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杜相书房录诗词 连少仓场陈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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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师此言何意?”柳明诚大惑不解。
“当年老国公新丧,你好像才......十二三岁吧?大长公主向来是清贵惯了的,一应俗事全都不理,长公主府、岐国公府两府庶务便都要恒肃去打理,可那时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却不得不顶门立户、苦心周旋于国事家事之间。德甫,平心而论,若无恒肃在外经营,你又如何能静心读书、诸事不烦呢?”
柳明诚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罗汝芳继续道:“我那时初遭大厄,心境不佳,纵在幕中,亦无心于俗务,于恒肃实无襄助之功,如今想来深感愧疚。唉!”罗汝芳长叹一声继续道:“恒肃那时终究年轻,又无人能助其一二,行事便再谨慎也难免偶有差池,偏偏大长公主对他又极严格,事有不妥便难免受其训斥,恒肃的处事便日益业业矜矜、诚惶诚恐。我知你一贯认为他过分谨小慎微,尤其对他近年来曲意逢迎陛下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可他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你?而且我认为他也未必真的那么怕事,我当日从他那里辞幕追随你到望州,他虽有不舍但无一字劝阻,可见他对于你所做之事未必真的不认同。我此番入京,一来是为你所托之事,二来是为柳恢的学业,三来或许也可帮你们兄弟弥合一二,将来若真有大事,他或许能成为你的助力也未可知。”
世人皆道柳家二兄弟不和,可只有罗汝芳知道这兄弟二人彼此之间是有棠棣之情的。
他这一番说词显然让柳明诚大为触动,柳明诚思忖再三,起身向罗汝芳一躬到地:“如此,便有劳惟师了!”
同样是这一夜,一封信悄悄地从大长公主府中送出,三日后便摆在了京城一间书房内的架几案书桌上,书桌后面端坐一中年男子,鬓已星星白,此人正是当朝左相杜延年。
杜延年看过信后,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一本诗集翻开来看,诗集封面题名《无涯集》。
“何必山巅与水涯,安心随处便为家。有人问我西来意,笑指长天落晚霞。”
这是承平三年所作。
“青山无一尘,青天无一云。天上惟一月,山中惟一人。此时闻松声,此时闻钟声。此时闻涧声,此时闻虫声。”
“柴门风卷却吹开,狭径初成竹旋栽。梢影细从茶碗入,叶声轻逐篆烟来。暑天倦卧星穿过,冬昼闲吟雪压摧。预想此时应更好,莫移墙下一株梅。”
这是承平四年所作。
“一头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睡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棉,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屋茅舍有几间,行也安然,睡也安然。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是神仙。”
“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这是承平五年所作。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塚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这是去年作的。
杜延年又将今年的新作抄入书中:“......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今年的诗作倒是格外多,的确有些灵性,只是......当真通透至此、恬淡至此么?这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倒是有几分志气,莫非是真心话?杜延年陷入了沉思。
忽然一双玉手搭在了杜延年的双眼之上,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
“悦儿。”杜延年笑道。
“父亲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都没看见我进来!”杜心悦有些嗔怪,撅着小嘴一把将杜延年手中的诗集抢了过去翻看了起来,红彤彤的鸭蛋脸在烛光映照下显得可爱至极。
看着看着杜心悦的眼睛亮了起来:“父亲,这是您的大作吗?我怎从未读过?”
“不是为父作的。”
“那是谁?”
“望州那位皇子。”杜延年在爱女面前倒也不隐瞒。
“哦,我拿回去看看。”说完也不等杜延年反应,便拿着诗集“咯咯”笑着跑开了。杜延年只是笑笑,也没有说什么。
也是在这一日,罗汝芳辞馆而去,柳明诚挽留不住,只能由他去了。罗汝芳走之前偷偷去见了柳翀一面,师生二人闭门谈话,无人知道说了什么。
还是在这一日,京城,一队亲王车驾抵近南门,城门吏见是越王车驾不敢盘查,立即放行。车驾行至城南十里处戛然而止,车夫摘下头上的笠帽,赫然正是楚王祁樟。越王祁桦从车上下来,吩咐手下牵过两匹快马:“四哥,你火速回营,只要二哥抓不住你的把柄,你就没事。”
“好七弟,四哥欠你一份大情,日后定当报答!”祁樟此话倒是言真意切。
“兄弟之间不必客气,四哥保重!”祁桦笑笑。
望着祁樟远去的背影,一丝浅笑浮上祁桦的嘴角,“定当报答”,你自己说的哦!
此皆为后话。
却说中秋次日,一大清早天才朦朦亮柳翀就被韩炎从被窝里喊起来了:“老韩,你干嘛!这才什么时辰!天还没亮呢!”柳翀是有起床气的。
“少主恕罪!”韩炎连忙告了个罪,“连述派人回来送信了,郢州那边出了点事。”
“什么事?”柳翀立即清醒了,想想也是,不是大事韩炎不至于这么早把他薅起来。
“郢州的仓场昨夜起火了,大约七万斤煤被烧光了。”
“天火还是人为?得罪什么人了吗?”
“还在查。”
“你速去一趟,带上方实一起。”
“奴婢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来跟您禀报一声,看您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先不要报官,查明白确实是人为再报,直接报安抚使司,就以大长公主府的名义。如果真是有人不长脑子,那咱就不怕把事闹大!”
“是,奴婢明白了。”
韩炎领命后立即叫上方实,师徒二人快马加鞭直奔郢州而去。望州距郢州不过二三百里的路程,快马半天工夫也就到了。到仓场一看,只见一片灰烬,连述耷拉个脑袋蹲在灰烬旁边目光呆滞。
看见韩炎,连述就地跪下了:“大掌柜的,我......我......”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随即哽咽起来。
“是跪有用还是哭有用啊?”韩炎面沉似水,“把事情查清才能给大公子一个交代!”
“是,大掌柜的。”连述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天火还是人为?”
“人为!有火油的痕迹。”
“哦?”韩炎眉头皱了起来,“谁干的,有谱儿吗?”
“有!”连述恨恨道,“郢州卖炭的高家!”
紧接着,连述便向韩炎讲述了与高家结怨的经过。
这高家家主名叫高葵,本来只是郢州一家小木炭作坊的作坊主,只因家中有个容貌姣好的女儿被都虞侯杜鲲看上了,纳为了小妾,颇为受宠,这杜鲲本身也无甚才干,只因为是左相杜延年的堂侄,因此才在郢州一带作威作福,无人不让其三分。高家因此跟宰相府——当时还是中书令府——攀上了亲戚,鸡犬升天,不过三五年的工夫就垄断了榆东路的木炭生意,无人能与其竞争。这高葵与其长子高深如何作威作福为祸乡里且不说,单说连述的煤炭生意做到郢州后便引起了高家的警觉。
本来,从六七月份起高家就已经发现木炭订货量有所减少,但因为本来就是淡季,少的那一点他们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郢州的“平原煤炭仓场”牌子树立起来以后,高家感觉不对劲儿了!这是打上门儿来了呀!眼看着天气逐渐转凉,用炭旺季将要来临,这时候岂能容他人染指?
要说这高家父子也不是完全没心眼儿,也托杜鲲去打听过,杜鲲回话说连述只是平原县一家金店的少东家,没什么背景,这下高家父子便放了心,直接带人上门去,开口便要连述滚出郢州城,甚至不止郢州,便是整个榆东路都不许他再做生意了。
连述年少气盛,又仗着后面也有人撑腰,哪里会服这个软,言语之中也就没客气,毕竟涵养不是留给这种人的。
高家父子当时没说什么,可当晚仓场便起了大火。当初为了方便放置煤炭,仓场选址是在城外开阔处,周围没什么人居住,此时大火一起,竟连个帮忙救火的人都没有,只剩下连述和两个伙计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七万斤煤付之一炬,只得立即飞鸽传书报给韩炎。
听完连述的讲述,韩炎目光阴冷,凌厉如刀,呵呵,杜家,还真是巧啊,那就新账老账一并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