李南絮看在眼中。

他没有声张,眼瞅着菀娘子又收了桌案上的珍珠耳坠,一些脂粉奁,好一会儿,才将人带离了院子。

轻影眼见几人出了门,终于活动了一番四肢,身上的酸痛感扑面而来。

她“嘶”一声,准备从房梁上跳下时,门外有道人影始终映在细纱门上。

轻影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那道人影折返回来,直奔向了装亵衣的木箱,硬着头皮从里面翻找出了同心锁。

轻影眼睛一亮,下意识想冲下去,但是此人是沐凡,是李南絮的心腹,除非杀了他,不然以李南絮的洞察力,自己追查漠北一役真相之事必然败露。

李南絮是皇家人,定然不希望旧事重提,影响皇家颜面。

她不能让李南絮知晓,不然定会招来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可为了追查旧事,去除掉沐凡这个无辜之人,又有必要吗?

犹豫间,沐凡已经攥着同心锁出了门,她在沐凡手中,远远瞧见了一点红光。

那锁是红宝石锻造而成,外部镶着黄金,只草草一眼,轻影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

一场仗能跟一把同心锁扯上什么样的关系?

她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来日方长,既知晓东西在何人之手,日后定可再寻个机会,不着痕迹地夺回来。

随着脚步声远去,轻影像只身轻的雁,从房梁翩跹而下。

几人在风雪中前行,风吹起了斗篷,翩翩而舞,将他们送出了乌衣巷。

菀娘躲在沐凡身侧,一手掌着被风吹起的帽沿,被泪水浸染的脸颊在冷风中格外疼,她几乎睁不开眼。

沐凡看一眼菀娘,很快生硬地走到李南絮身侧,道:“殿下,您让我回去翻找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

菀娘看到同心锁,心中一惊,吞一口冷风吐一个字道:“公子怎知奴家收拾漏了?这东西也是柳全留给奴家的,要不公子还是让奴家来保管吧?”

沐凡看看她,又看看李南絮。

李南絮朝身后望了一眼,视线尽头的屋舍已被大雪掩盖,屋中烛火不知是燃尽了还是有人刻意吹灭了,他驻足片刻,心中已有几分猜想。

这种猜想让他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但他什么也没说破,只道:“既如此,此物还是交由本王保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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