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老朱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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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十年腊月二十三,旧历小年。
由于信息传达的延迟,京城还沉浸在一系列安南大捷的喜悦之中,并没有收到安南鸡飞狗跳的军报。
城内到处是张灯结彩,庆祝大明收复交趾故地,又增加了一个行省。这已经是提前过年的节奏。
皇宫也不例外。老朱在宫里照例举行了一场家宴,特意让御厨做了辽王当年发明的那一掌定乾坤。
只见他夹起一块土豆,举在半空中,作睹物思人状。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
“朕记得,九年前也是这个小年,你们的十五哥、十五叔,给朕做了这道菜,上面摆了四大块土豆,说这是尚未臣服的四夷,迟早要被他拿下。”
“朕当时还觉得,他这个臭屁王爷是在吹牛。没想到还不到九年光景,他竟然帮朕收复了辽东、西域、台湾岛和交趾,还真是四夷咸服。”
见皇帝夸奖辽王,韩王朱松连忙带着一帮大侄子、小弟弟拍起辽王的马屁来:
“十五哥威武!”
“十五叔牛逼!”
“十五哥天下无敌!”
“十五叔举世无双!”
“……”
只有朱允炆在埋头苦吃,却越吃越苦。
自老爹去世后,他已经很努力了,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少,从不声色犬马,监国理政也无纰漏,可是现在这个皇爷爷言必称辽王,那是什么意思?
从第二天开始,朱允炆开始称病不朝。
洪武三十一年元旦,新年第一次早朝,洪武皇帝突然通知文武百官在谨身殿接受百官朝贺。
在午门外候朝的官员们顿时炸了锅。因为按照惯例,华盖殿和奉天殿才是皇帝接受新年朝贺的地方!谨身殿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册封皇后和太子的地方。
官员不由纳闷,难道皇帝去了一趟辽东,不仅接回来一个皇后,还要换储君?
自皇帝从辽东回来后,一直对辽东赞赏有加,对辽王赞赏有加,甚至辽东官员也跟着受表扬。
不光是皇宫内传得沸沸扬扬,就是应天城内也是满城风雨,大明储君要换了。
一些聪明的官员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再不表态站队,就要到地下去躺着排队了。
午门外侯朝的大臣们迅速分成了好几波。
率先进殿的是以营国公郭英为首的武将们。
郭英虽然老实,并不代表他傻。从辽东回来时,老朱就给他吹过风,好多事情要慢慢来,先册封宁贵妃为皇后。
宁贵妃一旦成了皇后,辽王不就和朱允炆一样,也成了嫡子吗?自然的事情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接着是工部尚书严正直带领的六部官员也进了殿。
这些人虽然很少,却代表着文官集团在公开分裂。工部和其他衙门不同,长期在工程一线,虽然少不了要捞点好处,但大体上还比较务实,讲究干实事。
这几年辽王从工部要了不少人,也给工部官员和工匠们不少好处。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关系好着哩。
如果辽王继承大位,工部的排名恐怕从此要排到买官卖官的吏部前面去。
还有一部分人以转任礼部尚书的任亨为首,人还比较多,在殿外饱受内心痛苦的煎熬。
进去吧,辜负了当年太子的提携之恩;不进去吧,明显要挨收拾。丢官事儿小,丢命就有点不大值了。
等他们权衡利弊,准备进殿时,发现这谨身殿已经站不下了,里面的太监开始扯着公鸭啜叫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光复汉家天下为已任,惟才是重。宁贵妃郭氏德配朕身,朕之幸也。今特加封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朕共襄大明盛世……”
这些官员不由懊悔,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只好尴尬地跪在殿门口,跟着里面的人山呼万岁。
真是应了那句话,当官和当婊子一样,要卖身得趁早,还能卖个好价钱。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始终站在午门外,文有新任吏部尚书方孝孺、户部尚书黄湜、新任兵部尚书刘偕、刑部尚书钱唐、兵部侍郎齐泰、驸马梅殷,武有魏国公徐允恭、曹国公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驸马李坚。
这些人加起来不过十来个人,但是份量不轻。看样子这是太孙的死党,准备和老朱死磕到底,宁死不屈。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太监出来传旨,让外面的人都到乾清宫朝贺。
方孝孺大袖一抖,带领十来个太子死党来到乾清宫。
等这十个人恭贺完之后,老朱主问道:“方孝孺,你曾是礼部侍郎,现在是六部文官之首,熟知朝廷礼仪制度,为何缺席早朝贺仪?”
方孝孺说道:“臣正是熟知朝廷礼仪制度,才等公公们传旨,准备先率内阁到华盖殿恭贺,再率百官到奉天殿恭贺。”
老朱说道:“算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又刚册立皇后,朕不想动怒,打你们板子。下不为例,都退下去吧。”
方孝孺却不识趣地问道:“陛下,臣并不反对宁贵妃册封皇后,母仪天下。只是这样置太孙于何地?”
老朱说道:“迂腐!亏你跟着辽王历练这么年,允炆若连皇祖母都不会喊,那他以后就不要喊了。”
方孝孺继续说道:“陛下既然提到辽王,如果辽王在场,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老朱说道:“放肆,此等朕之家事,也要你管!”
方孝孺还是面无惧色:“皇家无小事,君王无私事,只要事关天下安危,臣当然要管。”
老朱大怒,抄起辽王送他的一个玻璃杯子就砸了过来,将方孝孺砸得头破血流,玻璃碴子崩了一脸。
旁边的黄湜吓了一大跳,趁老朱还未叫侍卫,赶紧和兵部尚书刘偕一左一右将方孝孺拖了出去。
出了门后,听老朱还在咆哮:“这个腐儒,非让朕在新年里见到血,真是晦气。要在平时,朕非宰了他不可。”
待出了午门,回到六部办公的千步廊,黄湜和刘偕才将方孝孺往长凳上一放,责备道:“我的正学兄,你发哪门子癫?要不是新年,陛下恐怕要把我们几个人的脑袋都给砍了去。”
方孝孺反诘道:“亏辽王还教过你,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掉过脑袋算什么?”
钱唐连忙劝道:“方尚书啊,你正值盛年,还要留着为国效力,怎么冲在我这老头子前面呢?下次你千万要沉住气,等我这老朽去应对。”
方孝孺鄙视地看了钱唐一眼:“算了吧,当年敢死谏皇帝的钱尚书已经老了。咱们找太孙去。”
钱唐被呛得老脸一红,无言以对。
他现在快八十岁了,思维还算清晰,并不是胆怯了,而不是再想搅和到方孝孺他们一块去了。
他虽然也是太子生前留下的班底,但并不看好太孙,也不大赞成方孝孺的观念,坚持拥立太孙就是国家之福。
恰恰相反,他觉得如果能拥立辽王为储君,才是江山社稷之福。
他思量再三,还是掉头走了,准备递交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