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七零年代奋斗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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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家都无心上班了，等水淼赶到大伯家的时候，几乎每家老老少少都到了。
“大哥，真的恢复高考了吗？”还是四叔心急问出来了。
“是真的，是真的，刚刚……收音机里说了，恢复了，恢复了！！”水大柱纵然之前都对自己说会恢复高考的，但是真的确定消息传来的时候，还是喜极而泣。
除了收音机，当天，全国各大报纸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消息。
知道这一消息后，所有的知识分子，下乡知青欢呼雀跃、奔走相告，知识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开始报名的第一天，天还没亮，大队门口已经排好队了。
水大柱也早早起来，给所有人写介绍信，介绍信都是手写的，写到后面手都抖了，但是还是要写好字，就怕一个模糊，招生办的那边不收。
水淼一拖拉机一拖拉机的带人来到公社培训组报名。
水淼自己在报名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心脏收紧，双手颤抖地递上五毛钱，成功报名。
但是这一年的高考太特殊了，报名的人太多了，等报完名一统计，单单冀南省这样的文化贫瘠省份都有百万人报名。
那么沿海一带的只会更多，更不用说全国加起来几千万是有的，这样大规模的高考以当下的条件是不可能的做到的。
因此，等报名结束，冀南省组织了一次初试，这是水淼没有想到的，他以前对这段历史也不是很了解，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他记得11月2日组织了初试，他们这几个大队的考试就放在公社的大礼堂，人太多了，直接放在外面的晒谷场上。
那个风吹来，水淼真的感觉自己在经受千刀万剐之刑。
好在初试的题目很简单，也就是要写自己的姓名，年龄，地址，家庭几口人等等。水淼看得出来，这就是为了筛除文盲或者几乎就是文盲的人，他们水家这几个没什么问题了。
招生委的速度也很快，两天的时间成绩就出来了，也没有具体的分数，就是会在公告栏上贴字报，通过初试的人的名字和所属大队就在写在几张红色的字报上。
公社也通知各大队放榜了，但是现在大队真的太忙了，哪里还能一大群青壮浪费一天的时间，最后大队就让水淼开拖拉机带了大队的记分员去了一趟，把所有通过初试的人的名字全部记下来。
大队离公社远，等水淼到的时候，公告栏前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水淼凭着自己的身板和力气硬生生带着人挤进去，放低重心站好，抓实地面，然后就拿出纸笔开始抄写。
他速度快，不一会儿就全部抄好了，和记分员还仔细检查了几遍确保没有遗漏。
在写的时候水淼就已经核对过了，他们这十几个都通过了初试，整个大队总共有四十几个人通过了，大部分都是知青。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少人都是凑个热闹，怕是连高考是什么都不清楚，但是知青差不多都是接受过教育的，通过初试还是简单的。
水淼开着拖拉机回大队的时候都是中午下工的时候了，果然乌压压的一群人等在大队办公室，水大柱直接给他开了喇叭。
水淼念一个名字，外面就响起高亢的声音，这是他们改变人生的希望啊。
等到念完了，再通知了一声明天去填报志愿和领准考证。这也是水淼之前没有经历过的，她还以为是分数出来了再填写志愿的呢。
确定已经报考上的立马回去看书了，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还不死心守在外面，等水淼出来问着是不是把他们遗漏了。不过大部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选不上。
水淼直接将他们留给记分员，他自己脱身回家了。“这是考上了吗？”刘梅花没有去凑热闹，但是从广播中也听到了她幺儿的名字，她不懂具体的情况。
“没呢，这次通过就代表有参加高考的资格了，高考考上了才是真的考上了。”
“呦，那还挺麻烦的，这考试怎么这么多花头？”
“要不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呢，妈，你也别担心，我保证考上，就是学校好坏的问题。”
“你这话说的，大学还有好坏？！考上我就感谢了。”好说歹说让她放宽心了。
不过晚上的时候，他两个姐姐和姐夫也过来了，带着一张报纸，是冀南省招生委员会在《冀南日报》公布招生简章，这下又是乌泱泱的十几个人集中到水大柱家。
全国在冀南招生的高校并不多，招收的人数屈指可数。招收专业较多的是冀南本省的冀南大学和冀南师范大学。
看着一众都喜气洋洋的，水大柱不得不倒冷水：“现在开心什么，又不是复试通过了？！赶紧想想明天填志愿填什么学校吧？！”
这下大家都安静了，在座的人都没有经历过高考填志愿的事。之前听都没听过，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大家都在传阅那一张报纸，最高学府的名气很大，但是很多学校都是他们不知道的，对他们来说，已经有很多选择了，就连水淼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学校可以选。
像是水抗美夫妻两个，他们都是铁路部门的，报考的学校也倾向于铁道相关的，更何况他们有工作经验，在招生的时候更有优势，铁道老大哥啥时候都是吃香的，他们只要考上了一辈子就不愁了。
像是五叔六叔家的孩子，倾向的都是军事学校，要报考什么学校老早就决定好了。
但是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我们能报什么学校呢？
“招生意见中有这样的规定：录取学生时要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因此，我们三个志愿第一个可以填写自己觉得拼一把发挥能考上的，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没关系。后面的要重视一下，要保稳。”
“嗯，水淼说的对，师范是可以填一下的，做个老师也不错。服从调剂必须写上，像我们这种农村的孩子，只要有个学校上，不管哪里，都能转户口跳龙门了。”水大柱也说道，他想着能有大学上就好了。
没待多久，水淼一家就回去了。已经晚上了，回去也不安全，大姐二姐一家今天就留在家里。
路上就他们几个，水波突然问道：“我们几个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但是弟你的能力应该可以，明天会报什么志愿啊？”
王跃进拉拉她的手，干什么啊，问这个干嘛，到时候没进学校怎么办？
“明天再选吧，有三个志愿呢，希望能考上。”水淼其实就是冲着最高学府去的，但是说出来也只是徒增大家的压力，就这样吧，等考上了就好了。
第二天，又是成群结队去公社领准考证填报志愿。拿到准考证的时候，水淼的心才落下。
全公社有上千名青年要高考，绝大部分是知青。大家喜气洋洋，热烈憧憬着美好未来，每个人都踌躇满志的样子。
水淼看着自己的准考证，按照后世的标准，现在的准考证印制得再简陋不过了。它不过是一张小纸片。
但小纸片上却内容丰富、应有尽有。正面上端印着“冀南省高等学校招生委员会（1977）”的字样，下面紧挨着以花边加框醒目地印着3个字“准考证”。
然后依次为照片、号码、报考类别、考试地点、考试时间表。反面则是“考生注意事项”，一共5条，简明扼要，该提醒的一点儿也没落下。
水淼看了时间，他们高考的时间安排在12月6号至8号，不过8号考的是外语，非报名外语的考生可以不用考试。
这么一算，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天了。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个时候，水淼还是有点紧张的。
回来的时候，大家还集合在水大柱家兴奋地聊个不停，问填了什么志愿，好不好考……
“安静，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更要好好准备考试了，还留在我这里干什么？！该干活干活去，该看书看书去。”
他们一大家子手上有资料，准备的时间也比别人多了两个月，相对来说心理上更放松点。
但是外面的知青、要报考的人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知道要考试，考什么内容一概不知，手上根本没有复习材料。
消息传来考的内容是参考《数理化丛书》，但是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啊，县城的书店排满了人，甚至全家上阵守在门口，等他们赶到，哪里还抢的到？！
但是天下无不漏风的墙，也是四叔家小孩子说漏嘴了，在其他小孩子面前炫耀说他们家有。
这下子大家都知道水家有考试资料，不过也不意外，他们五房六房在外面呢，应该是他们带回来的。
哗啦啦一群人都神情激动的冲到水大柱家中，希望能借资料抄写。
其他几个兄弟知道了立马拎着锄头赶过去，就怕他大哥吃亏，更不用说子侄辈，一大群人站着和对面的知青他们对峙。
“支书，我求求你借个书给我们看看吧，就一晚上也行！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了，我不试试不甘心啊！！”前头的知青跪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水淼看着也是于心不忍，环顾那一个个当年热血下乡的知识分子，现在都是掩面哭泣，他们的人生太需要这个机会来改变。
水大柱将手上的烟枪放下，看向前头的知青，“杨鹏宇，你先带人回去，明天早上我给你们一个准话！”
等到人三三两两走回去，水家一众人回到堂屋商量，水二柱看他哥就抽烟也不说话，三弟和四弟对着他挤眉弄眼，要他这个第二大的开口。
“哥，你怎么打算？要把书借给他们吗？”
“不能借啊，老头子，我们自己看都不够，怎么可以借给他们？！”边上大伯娘立马反对了。
“有你什么事？！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进屋去，我们自己兄弟几个商量。”
水淼摸摸鼻子，感觉自己暗中中了一箭，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水大柱放下烟枪，抬头看向水淼问道“水淼，你说会有多少人考啊？”
“大伯，这中间动荡的十年耽误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会去考试，不考一回不甘心啊。”
“是啊，所以别看你们准备更久，但是外面学得好的未必少，你们能保证这一次都能考上大学吗？”
水大柱锐利的眼光从下一辈的人脸上掠过去，一个个都低下头，只有水淼坦荡的看向他。
水大柱就看着水淼，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着，明天开始，由水淼当老师，给我们大队所有想考的人上课。”
“大哥，借书我就不说了，你这胳膊也太往外拐了，要是其他人考上刚好挤掉我们家的名额怎么办？！”还是头铁的四叔坟头蹦迪。
“你哪门子的扫把星，能倒霉成这样，还刚好挤掉你家的名额？！要不是你家小孩兜不住话，会成这样的局面？你以为你四房吃亏了，放屁！这里面除了水淼吃亏，谁真的吃亏了？！”
“我这是为后代考虑，要么你们都考上，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挣出一片天，要么就积德行善，这群知青里要是有一两个考上，回报的也会是在你们子孙后代身上……”
越说越气，水大柱抡起烟枪就往水四柱身上招呼，“从小到大，就你最气我，就你这脑子，你生的种以后说不得要靠他们提携，你还把福气往外推，爱要不要！！”
“哎呦，哥，哥，我错了，我错了。”都当了爷爷的人了，还被大哥打骂，再说刚刚是三哥揪了揪他衣摆，他才说的，怎么就他一个人挨打。
“水淼，你怎么说？”
“大伯，我没问题的，你看着安排好。”
水淼自信自己可以考上，再说他大伯说的也有道理，要是不借书，反而会让他们水家成为全村公敌，独木难支。公开授课讲解反而能立于不败之地，反正他一个讲也是讲，一群人讲也是讲。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看着哎呦哎呦叫着的四叔……水淼收回这句话，毕竟有的人只长年纪不长脑子也没办法。
第二天天不亮，村里的喇叭就响起来了“喂，喂，听到了吗？！我就说两件事。
第一件事，所有报名成功的人，农活安排上午半天，当然工分也减半。
第二件事，考生自备纸笔和板凳，下午一点去村明堂上课，我们请了老师。好了，就这样！”
水大柱意简言赅喊完话干脆地关掉了喇叭，电池耗电啊。
但是所有人都为了他这个决定反应不一特别是知青群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欣喜若狂，不少人蹲地上嚎啕大哭。
水淼听完广播的内容，让他爹水二柱跑两亲家一趟，把女儿女婿带过来上课，最好能睡在这边，晚上他也可以给他们开小灶。
这事非同小可，水二柱自然盼着女儿也能过好，拿了个窝窝头，就出发了。他们这样做了，其他能上课的也有亲朋好友，一大早也赶紧请假去叫人。
水淼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要为了下午的课做好准备，以前觉得自己考好就行，后来觉得家里能考几个是几个，再到现在他想尽自己的力量帮整个大队多考上几个人，再多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石头，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圣母啊？！”
“你有爱心又有能力做到，真要说的话，那也是个圣母战士。”
“哈哈哈，石头，还是你会说。”水淼抛开所有顾虑，管他呢，问心无愧即可。
还没到下午一点钟，才十二点半，明堂已经挤满了人。
水大柱看着头疼，扯着嗓门喊:“老头老太的看什么热闹，都回去干活，给年轻人让位置！！
还有你，水二娃，你连你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你来干什么？水松水材你们几个从小学逃学逃到初中的，这个时候来努力了，都他么给我回去！！没有报名成功的不要留在这里！”
将无关紧要的人都扯回去了，明堂上还有八十几个人，好几十个都是周边赶过来的。
现在手抄书也就是十五六本，五六个人拼着看也还行。最后就变成四五个人围成一个个开口的小圈，大家都面向前面祠堂，那里临时立了一块黑板。
水淼直接走上台，不说废话，“好了，开始上课了。”
底下还有嗡嗡的声音，但是水淼不管，翻开《三角》的第一页，就开始讲课。
听他一说话，众人立马安静下来，拿起笔开始记笔记。
听着听着，大家就越来越沉迷其中，水淼不照本宣科，他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各种概念，反而能让他们理解了书中各种专有名词的含义。
这是捡到宝了啊！！这下众人都投入全身精力，恨不得化身机器人，能将水淼说的每一句话记下来。
水淼有自己的节奏，他安排了二十五天的课，上完今天的课也到了四点，连续上了三个小时了。他就到边上敲敲钟，意味着今天已经下课了。
“水老师，再上一点吧。”
“是啊，老师，天还亮着呢。”
……
看着众人求知若渴的眼神，水淼也不扫兴，“课不上了，贪多嚼不烂，我黑板上写几道题，当做是今天的课外作业，你们自己做做看，看今天的课是不是完全掌握了。”
这下，众人又安静下来，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以及风穿过明堂的呼呼声。
回到家，水淼嗓子都哑了，这让刘梅花看的心疼不已，“差不多得了，你看看你讲的那么起劲，难受的还是自己。”
“也就第一天不习惯，后面就好了。”水淼看着三个乖乖坐着啃窝窝头的儿子，“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爸爸回来都不扑上来了？”
三个宝宝就只是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不说话。
“也是奇怪，下午的时候我带他们去看看你，一回来就这样了，三个自己说悄悄话。”
“哦？”水淼将三个孩子都揽到怀里，“跟爸爸说说，什么悄悄话啊？”
红文扭捏着不说，红军立马趴到他肩膀上，凑近他耳朵说道:“爹……厉害！”他已经会开口说话，但只会一个字或者一个词的蹦出来。
一说话，三个孩子，主要是红文红武抢着说，红军在边上附和将这事说明白了。
他们原先觉得他们的父亲一直是很温柔的人，对他们从来没有呵斥打骂过。
但是在明堂上看到的爸爸又是严肃的，认真的，眼神犀利，他们在门外顿时闭上了嘴巴，他们直觉要是他们喊出声，回家要被爸爸打屁股了。
但是这样形象的爸爸又是非常符合小孩子心中慕强的一面，他们的爸爸在台上威风凛凛，别人的爸爸在下面听的认真。
因此他们觉得他们的爸爸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
水淼听到孩子天真的夸赞自然很开心，谁不想成为孩子心中的英雄呢。
但是笑完之后，他又将他们三个扳正，和他面对面，严肃地跟他们说道:“红文，红武，还有红军，厉害的不是爸爸，是知识，爸爸只不过是早一步掌握了知识，所以看起来爸爸比别人厉害。”
“记住了，要想做厉害的人就要学好知识！”
“嗯嗯嗯”三小只连连点头。
本来晚上是让他们自习的，但是来问问题的多了，相当于所有人又集合在水淼的院子。院子里站不下了，趴在土墙上，就露个头。
年代山村没有电，煤油灯又照不了多大的地方。大家就借着月光，放下书本，直接口述向水淼提问，水淼也直接脱口而出。
红文和红武就趴在床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大人的世界。
月光清冷，院子里人影重重，看着有点阴森，但是有萤火虫飞舞，蛙声一片，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探讨声还有时断时续拍蚊子的声音，好不热闹！
不知道几点，小孩子挺不住了，两个人直接躺下相互抱着睡着了，但在梦中，他们也成为了其中的一个，而且他们提的问题让爸爸哑口无言，哈哈哈，那还是他们更聪明呢。
水淼提着煤油灯进来就看到两个人傻兮兮的笑着，“做什么美梦了，笑成这样。”
水淼这边的生活就这样规律了，但是水大柱被叫去公社了。
边上的大队因为他们的人老是旷工半天去红旗大队听课，给他们的农活都完不成，他们直接来公社这边告状了。
水大柱一进去，直接拍桌子，“现在国家要恢复高考，要招揽人才了，你们推三阻四，这是和国家对着干！”
“水大柱，你放屁！你拖累农活进度，你阻拦农业生产，你才是和国家对着干！”
“我抗美援朝，为国家扛过枪，流过血，是个老党员，从来没有干过一件对不起国家的事……”
水大柱以一己之力对抗了其他大队，保住了高考学习班，但是也让自己的大队压力倍增，这要是不考中几个，年底的时候就要吃挂落了。
水大柱出了大门，望了望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考中几个，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