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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湛业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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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好衣服,鹿青音还是执意要收拾一下,并把弄脏的床单和桌案的喜布,还有蒲团卷在一起带着出了门。

刚出门就看到傅晟带着兔子投壶,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傅晟看着鹿青音手里的东西,玩味道:“二人玩的挺疯啊,换了这么多地儿?”

鹿青音恨不能将脸装进袖兜里,忙将手里东西藏在身后,结巴道:“崇信君......莫......莫要胡说......兔子还在......这些掉地上了......我带回去洗干净......送回来......”

崇信君也不客气:“也不用送回来了,都是为了你二人成亲新买的,我这里用不到。”

他回头看两人出来的屋门:“回头让人将喜被也带回去。”

说到此又问江见时:“既已成亲,你二人不寻个居所?总不能一直住在衙门,寄人篱下?”

鹿青音坦诚:“盖新房子要钱,我还没攒那么多。”

傅晟笑着看江见时:“你瞧瞧你二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成亲?”

江见时无所谓道:“住哪儿都一样,等他最近案子结了,我叫司南他们随便盖一个!实在不行,去我山中住也好。”

傅晟啧啧摇头:“你是真不将你师父放在眼里了?”

江见时拿起筷子递给鹿青音,又将他手里那些东西放在一边,道:“那怎么敢?只是现如今,我已与青音成了亲,他就是将我捉到天涯海角去,鹿青音也是我媳妇儿!”

“谁是你媳妇儿?”

鹿青音皱着眉反驳:“我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该做的都做了,你还能不承认我是夫君?”

江见时乐道。

兔子刨着碗底看着二人,也笑盈盈的,真心觉得此刻自家师爷就像个羞脸极大的小媳妇儿。

“白珠呢?”江见时边吃边问。

傅晟不疾不徐道:“知道你师父要来拿人,先走一步了,你那师父难缠的很,这里若不是我的庙,我也早走了。”

“师父?”

江见时蓦地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傅晟:“他来了?”

傅晟咬了一口甜杏,点头:“就在来的路上。”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见时蹙眉,满脸凝重。

“他可是湛业高僧,就凭你这么点儿法力,也能瞒得住他?”

傅晟拍拍手,起身:“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我先走了。”

江见时一把拉住他:“你不能走!你得帮我!”

“还怎么帮?”

傅晟瞥了眼鹿青音:“人都给你搞到手了,你问问谁家城隍老爷管这破事儿?”

“猲狙被我打伤,定然怀恨在心,青音现下危险,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扶丰城!”

傅晟想了想道:“这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情,你自己闯祸自己要担,既然选择下山,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再说,你不是不知道,人的事儿不归我管。”

说完他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瞬间没了踪影。

鹿青音担心的看他:“你师父又来抓你了?”

江见时思忖一阵,安慰的话还未脱口,头顶就刮来一阵大风,只听得一声钟磬长鸣,一身明黄色僧袍的人推开了城隍庙大门。

鹿青音之前见那老僧心中微惧,此时这种感觉有增无减,他看着那老僧从照壁后出来,凛然而立,指尖微微绻了起来。

那老僧看到城隍庙内还未撤去的灯笼和喜绸,登时变了脸,还未走到江见时跟前就厉声责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江见时一改之前怯懦之态,坦言:“我与鹿青音已经成亲了。”

“成亲?”

高僧眼神冷的如同腊月的寒雪。

江见时忙道:“礼已成,拜了天地不可反悔!徒儿到哪都要带着他!”

“愚蠢!”

湛业高僧怒道:“你这是想害死他!你父亲被猲狙刨心挖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你可曾记得?”

江见时抬头对上高僧:“我记不得!这都是师父你说的,我从未记得自己有父亲,我连自己母亲的样貌都记不得,都是师父你告诉我的,你将我扔在大时山,七八年才来看我一次,您知道徒儿心中有多么孤单?徒儿每日只有母亲留下的玉魂陪伴,没人关心,没人听徒儿说话,现在徒儿好不容易找到了能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您为何要执意阻拦?”

湛业道:“你天生与常人不同,怎么能与常人相伴?只有正道,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若是没有青音,正道又有何意思?”江见时红了眼:“正道若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为何我还要去做?”

“那是因为你没有正道!”

湛业恨铁不成钢:“无欲无爱,为世间匡扶正义,普度众生,这才是你该做的。”

“世间正义如何评断?无欲无爱又如何会知什么是正义?魔王波旬以恶度众生,菩萨慈悲度众生,何为正义?师父!徒儿不是菩萨,做不到无欲无求,徒儿只想要青音,只想和他在一起!”

湛业的僧袍在风中疯狂摇摆,他严肃的看着江见时,道:“你母亲曾经也如你这般顽固不化,执意要与你父亲在一起,为师我多次劝说无果,结果呢?你父亲因为你母亲惨死猲狙手中,连完尸都没留下,你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这都是你母亲一意孤行所致,你难道要走你母亲的老路?”

江见时朝着湛业走了两步,一字一字道:“那是他们,与我无关!”

湛业目光阴恻,语气已经从劝说变成了威胁:“我可让你活,但绝不让你活着害人性命!”

鹿青音听的一头雾水,他想要上前为江见时说话,突然看到江见时耳朵后那平日里并不明显的灰色枝桠,清晰的延伸至脖颈,鹿青音觉得在哪见过的个印记,正想着,又听江见时沉声质问:“师父,你将我扔在大时山,究竟是为了让我活着早日正道,还是怕我下山害人,用修行的名义困住我?”

江见时眸子映出暗红的光,森森的看向湛业。

湛业合掌,道:“阿弥陀佛,指月,你生来就是异类,不能与人生了情执,否则妖性侵吞人性,将造下大业!”

“我不是异类!”

江见时突然大喊,咆哮声震的兔子钻到了鹿青音身后。

鹿青音震惊的看着湛业,又听江见时嘶吼:“我是人!我不是妖!我是江见时,江指月!我是捉妖师!我不是妖!不是!”

他佝偻着腰,双拳紧握,愤怒的盯着湛业:“你胡说!你骗我!我杀尽人世间所有妖邪,我怎么会是妖?”

他声音颤抖,耳后的枝桠渐渐变成了黑色。

鹿青音怔怔的看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见到这形状的印记,是在范越身上,而范越,是人与妖的产物......

怎么可能?

鹿青音不敢相信,他清楚的记得在杨通判后山的山洞中,江见时告诉他,怀孕之体有神明护佑,所以妖邪不能产子,可是为何范越能够被产下?是江见时撒了谎?他......难道他也是妖?!

鹿青音猛的抬眼看着江见时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回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湛业也不顾鹿青音在江见时身后,凝视江见时道:“你不是妖,为何从小会有法力?你不是妖,为何能与崇信君做朋友?你不是妖为何能驱动玉魂?你不是妖,为何能够看见妖?”

江见时踉跄退后一步,被鹿青音扶住,眼尾湿润,崩溃的看着湛业:“师父,我是人!妖与人生的子也可以是人,我不是妖!”

湛业深深叹了口气:“你母亲是未涅盘的凤鸟,算不得神仙,她身上天生携着凤凰元珠,此珠可保她涅盘重生,羽化升仙,自然也可让其他妖孽一步登天,元珠在她在,元珠毁她亡,猲狙为了重新位列上古神兽,一生都在寻找你母亲身上这颗凤凰元珠,他不惜杀了你父亲,刨了他的肚子,又杀了你母亲,为了这颗元珠他不择手段,现在他认为元珠在你身上,你真的觉得自己不会害了这小师爷?如果有一天,鹿青音也像你父亲被刨肠剜心,指月,到那个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为师绝不能让你犯错,今日你就与为师一同归隐修行,永不下山!”

江见时颤抖着摇头,一滴泪陡然掉在了鹿青音拽着他的手背上。

鹿青音闻言心下慌张,不知所措,下意识念叨:“指月,我不怕!我真的不怕!你别走,别走!”

江见时没有回头,他不想让鹿青音看到自己如此脆弱无能的样子,他对湛业道:“师父,我已经不是过去了的江见时了,我与猲狙打过,我斗得过他,他不是我的对手,师父,我一定会杀了他,你相信我,我不是母亲,我不是妖,我是捉妖师,我保证,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他!”

湛业不为所动:“即便没有猲狙,我也不会允许你二人在一起,妖与人天理不容!”

江见时崩溃,赤红的眼瞳几乎滴出血来,他大声道:“我说了,我不是妖!我可以杀掉这世间所有的妖,我也会杀掉所有妖,但我,不是妖!”

所以,江见时捉妖的执念是因为此?

无论善恶,是妖皆该死!

这一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与妖不同?…...

江见时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他四周卷起了风尘,两只红蝶围绕着他不停旋转,鹿青音急忙攥住他的手,目光笃定的看向湛业:“大师,也许你说的都是真的,指月母亲是凤妖,他也是,那又如何?他没有害任何人性命,反而一直降妖除魔,比起怀着恶心的,满是嫉妒贪欲,仇恨的人,这样的妖岂不是比人更像人?我鹿青音全家一百三十二人全族灭门,老老少少大大小小,无辜还是有罪无一幸免,若说心底的仇恨与恶念,我与指月当中,我才应该是那个魔鬼,那个妖孽,这些年每一日夜里,我都恨不能将陷害我林家的人千刀万剐,我更是幻想过如何让他们一刀一刀的死去,好让他们与我感同身受!

这世间善恶究竟如何定义?妖与人又如何定义?大师修佛,知道万物皆有佛性,所以你让指月修习佛法,你给了他机会,为何又不相信他?大师,我不怕死,我更不惧与指月在一起要面对的危险,因为他与我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同陷落在世间万恶的泥沼中,若不能互相陪伴互相拯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江见时慢慢转头看他,眼神从恐惧无助变得坚定,手指反攥着鹿青音的手,非常用力。

他觉得内心被鹿青音填满了,那种与鹿青音曾经一样拥有的孤独感,消失了。

湛业突然滞住,盯着鹿青音,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姓什么?”

鹿青音顿了顿,开口:“晚辈原姓为林。”

湛业忙道:“可是十几年前被朝廷灭门的林起业一家?”

鹿青音无所畏惧,点头:“正是。”

湛业手上的钵盂险些点落在地,他盯着鹿青音,表情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沉声叹道:“六道轮回,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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