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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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青音不想让账房先生被吓的太厉害,影响查案的进程,他急忙断了两人的对话。
“大人,尸首经受不住风日吹晒,耽搁的时间长,身上皮起,还会生了白疱,海镜现在就要验尸。”
马秋霆忍住了要打人的冲动,对鹿青音“嗯”了一声。
鹿青音上前揭起了那白布,就听大夫人“呕!”的一声吐在了一旁!
二夫人两眼昏黄微张,头发散乱在一旁像一团水草,两手呈张开状,衣服斜挂在肩膀上,对襟不齐,且全身没有明显肿胀的情况,但体色发黄并不白皙,她额上,胳膊上和腿上都有明显伤痕,下腹部有排便和清水。
他对兔子道:“去取酒和醋,再抱一个席子,拎一桶清水来。”
“是,师爷!”
鹿青音对马秋霆道:“尸体有泥污,需要清洗。”
马秋霆心烦意乱道:“海镜可有头绪?”
鹿青音低头轻轻拍了拍二夫人,而后起身抱拳:“二夫人没有身孕。”
马秋霆登时呆立当地,反问:“你可确定?”
鹿青音眼神笃定:“大人,海镜所言不假,从二夫人心下拍打至肚脐,没有明显硬块之感,且看她的死亡之状也不似有孕之身。”
马秋霆:“可刘郎中是我早前就认得的,他年纪大,经验足,怎么可能诊断错?”
鹿青音没有查清,不好妄加推断,等待兔子取来了草席,与几个下人将二夫人的尸身抬至草席上,屏退了众人,只剩下马秋霆、焕安先生和几个贴身的奴婢。
鹿青音用皂角洗涤尸体上的垢腻后,用清水洗干净,再将煮热的酒和醋泼洒在二夫人衣物上,过了一阵,尸体渐软,身上的伤口显现。
鹿青衣一一记录,而后又与兔子合作测量井深与水深。
一番折腾后,问毛麻子:“你说你看到二夫人时,有头发在水面飘着?”
毛麻子点头。
鹿青音又问:“你将二夫人救上来时,人还活着么?”
毛麻子立刻摇头:“已经没了。”
“所以你先看到的是头?看到腿和脚了吗?”
“并未!”
难道是投井自尽?
马秋霆问:“毛麻子说的有什么问题?”
鹿青音摇头:“没问题,井不深,尸体肿胀不严重,说明入水浅。”
他又看了几眼:“先发现头,头朝上,说明是以正立的姿势掉下去的,除非是人为摆放,否则很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
马秋霆闻言狐疑:“是自杀?”
“不尽然。”鹿青音:“虽然身上有伤痕,但并非额头后脑和关节处在井壁擦伤,尤其看腹部淤青,二夫人投井前应该挨了打。”
“什么?”马秋霆暴跳如雷,朝着周围几人吼道:“谁干的?嗯?是谁?”
鹿青音又道:“二夫人肚皮没有胀大的迹象,眼耳口鼻没有水沥流出,指间罅缝没有沙泥,两手不拳缩,唇内现下还有渗血迹象,大人。”他眼神复杂的看向马秋霆:“二夫人不是溺死,是遭暴击而亡后,被正着扔下了井。”
马秋霆骇然:“被活活打死的?”
即便是被查出来与账房先生偷情,马秋霆仍然很喜欢这个老婆,自从来了扶丰城娶了他,后院儿的事儿上,二夫人做了不少,可现下这二夫人既没有怀了别人的孩子,也不是自杀,整件事情就变得朴树迷离起来。
鹿青音对马秋霆道:“现场被破坏殆尽,单凭脚印等看不出马大人离开时,这里发生了什么,现下不如将二夫人尸体入殓,通知了家人,之后的事情海镜定然给马大人一个交代。”
马秋霆咬牙切齿的看向账房先生,对着院外喊道:“给我抓起来!”
院子外瞬间佣进来一群衙差,将吓得瘫倒的账房先生和雪雁等人抓了起来。
鹿青音看到毛麻子微微往后退了半步,眼眸微垂,对马秋霆道:“马大人,近日在坐均有嫌疑,一个也不能放过。”
马秋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鹿青音,又看向毛麻子,厉色十足的将他盯了一阵,对身边人道:“带走。”
鹿青音提醒马秋霆:“马大人要请一稳妥的稳婆,入殓前再验一验二夫人确定是否没有身孕。”
众人一走,马秋霆的院子就被封锁了起来,除了鹿青音,谁也不能进。
鹿青音一个人站在井沿边上往里看,又在周围转了一圈才回了院子。
他一边记录案件,一边对一侧百无聊赖的葛云衡说:“你若觉得无趣,就早些带我去抛尸地,早些告诉我十几年前黑山到扶丰城这一段发生了什么。”
葛云衡从鹿青音榻上一跃而起,讲起了条件:“我是觉得无趣,但是你说让我帮你,但你没有给我我想要的,我怎么帮你?”
鹿青音懒得看他,边写边道:“你想要什么?要开心?要高兴?进衙门还不够让你高兴的?”
葛云衡道:“我要仇长金!”
鹿青音手上的笔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他在我这里?”
“他是我的人,是我兽台寨的人,我要他回黑山!”
几天前刘义庆的老父亲说话算话,将那仇长金哄骗到城内,说是有笔交易想与他做,仇长金倒是信任这刘掌柜,没什么防备就去了刘家,却被兔子带了一群人给抓了回来,此时就在衙门大牢。鹿青音打算休完假再去审问他,没想到仇长金身后的人却主动来要人?
鹿青音放下笔,看向葛云衡:“葛寨主难道不解释一下,你兽台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扶丰山上的野坟岗吗?”
鹿青音接着冷笑一声:“没想到兽台寨穷成这般模样,连死人的东西都敢拿!”
葛云衡笑了笑,端详着鹿青音:“我这小弟只不过是赚了个顺带的钱。”
鹿青音思忖一瞬:“顺带的钱?你是说他没有盗墓?”
葛云衡无奈笑着摇头:“久闻鹿师爷颖悟绝伦,怎的这种事情都想不明白?若是我的人去盗墓,还能发生四个兄弟的尸身被扔至另一个地方的事情?”
鹿青音一想也对,总不能自己人去掘自己人的坟?
“那么仇长金是......来调查此事的?”
“衙门做事不地道,我们山匪可仗义的很,即使死了也得落叶归根,本来是想叫仇长金亲自接四个弟兄回家,却看到自己兄弟被掘了坟,一路竟寻到了两里地外!哼,你说这人怎么被扔到两里地外的?难不成自己走过去的?我兽台寨可不是这么好惹的,自然要报了这阴仇!”
鹿青音静静的看着葛云衡:“听刘掌柜的意思,仇长金来的时间不短,他呆了这么久可有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葛云衡语气嘲讽:“怕是需要鹿师爷有空亲自到那野坟岗去看看喽!”
鹿青音道:“葛寨主等我几日,等衙门这案子破了,我立刻与你同去。”
葛云衡:“说了半天,我要的人呢?给不给?”
鹿青音想了想:“看了抛尸之地后,我答应将人还给葛寨主,但仇长金并非清白,他盗......”
“盗什么盗?都说了是捡的!”葛云衡有些不耐烦:“你怎的跟个木头似的转不过来弯儿?我兽台寨人可抢劫可杀人,但这种偷鸡摸狗有损阴德的事儿,绝对不做!”
“捡的?怎么可能,若是捡的,那多少尸首岂不是如同你那四个兄弟一般被抛......”
鹿青音突然抬头看向葛云衡。
葛云衡眼睛亮亮的,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顿时他后背发麻,寒气直逼头顶......
下午,鹿青音与仵作合作将验尸的结果成文,拿给了马秋霆。
进马秋霆屋里时,下人通禀了两三次,马秋霆也没说话,鹿青音怕他有什么危险,冲进了屋,却见马秋霆正拿着个珠钗发呆。
那珠钗顶端有卡扣,呈腾云状,珍珠是灵活安上去的,珠钗通体纯银,没有其他装饰,是二夫人头上经常戴着的。
鹿青音心中不忍,马秋霆这是想念二夫人了?
只一瞬间马秋霆就感觉到了鹿青音的存在,迅速将珠钗隐入袖中,道:“海镜来了,怎么没人通禀?”
鹿青音作揖:“下人唤了几次,大人没有听到。”
马秋霆恍然,不太自然道:“海镜前来有何事?是案子有了进展?”
鹿青音点头,递上验尸册:“二夫人没有身孕,被人击打致死投入井中是真,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二夫人后脑有致命伤,伤口有长度与形状像是铁器砍伤,伤口有泥和草屑,说明是农具造成,马大人的院子里种着菜,却不见了平日里用的那把铜铲,凶手一定是将其提前藏了起来。现在只要寻到那铜铲,就能知道凶手是何人。”
“铜铲?”马秋霆听着,思索道:“我倒是没有注意那铜铲放在了何处?这几日太过繁忙,哪里有心思顾那破菜园子?”
鹿青音又道:“此案先要查清当天进入大人菜园的有几人,还要查清焕安先生与二夫人真正的关系,并且要寻问郎中,为何会给二夫人诊断出滑脉?”
马秋霆脑仁儿疼,皱了眉头,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听了一阵道:“海镜尽力去查就好。”
鹿青音停下案子的推理,看着马秋霆:“马大人不要太伤神,事情已经发生了,现下只有找到凶手,才能告慰二夫人在天之灵。”
马秋霆却道:“告慰不告慰的,人已经走了,海镜可知最近我在忙什么?”
鹿青音闻言不明所以:“大人若愿意告知,海镜愿意聆听。”
马秋霆睁开眼,侧头看他:“你闯祸了!”
“什么?”鹿青音没反应过来。
“朱呈川被抓了。”
“......”
鹿青音愣住。
虽然太子少傅的事情,鹿青音早能想到会波及朱呈川,但没想到他会被抓!
“是......陛下?”
马秋霆点头:“嗯。”
他倏的坐起身子,烦躁的问鹿青音:“你说说,我当初为何要收了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王鹤藜那老不死的答应老子,只是给你提供个闲职,怎的就成了这般样子?”
说完又悔道:“是我的错,让你去什么黍江,还让你接了唐璁年的案子,现下刺棵子粘到裤腿上,想甩都甩不掉,万一牵连了我马家......我......哎!”
鹿青音预感不好,小心翼翼问马秋霆:“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马秋霆抓了抓脑袋,灌了一大杯茶道:“太子少傅的事情,陛下迁怒于朱呈川,并且从中牵扯处朝廷的乌兰十三卫,是朱呈川派给太子少傅的,陛下龙颜大怒,将他召回京中,收了兵权,斩了太子少傅一家,王鹤藜的儿子王高阳也跟着遭了殃,说是中途赶回来阻拦密使查案,已经交给了大牢!”
“师兄也被抓了?!”鹿青音大惊:“他没有阻拦我,反而......”
“你与我说有什么用?朱呈川是谁?十五岁率兵打仗,人称睚眦大王,睚眦必报!这件事情伤不了他的根基,到最后定然要查是谁掺和了这个案子,我与你都别想逃过啊!”
马秋霆哼哼唧唧:“哎呦......我要知道会查到睚眦王的头上,给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允你去查啊!”
鹿青音食指抠着拇指的肉刺,直到抠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又问:“师兄会怎样?”
“你还管你师兄?”马秋霆瞪大眼睛哀嚎:“你先管管大人我吧!啊?哎呦喂......”
鹿青音也没有料到,婴瞳祭龙案的走向会这么深,如同蔓延的根系,牵扯出了本不该在这案子里的人,当时他只知有大虎在案子之后藏着,但是现下看,这哪里是大虎?这是小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