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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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三月初三，寒食节。
胡家祖上出自青羊山，祖宗的墓地也在那里。留在京师的人没法去扫墓，只能在府内祭祖。
胡贞儿早早的起来，去祠堂里察看，心里想着何时下手。
“祠堂里不好下手，或许要等祭祖结束，出城踏青的时候再下手？可是那时候，我怎么近得了她的身？”
胡贞儿想来想去，就是没想到一件事。
到上午祭祖的时候，主祭人是郭紫薇，而胡芸儿压根儿没出现！
胡贞儿火冒三丈，心想：“怎么回事？她怎么没来？干什么去了？”左右一打听，有人说胡芸儿跟家主出门了！
她不晓得，今日一大早，胡芸儿便改变容貌，装扮成小厮的模样，跟随祖父去太庙了！
寒食节不单是老百姓的节日，也是皇家节日。
皇家主持的祭祀，每年的规格有大有小，每年一小祭，五年一中祭，三十年一大祭。每逢大型的祭祀，要打开太庙内层结界；中型的祭祀在太庙的中层就够了；小型的祭祀在太庙外层举行。
往年的小祭祀，不需要胡人杰这样的鸿儒主祭，而今年是中型祭祀，胡人杰可参加可不参加，等到三十年一次的大祭时，胡人杰则必须要参加，没有他。打不开内层结界。
胡人杰今年带着胡芸儿参加了祭祀，原因是他知道三年后胡府将面临一场大劫，所以想去太庙见见儒门修士，跟朋友们聊聊天，试图寻找避劫的方法。
而胡芸儿跟着去，是想接触那些石碑。
日上三竿，祭祀开始。
九尺高台上，胡人杰高声念诵一篇祭祀文。
“……于维圣神，挺生邃古；继天立极，开物成务。功化之隆，惠利万世……祗承天序，谨用祭告。惟神昭鉴。尚飨……”
下面站着上千人，有大儒，有进士，有举人，还有太学的学生。
胡芸儿站在台下，看见祭祀之时，空中飘来一朵灵云，灵云笼罩了整个太庙，雾气弥漫，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有的人能吸收灵气，将灵气纳入体内；有的石碑能吸收灵气，给碑文增加了神韵；甚至那些字画和古书、笔墨纸砚都能吸收灵气。
胡芸儿感到脑海里，青玉狼毫笔在不停的跳动。
她心念一动，将灵笔召唤出来，握在手中。
灵笔竖起来，就像是一杆大旗，吸引着灵雾快速聚拢。
她身周的灵气太丰富了！感觉就像浸泡在水池里。
胡芸儿大口大口的呼吸，同时敞开了全身的大穴，尤其是胸口膻中穴和腹部关元穴，这两处穴位都像是水里的漩涡，将灵气灌注其中，迅速消失不见。
她似乎能听见“嘎嘣嘎嘣”的声音，就像雨后春笋一样，身体各处穴位竞相打开。
整个祭祀过程，前后持续了半炷香。
胡芸儿一口气打通了一整条足太阳经！
足太阳经是全身最长的经脉，本经44穴，加上跟别的经脉交汇的穴位，左右各67个，合计134个穴位！
这条经脉一打通，胡芸儿腿上和腰背部的力量立马翻了一倍！
她觉得有些奇怪：“为啥手上的经脉打通一条，只增加三十斤力量，而脚上的经脉打通一条，增加的力气那么多呢？”
转念一想：“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说明腿上力量超过手臂。不说别的，就说臀部的肌肉和肩膀的肌肉，哪儿更丰厚更强壮，就知道力量的大小了。”
而她并不晓得，这条经脉取名“太阳经”，太就是大的意思，太阳，最大的阳气。比阳明和少阳强得多。足太阳经的主要作用是升发人体阳气，换言之，人有没有精神，气力足不足，都依赖于这条经脉。
等到祭祀结束，胡芸儿迅速将灵笔收起来。
她觉得今天吸收的灵气够多了，过犹不及，于是便没再去摸那些石碑。
随后，她跟在祖父身边，听他跟那些大儒攀谈。
太庙不是简单的庙堂，而是苍兰国高阶儒士聚会的场所。距离太庙不远便是太学。太学是低阶儒生学习的地方。
那些个大儒，有不少人在太学里是教书先生。
另外还有一些科举出身的官员，喜欢来太庙聚会，在这里交流信息。
胡人杰在跟人寒暄了好大一阵子，然后走入一座宫殿，叫了几个官员进去议事。
那些官员都在五十岁以下，属于受他提携的晚辈，其中有副都御史李振、通政司通政使卓敏治、大理寺少卿钱士清、詹事府詹事周彦武，光禄寺卿武三通。
胡芸儿的身份是小厮，只能站在门外守着。
不过，她因为打通了不少的经脉，变得耳聪目明，能隔着房门听见里面的声音。
这些人说的事情很杂，牵涉到朝廷政局。
詹事府詹事周彦武说道：“阁老，我听说皇家要在今年的及笄礼上，招选一批‘贞女’充实后宫。”
胡人杰长眉一挑，问道：“准备招多少人？”
“三十位贞女，全部拿来充实后宫。十位卓女，将会指给皇子做正妃，或者给亲王做侧妃。只有灵女，可以独善其身。”
“已经议亲的人家呢？”
“单是提亲，可能被剥夺。除非进入订亲阶段，才不会受影响。”
胡芸儿在外面听见，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这是真的吗？前世好像没有此事？”其实前世也有，她因为“声名狼藉”，算不得“三贞九烈”的贞女，再加上耳聋的缘故，压根儿没参加及笄礼。所以对这件事没有印象。
胡人杰眉聚如山，问道：“这是何时决定的？我怎么不晓得？”
“这是皇家私事，没有经过内阁，不在朝廷议事之列。”
“谁出的主意？
“泰武王的提议。”
“为何要这样做？后宫女人已经够多了！而且，皇上如此高寿，多年不近女色，要那些年轻靓丽的姑娘做什么？”
“我见了陛下内旨，已经确定无疑了。”詹事府就是为皇家服务的，因此周彦武比别人早一步知道。
副都御史李振说道：“阁老，您说皇上不近女色，这说法有问题。前些日子，我见过一位编写起居注的内侍。他偷偷告诉我，说皇上置众多的嫔妃于不顾，另外招了一些小宫女侍寝，夜夜笙歌，龙精虎猛，宛若少年。”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不合理啊！”
“皇上都130岁了！为了保持地阶宗师的实力，从八十岁开始节欲，先后保持五十年，每年翻牌子，招嫔妃侍寝数量很少，怎么最近忽然放开了呢？”
“我还听说，皇上在吞服丹药。有些纯阳丹药，比如五石散，能让人高度亢奋。刚开始吞服时，感觉龙精虎猛，然而长期服用下去，会让生命迅速衰竭。”
“我怀疑，皇上在修炼‘采补’之类的功法。”
“朝廷明令禁止修炼这类邪术。”
“民间不许，但宫廷可以。昔年曾有一位帝王，御女三千而升仙……”
胡人杰胸中憋了一口气，眼看就要被气昏了！
他心想：“怪不得皇上忽然猝死，原来是因为‘老夫聊发少年狂’，人到暮年，忽然放纵自己导致的。”
他身为内阁首辅，不能再隐忍不发，必须对皇上进行劝谏。
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劝人行善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是像皇上这样的天之骄子，既是地阶宗师，又是九五之尊，这种人自信执拗，怎会听人劝呢？
尤其是，130岁的老皇上，比胡人杰的岁数还大，吃的盐比别人吃的饭都多！
人越老，越疯狂，为了追求长寿，什么都可以尝试！
胡人杰可以想象，一旦自己开口劝说，不但皇上不会听，反而会恼羞成怒，查找是谁走漏的消息，将知道此事的人都杀了！
那么，胡家能逃过此劫吗？很难说。
在场的官员讨论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谁劝谁死！
本来是皇家私事，顶多损失一些宫女，再加上三十位贞女，如果事情被揭开的话，死的人将会以千百计！一个个家族，都可能被斩草除根！
“阁老，这事儿您得忍着！千万别出头！”
“可我怎么能忍得下来呢？”
如果强行忍下来，将会损失胸中浩然气；如果前去劝谏，则可能被抄家灭族！
“可惜知道得太晚了！来不及做安排。”胡人杰不怕死，但他不忍心家人跟着丧命。如果能早一点知道，将家人遣散就好了。
光禄寺卿武三通说道：“能否请钦天监出面，借助于天象变化，来侧面劝谏？”
通政司通政使卓敏治摇头：“钦天监，上一任监正王贺，因为得罪泰武王被杀，新监正是王贺的小徒弟，学识不足，胆小如鼠！”
“依我看，这件事只有仙门中人出面才能阻止。”
“仙门的人躲在山上修炼，怎么舍得下山管闲事呢？”
“能否从商奄古国请一位儒门宗师过来劝说？”
“那也不行。因为距离遥远，来一趟要好几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没有法子，老实讲，如果皇上收敛一些，将祸害范围局限于后宫，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他一次拉走三十位贞女，未免太过于狂放！这岂是明君之所为？”
胡人杰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先不说了。事关重大，莫要对人提起，免得惹祸上身。”
众人纷纷发出叹息声。
“事不可为，徒唤奈何。”
“好日子才过几年啊？苍兰国又要遭劫难！”
“可怜我有个侄女，要参加今年的及笄礼。”
“大人，我记得您的孙女，恰好是这个年纪？”
胡人杰心想：“我家有两个孙女正当年！原本大孙女可以装聋作哑，现在也没法装作聋哑人了。若是火速订婚呢？事缓则圆，人缓则安，行事仓促，必出漏洞，欲盖弥彰，惹来疑窦。”
众人又商量一些别的事，直到下午申时才离开。
胡芸儿跟祖父离开太庙。
胡人杰安慰她道：“你莫害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他毕竟是内阁首辅，如果只想保自家孙女，皇上会给几分薄面。
他相信，即便赵太英修炼了采补的功夫，也不是疯狂的急色鬼，苍兰国的少女那么多，没必要盯着一个胡芸儿不放。
他是为那三十位“贞女”感到不安，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子，怎么能受百岁老梆子的摧残？
胡芸儿道：“爷爷，我本来想韬光养晦，在及笄礼上不去出风头。可若是成不了灵女，便会失去自主权。万一圣旨下来，恐怕会有变数。”
胡人杰“嗯”了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那一天，看情况做决定。”
他本身乃是苍兰国首屈一指的鸿儒，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孙女有充足的信心，论才华，胡芸儿在年轻女孩中是佼佼者，鲜少有人能超过她。
老实说，他还是低估了孙女的实力。
胡芸儿做鬼一甲子，增加了很多阅历。她不止夜里出来，白天也可以出现，只要不暴露在阳光下，没有结界的禁制，她哪里都可以去。别人下棋，她在边上观摩；别人弹琴，她站在旁边瞧着；别人写字绘画，她也过去观瞧。
包括后来胡人杰成为宗师之后，一个人孤苦伶仃待在独立的府中，弹琴，唱歌，吟诗，作画，她都在旁边看着。
老树妖手下有一个女鬼，姓聂，名叫“聂清尘”，善于弹奏《倩女幽魂曲》，每天夜里弹琴，以琴曲勾魂摄魄，胡芸儿帮她画皮，跟她学过人间少见的指法。
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她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远超同龄人，甚至超越了当世知名的大家。
“对了，姓聂的女鬼有一张古琴，音色极佳，是用梧桐木制成的，琴尾被烧焦了一块，跟传说中的焦尾琴类似。不知道被埋在哪个坟墓里。”
胡芸儿见到姓聂的女鬼，那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现在不晓得聂清尘是活着还是死了。
想到这里，她将胡山泉和胡青松叫来，让给他们出去打听一下，京城附近的勾栏瓦舍有没有叫“聂清尘”的善于弹琴的女子。
另外，她还请胡三春去教坊司查一查，有没有姓聂的琴师，或者类似于焦尾琴的名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