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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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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时令已过金秋,气温渐凉,树上的树叶在秋风的劲袭下,纷纷离开极力挽留却又留不住的树枝,飞落空中洒落地面。

姬羽已经不用长时间驻留在燕州,地板砖和密封件两个项目的技术资料包括全部图纸、设计说明书已经完成,桥西镇建筑安装公司投入全部力量在两个厂夜以继日的突击建设,力争在上冻之前,完成土建施工,不耽误冬季在室内进行生产线的安装调试,以保证春节过后,两个项目投产运行。

魏格纳先生回到美国后,很快就以13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一家年产能过万台潜水泵的工厂,价格是相当划算,稍稍遗憾的是这家工厂只生产清水泵,生产不了海水泵,老魏已经安排专业拆装公司,将潜水泵厂拆卸打包,预计阳历年前能装船运出。水泵厂的技术人员已经带着设计图纸到京,姬羽现在每天都在跟这些老外在厂办公楼三楼搞设计,力争尽可能利用原五金厂的已有车间,最大程度降低投资成本。

让姬羽尤其高兴的是,老魏这个会计师,在买下水泵厂的同时,用节省下的钱以白菜价买了吨高锰铸造铁锭,将跟设备一起装船发运,这批铁锭运抵京城后,即使缴完关税,价格也比国内价格低四成,有了这批铁锭,海水泵厂至少三年不愁原料供应。

傍晚时分,正当姬羽办公室研究技术资料时,电话铃响了,他接起电话随口说:“喂!我是姬羽,请问你是哪位?”

“师弟,忙啥呢?带着弟妹来樱桃园宾馆,二楼梅园雅间,抓紧,立刻,马上,半小时内必须到,有惊喜。”电话那头是师姐谢雯雯的声音。

一个月前,丁超带崔云燕去了广州,帮云燕在广州租了住房和仓库,雇佣了一个湖南妹做帮手,并介绍云燕认识了在广州的同学和朋友,熟悉了一些供货商,见云燕可以独立进货发货,这才放心的带着货物返回京城。

如今师姐突然来电话,让姬羽有些突然,不过,既然师姐说有惊喜,那就是好事,去就是了,就去食品厂叫上左玉洁,往红星面包车上装了12个礼盒,开车向右安门外驶去。

既然是在樱桃园酒店聚餐,姬羽估计十有八九是燕州轻院的在京校友聚会,因为樱桃园酒店是轻工部的三产,以前是部属招待所,经过装修改造后升格为四星级酒店,在这儿聚餐是郑泉、孙忠炫等一小撮装逼犯的主场,离他们的居住小区也近,酒喝高了,不开车十分钟也能到家。

因为不知道今天晚宴有多少人,他索性比标准桌10个座位多放两提礼盒,以免不够尴尬。

樱桃园酒店在陶然亭公园附近,如果路上不堵车,开车一刻钟就能到,所以师姐给他半小时的时限,姬羽用了20分钟,将车子停在靠酒店大门的停车位上。

姬羽拉着妻子的手进入酒店二楼梅园雅间的门,环视里面,果然没有猜错,围绕餐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上次一起喝过酒,郑泉夫妇仍是坐在首席位置,郑泉的左边座位,坐着一位年轻女士,看着非常眼熟。

姬羽一下愣住了:“春燕姐?!我的天,你怎么在这儿?”房间一片笑声。

年轻女子站了起来,离开座位走向姬羽,微笑中带着激动:“姬羽,老同学,毕业一别快两年了,你还好吧?这位漂亮的女士是你爱人吗?给介绍一下呗。”

“对!对!姬羽,给我们介绍介绍。”一众校友起哄。

姬羽按捺心中的激动喜悦,笑道:“那就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姓左,叫左玉洁,左宗棠的后人,玉洁,这位就是我曾经跟你说的,我大学同学中的大才女,你还记得叫什么名字吗?”

玉洁关键时候没掉链子,上前一步握住春燕的手说:“苗春燕姐姐,我家姬羽心中的女神,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果然是女中英杰,您是今天到京的吗?住下了没有,住我家去吧,我家有地方,姬羽经常谈起姐姐,住我家,你们姐弟能好好说说话,也看看我们的女儿。”

春燕眼里有了水雾,感动又愧疚地说:“唉!毕业后,天各一方,同学们大多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姬羽的变化这么大,不但在京城安了家,连孩子都有了,这次来京城是有比较急的事情,我来京城5天了,事情办得不顺利,家里还有大事等着我处理,今晚上10点多的火车,郑泉两口子热心召集在京的校友们给我送行,我才听说姬羽也在京城安了家,所以特别请雯雯姐给你们打电话,咱们见一面,这次没时间了,下次来京,一定到你们家拜访。”

姬羽见春燕虽然面带微笑,可眉宇间却微皱,显然那笑容后面隐藏着忧愁,心中就有了疑虑,碍于人多,没有细问,再向玉洁介绍其他校友。

跟所有人认识招呼后,郑泉行使主席职权,让大家分别落座,苗春燕原本的座位就在郑泉的左邻,她的左邻是谢雯雯,谢雯雯的左邻是丁超,姬羽、左玉洁的位置在丁超左邻,其他还有孙主任和两个78级校友。

人到齐,酒斟满,菜上桌,郑泉作为主席开始致祝酒词:“各位亲爱的校友、老同学们,今天晚上,我们齐聚一堂,为的是给我们的老同学苗春燕离京送行,原本苗春燕同学五天前来京时,就应该召集大家为她接风洗尘,不过她跟我说,这次来是为了要找关系解决很重要的事,具体什么事牵扯个人隐私,我就不细说了,这几天我和我爱人也托我岳父找关系帮忙,很可惜收效甚微,很是遗憾,古人云,人一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苗春燕此次来京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也别太着急,远水不解近火,回到江南你再找找你家老爷子的关系,兴许解决起来更便利更快捷,即使解决不了问题,也要看开,人的一生难免会有遇到坎坷的时候,远的不说,就看姬羽,当年大家都认为他稳拿把掐能留校任教,可命运偏偏把他打发到渤海的山沟,他在回调无望的情况下,一气之下,放弃了公职辞去工作,到京发展,在火车上贩卖麻酱蛋,挣的钱比我们这些机关干部都多,不但在京有了谋生手段,还娶了这么漂亮的妻子生了女儿,有了一个幸福的家。苗春燕,你家那件事,就是找不到任何人帮助,最差结果,也比姬羽会好很多,真的不用太着急,遇事看开些,心胸宽广些,天塌不下来,明天的太阳照样会在东方升起,来,大家一起举杯,祝我们的学生会主席苗春燕遇难成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今晚回江南一路平安,万事如意,干杯!”

“干杯!”以孙主任为首的几人纷纷应和。

姬羽心里犯膈应,脸上却没什么变化,也是跟着举杯,杯到嘴边手略微一抖,酒倒在地上,只有玉洁看到,再无别人发现。跟郑泉喝酒,姬羽作假心里没愧疚,那货在任何时候也没把自己当朋友,如果不是丁超夫妇邀请,姬羽都懒得来,他看郑泉夫妇和老孙腻歪,估计对方看自己也一样。

这点,姬羽却是冤枉郑泉了,郑泉真希望在校友聚会上见到姬羽,看到昔日的对头落魄,他比喝茅台还舒爽,不过今天他觉得失算了,不该让姬羽领着媳妇来,他原本觉着,以姬羽麻酱蛋小贩的条件,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女人,肯定领不出门,让姬羽带来现眼,就图一乐,万没想到姬羽的老婆如此漂亮有气质,把苗春燕和谢雯雯都比了下去,与之相比,自己老婆简直就没法看,除了重量级占压倒优势,其它方面完全被碾压,哦,也不尽然,自己老婆的优势不在容颜,而是家世,无论苗春燕、姬羽在大学时如何优秀,现在又怎么样?苗春燕还不是哭天抹泪从江南跑到京城求自己帮忙,这次求援无果,回去即使不坐牢下场也好不了,最差也是双开,说不定也落得跟姬羽一样,当个小贩苟延生活,这么一想,再斜眼看邻座一身富态相的妻子,竟然觉着甚是顺眼,哼!有此依靠,权利、金钱唾手可得,有了权钱漂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郑泉这还真不是阿q精神,早已尝到了甜头,否则,他老婆也不会对他寸步不离。

趁着郑泉和老孙等人闹酒的档,姬羽低声问丁超:“师哥,春燕什么情况?”

丁超也低声回答:“她丈夫因为经济问题被纪委抓了,她也受到牵连被审查,她来京是想找人鸣冤平事,看来结果不乐观。”

由于苗春燕这个主宾情绪不高,这场送行酒气氛就有些压抑,尽管郑泉夫妇再竭力煽情,到底没热起来,很快春燕就放下筷子,说吃好了。

郑泉劝了两次见没效果,也放下了筷子说:“既然老同学这次没心情,那下次一定补上,你这一路上要想开些,真要是憋闷出毛病,你爱人就更没人管了。那个谁,姬羽,你们两口子看看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去跟服务员要几个塑料盒,把菜打包,拿回去给老人孩子解解馋。”这货临了也没忘踩咕姬羽,真是癞蛤蟆爬脚背恶心人。

左玉洁连脖子都气红了,待要反击,被姬羽拉了一下,生生憋住了。

苗春燕说是要回客房整理东西,起身要走,大家都站了起来,春燕经过姬羽跟前时低声说:“我就在6楼客房住,一会儿送走郑泉他们,你们两口子去我房间坐会儿,咱们说说话。”姬羽点头答应。

苗春燕率先出了雅间,下楼出了酒店大门,跟校友们分别握手称谢。

姬羽左玉洁因为要留下,就落在了后面,但也不是最后,里面,丁超和谢雯雯在前台结账,仍旧充当付款机角色。

前面,郑泉有意落在后面跟苗春燕握手,也不知是真的跟老同学难舍难分,还是心有旁念,竟握着春燕的手下了门厅台阶,后面的王美蝶哪里受得了这个,紧走几步想把俩人分开,惶急之下穿着高跟鞋的脚踩空,一声惊呼,栽下台阶。

郑泉听见身后媳妇惊叫,扭头一看,条件反射般,松开春燕的手,就去扶媳妇,王美蝶小二百斤的分量,从高处往下跌落,岂是郑泉个麻杆身体能扶住的,不但自己被撞下台阶,还把苗春燕给拽下台阶,结结实实摔了个马趴。

郑泉赶紧起身,先把媳妇用力扶起,问她摔伤了没有,王美蝶那一身肥膘很管用,起到了很好的缓冲垫作用,除了有点儿擦伤,其它没什么问题,见郑泉要去搀扶倒地不起的苗春燕,立时妒火飘升,一手拧着郑泉的耳朵,一手薅着他的脖领,连哭带骂把丈夫拽走,要回家跟他算账。

老孙几个就跑过去给郑泉夫妻拉架,也是越走越远。

姬羽、左玉洁见左玉洁被拽倒,待要疾步拉她,哪里还来得及,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把春燕扶起来,却见春燕脸色惨白,满头虚汗,双手捂着肚子在呻吟,浅灰色的裤子渗出一片殷红。

“啊!血?春燕姐,你受伤了?”姬羽大惊,急切的问。

玉洁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事,立即道:“姬羽,快去开车,春燕姐这是小产了。”说罢忙接替姬羽把春燕抱在怀里,安慰道:“春燕姐,别怕,别怕,医院离这里很近,小产不会有危险的。”

这时丁超夫妇结完账也出了酒店,见状也跑了过来。

姬羽把红星面包车开到近前停下,他把车厢后面的礼盒扔到前面,把后座放平,打开后门,让玉洁先上车,他和丁超夫妇把春燕抬进车厢,玉洁揽着她的身体,姬羽关后门,招呼丁超夫妇上车,自己则上了驾驶室,启动车子向光明妇幼保健院疾驰,这时候姬羽也顾不得交通违章了,一路超车闯红灯,一刻钟到了妇幼院急诊部,值班护士从窗户看到急忙推着轮床去接应。

姬羽把春燕抱到轮床上,看着玉洁、丁超夫妇跟护士推着轮床往里跑,他则去了急诊办公室给汪景阳家打电话。

宋晓丽在月初生了个儿子,现在还在坐月子,这段时间汪景阳没值夜班,下班就回家当模范好丈夫,这时候吃完饭,正陪着娇妻爱子享受幸福,接到姬羽的电话,让姬羽不要着急,那边让急诊值班大夫先处置着,自己随后就到。

晓丽得知是姬羽求助,忙让丈夫快些去医院。

汪景阳到了医院,跟姬羽了解情况后,就进了手术室,时间不长就出来了,告诉姬羽:“患者是怀孕两个月流产,孩子已经保不住,需要进行清宫手术,患者有轻度贫血,血压稍低,手术有一定风险,需要家属签字。”

四个人相互对视,姬羽当仁不让的说:“我是患者的弟弟,我来签字。”说罢接过本夹签了字,将本夹还给汪景阳道:“大哥,患者是我最好的朋友,跟我亲姐姐一样,你要像对晓丽一样对我这个姐姐,不论用药还是使用器材都用最好的,别给我省钱,我只要我姐平安。”

景阳点头:“那我明白了,手术很简单,我们会清理的很彻底,绝对不会影响再次妊娠,补血升压的药都会选副作用最小的,你不用担心,术后要留院治疗一周,我再给患者开一间高级病房。”

“好的,大哥,一切你就按最好的就行。”

一个小时后,苗春燕被推出手术室,住进了高级病房,补充了进口能量药液体,她的气色好了一些,原本惨白的脸,有了些血色,由于没有使用全麻,她神智很清楚,虽然还是很虚弱,轻声说话却是没问题,看到姬羽等人,歉疚苦笑:“姬羽、玉洁、丁师哥、雯雯姐,真是不好意思,连累你们了。”

玉洁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握着春燕的手哽咽道:“春燕姐,孩子没了,你别难过,景阳大哥是京城妇产科很有名气的专家,他说这次意外,不会影响你以后再怀上宝宝的,那就一定没问题,你和姐夫很快就能有小孩的。”

春燕抬手轻轻抹去了玉洁脸上的眼泪,笑着说:“放心吧,我没难过,孩子没保住,也是天意,你也说了,我又没失去生育功能,以后再要就是。”她抬头对丁超、谢雯雯说:“丁哥,雯雯姐,还得麻烦你们去一趟樱桃园宾馆,把我住的客房退了,房间钥匙和押金条在我的手袋里。”

姬羽道:“我开车送师哥师姐,天太晚了,春燕姐白天忙活了一天,刚又做了手术,身体虚弱,先睡一觉,医院这边玉洁陪着。师哥师姐就不用再回来了。”

谢雯雯忙说:“那怎么行,我也留下陪床,两个人倒换着方便些。”

“不用,高级病房有专门护士看护,留一个人在这儿是防止有突发事情,陪护床只有一张,留两个人完全没必要,送你们回家后,我去酒店退房,拿了春燕姐的东西,我就回来,玉洁也回家照顾妮妮。”

姬羽说的很坚决,丁超两口子也就没再坚持,姬羽先把他们两口子送回家,然后去了樱桃园酒店,拿出苗春燕的行李箱,检查了房间没有遗落东西,就下楼到前台结账退了房间。

从酒店出来,姬羽先回家拿了一万块钱和一些其它东西,随后去了妇幼医院,到了高级病房,见苗春燕已经睡了,左玉洁坐在外间沙发上看无声电视。见到姬羽,就关掉电视跟姬羽来到走廊,轻声说:“刚打完最后一瓶点滴,护士说今晚没有药了,明天上午再打点滴,你走后,她跟我说了几句话就睡了。”

“哦,知道了,你回家休息吧,医院大门口有出租车,你打个车回家,明天该上班上班,安排完厂里的事再来替我。这里交给我吧。”

“水泵厂的事情那么多,你有时间吗?要不我找两个稳妥些的女工过来陪着春燕姐吧。”

“不用,水泵厂的设计,有罗格他们,明天我给燕州打个电话,让孟老带袁鹏和付莹莹过来,把技术资料翻译成中文,没问题就带着资料去燕州制图,有没有我参与关系不大,晚饭时你也听到了,春燕姐家里出了大麻烦,她现在又这个样子,等明天她恢复些,我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真要是经济上的事,我能帮就尽力帮帮她,你说呢?”

“我肯定没意见,姬羽,不管你要做什么,大胆去做,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嗯,我家玉洁总是这么善解人意,真是我的贤内助。啵!”

“呀!这是走廊!”左玉洁娇嗔的推开丈夫,红着脸跑了。

姬羽进了病房,看着熟睡的春燕,心里隐隐作痛,大学四年两人从初次相识到成为至交好友,一幕幕闪现脑海,她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他非常清楚,虽然他和她到毕业离别也没突破最后的防线,但在情感上,他和她早已经融合在一起,这份情感到目前还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哪怕是许琳、苏蕊、蓝灵、崔云燕、左玉洁,都无法排列在她之上,因为姬羽相信,当年,如果不是命运阴差阳错以道德理性桎梏了苗春燕,苗春燕肯定会奋不顾身的冲破任何防范,跟他结合在一起,什么地位、金钱、工作、分配单位,统统都不会成为她奔向他的障碍,唯有道德,让她坚守住了那根底线。看着她那往日充满阳光、无比自信的面容,变得憔悴消瘦,没了光泽,额头有了浅浅的纹印,眉头不时微蹙,他知道,即使是在梦中,她也在无尽的烦恼中挣扎、奋争,她还是像从前一样不服输,可又无计可施,到底她经历了什么?凭她父亲大军区首长的身份也摆不平一件经济纠纷,还要让她拖着两个月的身孕到京城求援。姬羽看她再一次蹙眉,疼惜的蹲下身,轻轻地握住了她搭在床边的手,希望在她的梦中,给她一些力量。

“姬羽!”苗春燕虽然心身极其疲惫,但睡得并不深沉,只要眼睑合上脑子里就在放电影,而且是数部电影一起放,画面凌乱声音混杂,她想理出顺序,却是徒劳无功,她焦急、愤怒、无助、恐惧,这时,一股清冽的力量从手臂传来,将那些电影和心头的烦躁一扫而光,心中一片宁静、祥和,她睁开了眼,想看清那股神秘力量的发源地,结果她果然看到了,姬羽!她不禁叫出了声。

“你做噩梦了?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就不自觉攥住了你的手,把你惊醒了,真是对不起,刚进午夜,时间还早,你踏实睡吧,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姬羽说着话,要把手松开抽回来,却被对方的柔荑攥住,阻止他离开:“再握会儿,你握着我的手,我感到很安全很充实。”

听她如此说,他索性两只手将她的手捧在手心:“要是觉着累,就睡吧,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

“现在一点儿睡意也没了,你能不能躺在我身边,咱俩说说话。”

“当然没问题。”姬羽起身,把病房门从里面插上插销,然后脱了外罩,只穿秋衣秋裤,上了病床,好在高级病房的病床是1.5米的大床,两人一床并不拥挤,姬羽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说罢,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在怀孕两个月的危险期,不远千里坐火车到京城奔波数日,找关系求同学,差点儿连命都搭了进去。”

苗春燕的心和身体瞬间被姬羽的体温所温暖,身体的力量渐渐积聚,疲惫感如潮水般消散,她轻叹了口气,把自己的事情娓娓道出:

苗春燕毕业分配时,原本已经选择进入轻工部工作,但她未婚夫汪伟杰毕业答辩出了状况,只能回江南分配,苗春燕也放弃了进部的机会,跟着未婚夫回了江南,苗春燕被分到江宁市科委工作,汪伟杰虽然答辩不理想,但没妨碍他拿到毕业证和学士学位证,又是国家重点政法大学毕业,父亲还在江南省重要领导岗位,轻松安置在江宁市委办公室,给政法委尚书记当了秘书。工作稳定后,两人就结了婚,婚后夫妻一起生活时,春燕逐渐发现丈夫身上存在很多性格缺点。

首先就是眼高于顶,恃才傲物,性格比较狂,这也是他在大一时跟路人打架,被关进派出所,毕业答辩时跟评判老师杠起来的主要原因,在学校时他这方面还有些收敛,毕竟他家在京城的根基较浅,但到了江宁市,他有了依仗,这个问题就日益严重,尤其是他在家人的运作下,工作半年就被破格提为市委纪检办公室副主任,享受正科级待遇后,骄狂的性格更加变本加厉,春燕规劝他,他开始还勉强应承,后来就开始不耐烦。尤其是春燕的父亲离休后,老两口去了福州看孙子,而春燕自己在单位比较内敛低调,脚踏实地的工作学习,级别职位正常提升,比起汪伟杰就低了两级,使得汪伟杰连妻子的话也听不进了。

汪伟杰性格的第二个毛病,是交友有很大问题,他身边的朋友多是恭维阿谀之辈,他对朋友关系近疏的标准是跟这人喝酒玩乐的次数和档次。

最让春燕感到不舒服的是,汪伟杰对他姐姐汪伟英的依赖和顺从,当年他父母在运动中被下放到五一干校接受教育改造了整整五年,这五年汪伟英对汪伟杰的影响非常大,而汪伟英在那端困难的环境里,养成了贪婪吝啬占便宜没够的性格,经常给弟弟灌输有权不捞,过期作废的观念,可怕的是,汪伟杰还很听他姐姐的话,最初,春燕发现有人往家里送东西托丈夫平事,坚决不收,还规劝丈夫要端正三观,守住底线,坚决不做违规违纪违法的事情。

汪伟杰开始还不以为然,后来见苗春燕对这种事深恶痛绝,不给送礼的人丝毫面子,当场让人下不来台,甚至把人撵走,就改变了策略,让求他平事的人,把礼物送到姐姐家,这让汪伟英夫妇很开心,夸弟弟有出息,为其自豪。

当然,汪伟杰也不是愚蠢之辈,受人好处给人平事,也知道掌握分寸,超过自己能力的事不接,对老板不利的事不接,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还平顺,虽然风评有亏,但没犯过大错,哦,他的老板就是市纪委书记曹田,汪伟杰的主业是曹书记的大秘,办公室副主任是兼职,曹书记早前曾给汪伟杰的父亲当过秘书,现在照拂汪伟杰有报恩的成分,所以对其存在的一些小毛病也能包容。

今年夏季,汪伟杰的父亲也到点儿退了下来,以往的关系也就逐渐疏远,汪伟杰却没觉得形势有什么变化,仍然我行我素没有警惕。

前些日子,江宁一家国营纺织企业发生重大火灾安全事故,导致8名纺织女工死亡,28人受伤,其中16人受伤严重,可能致残,事故主要原因之一,是厂主要领导渎职违规,为逃避处罚,厂主要负责人组成攻守同盟,向调查事故情况的曹书记汇报,死亡2人、伤5人,损失情况也做了很大隐瞒,调查组将此次安全事故定性为一般级别,做出了整改处理决定。

临走时,纺织厂领导给曹书记的小车里放了三个礼盒,曹书记的礼盒最大,汪秘书的适中,司机小唐的礼盒最小,礼盒里面都是烟酒,只是数量和品牌不同,汪伟杰的礼盒里,是两瓶五粮液和两条中华烟。

曹书记批评了对方几句,到底没拒绝,汪伟杰和小唐就更不推脱了。

汪伟杰觉得这点礼物也不算很贵重,拿回自己家,他怕妻子又唠叨个没完,就把礼品盒拿到了姐姐家,他没看到姐姐,就将礼物送给了姐父陆亢。

数日后,纺织厂的真实情况被记者挖了出来,公布到报纸上,舆论大哗,省纪委派下专案组重新调查纺织厂失火案,很快真相大白,纺织厂主要负责人被捕受审,供出贿赂市纪委调查组的情况,说是给过曹书记10万元、汪秘书5万元、司机小唐2万元,于是曹书记、汪秘书都被双规,小唐也被隔离调查。

在省纪委专案组的审讯下,曹书记和小唐都承认了确实在礼品盒有10万和2万现金,并在专案组监督下,交还了钱款。

汪伟杰根本不知道礼品盒里装的不是烟酒,所以他承认了收过烟酒礼盒,也将把礼盒转送给姐父陆亢的事情跟专案组说了。

没料想陆亢矢口否认拿过什么礼品盒,说那天他根本就不在家,而是在老家给住院的父亲陪床,他的妻子汪伟英和他的父母都可以作证。

汪伟杰收了带有5万块钱的礼品盒这一点已经没有异议,专案组要做的是,把5万块钱受贿款追回,给汪伟杰定罪,深挖曹田、汪伟杰是否还有其它违法违纪行为,顺带了解他们的家属是否有知情不报窝藏赃款的行为。

苗春燕被专案组带走配合调查,她家被彻底搜查,五万现金没找到,她家的现金和存款加起来也不到1千元,但贵重礼品却搜到一些,经过评估,价值有好几千,都成了受贿证物。

苗春燕在专案组组始终坚持没有见过五万块钱,加上她有身孕,专案组怕过度审讯会出事,就让她回家反省,她工作单位市科委也给她放了长假,让她配合专案组调查,等专案组给出她没问题的结论再行上班。

她对这件事很疑惑,她知道丈夫给人平事会收礼,也知道丈夫忌惮自己经常把礼物送给他姐姐家,但她也敢笃定丈夫并不知道烟酒包装里装着5万块钱,丈夫收礼品不收现金是他的原则,他为此底线引以为傲,她劝他别收礼时,他说不收礼不近人情,会没有朋友,人情往复礼尚往来无伤大雅,只要不收现金,不收贵重物品就没关系。他参加工作后连过千的礼物都不收,怎么会收5万元现金?

由于事发突然,苗春燕根本没来得及跟丈夫见一面,更别说了解情况,只能从调查人员问她的那些问题中找线索。她出来后,找了不少人了解事情起因过程,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根结出在哪里,于是她就去找汪伟英夫妇,动员他们交出那个礼盒和5万块钱,为汪伟杰减轻罪责。

让她没料到的是,陆亢一口咬定没拿过什么烟酒礼盒,更别说拿了5万块钱,汪伟英开始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哭,最后逼急了,就跟春燕下跪,哭着恳求,听那意思,伟杰的问题既然已经定性,就别再连累她们一家。

这下春燕更加肯定,汪伟杰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礼品盒给了汪伟英家,而汪伟英夫妇出于种种原因,不肯说出实情拿出那5万块钱。

苗春燕立即去找公公,却被告知公公在儿子出事后,多方找关系无果,急怒交加患上脑梗阻住了医院,只好把事情跟婆婆说了。

万没想到婆婆听了事情始末后,劈头盖脑就是一番责骂:说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女儿,肯定不会贪墨那5万块钱,那钱一定是苗春燕藏匿起来了,骂春燕坑了她儿子不算,还要害她的女儿,恶婆婆边说边要跟春燕拼命。

苗春燕是趁着医护人员劝阻才逃出医院的,她的心如坠冰窖,不仅发寒而且非常不安,如果专案组采信了婆婆的证词,婆婆再通过关系跟汪伟杰统一了口径,自己可就危险了,她没证据证明钱是汪伟英夫妇拿的,更没证据证明自己没拿,而且从常理分析,她收了那5万块钱的可能性更大。

苗春燕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福州的哥哥,哥哥给了她一个京城的地址,让她到京城找父亲的一位老战友求援,那位伯伯在中央身居要职,应该对江南省委有影响力,让专案组彻查这件事。春燕这才进京,待找到哥哥给的那个地址,却得知那位伯伯两个月前就进了医院重症监护室,现在是靠呼吸机维持体征,已经时日无多。春燕再给哥哥打长途电话,哥哥光着急没办法,说父亲的关系基本上都在部队,而且主要在福建,对江南地方没什么影响力,还说父母的身体也不很好,不能生气着急,让妹妹去福州躲一段时间,等结案后看结果再说,如果可能就跟汪伟杰离婚,调到福州或厦门工作。

春燕觉得哥哥的主意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她还想再博一搏,就开始在京城找各种可能的关系,其中找了汪伟杰的导师和朋友,都没结果,山穷水尽不得已找到郑泉,希望郑泉通过他岳父的关系,对江南省领导施加影响,结果就是不但没什么结果,郑泉的老婆还把春燕肚子里的孩子撞掉了。

苗春燕就觉着自己好像得罪了万千神佛,几辈子的霉运都集中到了今世眼下,若是没有姬羽,她都不知能不能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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