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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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赫连玉忙从臂弯探出头,起身开了门。
轻敲的开门声响起,谢让尘回过头。
二人视线交汇。
赫连玉果断避开,望向踩着急切步子禀报的彩云:“备马。”
太后与皇帝关系一直不好,这是全天下皆知的事实。
但是,哪怕再不好,这些个礼度不能失。
十几匹快马从公主府奔出,在寂静的京城御道踏出飞尘。
黑夜寂寂,夏夜的蝉鸣惊起沉闷。
宫门大开,十几匹骏马畅通无阻。
守门的小兵许是新兵蛋子,讶然瞠目:“好家伙,昭阳公主当真是视规矩如儿戏。”
旁边的老兵长黑脸:“怎么,你有意见?”
小兵忙摇头,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我以前听说昭阳公主非同寻常,没想到能亲眼看见!”
太后薨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京城官邸。
临近新年,与此等事撞在一起,难免令人唏嘘。
养心殿内,龙涎香氤氲蔓延,一丝一缕都舒展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明黄色身影坐在榻边,盯着矮桌上蜡烛的火苗儿,一动不动。
“父皇。”
赫连玉来不得及换衣服,赶紧入了宫,见赫连肃如此姿态,忙快步上前。
赫连肃并未抬头,只道:“陪朕坐会儿。”
赫连玉坐到矮桌另一侧,见赫连肃脸上表情与平时无二,稍微放下些心。
“父皇伤心太后离世?”
赫连玉问这话,稍微有些亏心。
全天下都知道皇帝与太后的关系,这些年也不见母子二人亲近过,哪怕是她,也不觉得皇帝真的会多么伤心。
又或许……
他真的在伤心。
赫连玉扯住赫连肃的右手。
赫连肃掀眸瞧她一眼,叹一口气,而后勾唇,如释重负般:“其实,这么些年过去,心里那些怨恨早就被磨平了。”
“可朕是皇帝,朕不可能主动与她示好,更何况,太后也不会主动低头。”
赫连玉不太理解,她也犟,但她不高兴的情绪扔掉后,会主动低头,当然——前提是她有错。
“朕说不出如今是什么情绪,伤心?难过?不像。”
赫连肃又叹一口气:“朕没有主动亲近太后的想法,但朕希望她活着。”
赫连玉:“???”
不太理解。
赫连玉不理解,于是乖乖做好一个倾听者。
赫连肃拉着她说了大半宿的话,从他出生后的艰难苦寒日子,到宫廷政变,再到如今。
大半生的经历,他挑着记忆最深刻的,说与赫连玉听。
赫连玉一开始只以为他要诉苦,或者寻求些安慰,可讲着讲着,不对劲儿起来。
他似乎在教她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赫连玉羽睫轻抬:“父皇?”
“嗯。”赫连肃这一晚不知叹了多少次气,他紧紧攥住赫连玉的手,凌厉的凤眸含着温情,比起皇帝,他在赫连玉面前,永远像一个父亲,“小玉儿,朕考虑得很清楚,你比太子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赫连玉想收回手,她暂时不能确定心里的想法。
人间的权势确实美妙,可她不属于人间。
她不能确定未来如何,她在害怕。
更因为,她还有师尊。
她也想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父皇,这件事——”
“小玉儿,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皇帝,你比老四的心还要狠,但仁义起来,也比太子更仁义。”赫连肃字字珠玑,“朕早些年想培养你做辅国公主,太子登基后,你便是辅国长公主,朕原本想留下几道圣旨,护你此生平安。”
“但这些年来,朕看到了你治国驭下的才能,你是天生的帝者。”
赫连玉垂眸:“或许,还因为我手中的东西?”
赫连肃沉吟:“一部分。小玉儿,你比你的兄长要更加优秀,手腕老练,那个位置,必定属于你。”
“父皇似乎说得为时过早。”赫连玉扯了扯唇,提不起一丝笑,“父皇身体硬朗康健,不到说这个的时候。夜也深了,我先去凤阳阁休息。”
赫连玉虽搬出宫,但凤阳阁一直为她空置着,留着一些奴才在其中洒扫,也会定期修缮。
赫连玉再回凤阳阁,见到熟悉的摆放陈列,心头复杂。
人间的日子过得太快。
如同握住了一捧沙。
每个人都能看见沙子消失的尽头。
这种突如其来的珍惜感,令赫连玉重重出了一口气。
夜里,赫连玉睡得并不踏实,直到一抹熟悉的冷香缠绕鼻尖,她才逐渐平息。
帏帐内,锦被旁,鲜红衣袍的少年容颜依旧,脸上冷沉的表情夺过一抹血腥。
劲腰旁,骨玉指紧握……一柄匕首。
月光透过格子窗,落在谢让尘下半张脸上,分辨不出他的神色,但能看出他唇瓣勾勒的一抹自嘲。
果然,还是舍不得。
晨曦升光,又是一轮新日。
宫里忙碌着为太后发丧,预备新年的喜气被冲淡的一干二净。
赫连玉并不跟着操持,大多数时间,她跟在赫连肃身边,跟他一起批阅奏折,偶尔开堂皇帝小课。
“好累!”
赫连玉终于逮到机会,回了公主府,刚回府便将自己摔到了大床上。
轻悄的脚步声响起。
赫连玉头也不抬地闭着眼:“师尊,你回来得好快。”
因为忙碌,赫连玉已经淡忘了她本该面对的‘变质的师徒关系’。
哪怕是现在,她除了想要小憩,并无一丝一毫想起这件事的苗头。
“中洲国的使臣已经在鸿胪寺住了十余日。”
赫连玉迷迷糊糊,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怎么了?住着呗,师尊不是不让我去见吗?我这不没见吗……不过总是要见见的……好奇……”
谢让尘盯着赫连玉,目光冷凝又纠结,他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哪怕他知道未来会多么痛苦。
赫连玉半夜渴醒,摸索着起身倒水。
手指一落,一处温热。
赫连玉费劲睁开眼,又摩挲几下,定睛一看——
漂亮的少年依靠在床边,帏帐阻挡月光,为他披上朦胧阴影。
“师尊?!”
谢让尘面无表情,落在赫连玉眼中,如同一个活死人。
“师尊,这次回来后,你怎么越来越像登徒浪子?”
赫连玉表情复杂。
如今细想,她确实想尝试,毕竟她的生命足够长,足够宽广,她也不在意世俗的规矩,但是……现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