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此心如剑难撼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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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瑚隐隐感到皮肤有些刺痛,认为是身处喧哗中的来自众人目光的不适,没有在意。
离得陈半鲤有些距离的徐不归,此时的心情复杂远胜于场间的任何一人。
哪怕他性子冷傲暴戾,几乎瞧不起任何人,也不得不对白数心悦诚服,甚至还要胜于对宗主的敬畏。
白数当年所为比起他下山杀的那几个人,堪称沧海之于水洼。虽然他在陈半鲤面前一直是不问世事的闲散公子形象,但在那具缥缈俊美的躯体之下,跳动的是一颗无比冷漠如寒冰做成的心脏。
陈半鲤竟然是他的学生!
为什么白数会收他为学生?
徐不归修道专于剑,不擅推演计算,已经让已知的这些消息搅得思绪混乱难明,但即使如此,浸淫剑道多年的他仍然敏锐地感知到了场间飘荡的些许剑意。
那剑意的精纯锐利程度,便是他都有所不及,其间含着的淡漠意味更是让他很是不爽,那种淡漠代表的绝对的骄傲与漠然让性子素来暴烈的他有种被挑衅的感觉。
是谁?
这并不难感知,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陈半鲤身上。
竟然是他?
确定的那一刻,徐不归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释然感。
毕竟是白数的学生,似乎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不奇怪。
而且...他还是陈清玄的儿子。
整个青城剑宗,自上而下对那个寒冷独秀如梅的男子都抱有极复杂的感情,既有憎恨警惕,也有极淡的不想被发觉的赞叹认可。
那么...陈半鲤,你今天会如何选择呢?
眼睛紧紧盯着陈半鲤,却带上了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情感。
在他的视线里,那个秀气苍白以至于有些清美之感的少年,锐利的眉毛挑动了一下,凤眼里翻涌着剑意以及冷意,随后开口道:“聂兄如此相邀,我便领教一番聂兄的棋道吧,还望聂兄不吝指教。”
人群哗然声再起,更要胜于上次!
崔瑚脸庞涌上浓浓的不敢置信,看向陈半鲤。
徐不归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腰间长剑的剑柄。
陈半鲤这句话很是有些青城独特的如剑般凛冽直接的气质,但哪怕是不擅谋略推演的他,也能很明显地看出陈半鲤此言的不理智。
白数在世间行走多年,从来没有与人下过棋,事实上青城中人或许性情有异,但他们更擅长用手中三尺青锋而非那十九道黑白讲他们的道理。
无论是御剑还是手中剑,秉持的都是一剑在手可敌万千的锋利之道,棋道的算与谋本就与剑道存在大方向上的差异,而陈半鲤身为白数学生所持的无疑是剑道,如何能与聂柯较量?
一片喧哗声中,聂柯眼中闪现了些许惊讶。
他说出那句话,确实是为了逼迫陈半鲤,但在他的推演里,这个一贯以清冷形象示人的少年极大概率不会答应,所以他还有着至少三步后手来实现他的目的。
但他的看法与徐不归一样,就算你陈半鲤是陈清玄的儿子,你天赋异禀,你也不可能在棋盘上胜过我。
这与天赋无关,只与所持的道有关。
无论是再强的修真者,也不可能行两条大道,只有蠢人会有这般想法。但那两人的继承者,可能是蠢人吗?
那么陈半鲤为何敢答应?
他眼帘微垂,眼底无数信息闪烁明灭仿佛星辰,最终却得不出任何答案。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犹豫了。
本来在他的计算中,经过自己的步步逼迫,陈半鲤最终无奈答应的概率无限接近十成。但陈半鲤意外直接的应答让他眼中的未来出现了一抹别的色彩。
陈半鲤只是一个简单的回答,却在不可能中开辟出了一个可能。
这是意外?还是计算后的结果?
聂柯意识到本来明朗的局面似乎带上了一丝迷蒙,但他的棋道本就是行险一途,只是一小方变数怎么可能让他改变主意!
于是他轻笑着开口道:“小陈公子言过了。那我们开始吧?还请崔师弟为我们做个见证。”
最后一句是冲着崔瑚说的,后者一惊,最后无奈点头。
崔瑚此时心中的焦急要胜于任何一人,他本想马上去通知自己父亲,却被聂柯轻飘飘一句话拴在了林间无法离开。
此刻场间,九张棋盘上的对局都已停止,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全部放在了二人身上,无数意味不一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射,其中更多的是焦聚在陈半鲤身上,讥笑疑惑担心不一,但还是以不理解或嘲讽为多。
经过知情人的解释,众人已经知道陈半鲤的来历,而多半出身清寒的书院书生天然地带有对所谓世家或是门阀的敌视,自然对陈半鲤不会有什么好印象,更何况无论如何,聂柯也是书院中人,自然与他们更亲近一些。
陈半鲤无动于衷,说出那句话后脸色便已经恢复平静,苍白近乎透明的细长的手从黑色的大袖中伸出,微微前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半鲤本就立在一张棋盘旁,棋盘原本对弈的双方见状也很是识趣地将棋盘收拾了出来,退到了一边。
所谓“名”,就是这样一种东西。陈半鲤因为自己师父的名所以不得不应战,而聂柯因为自己的名,在陈半鲤先一步相邀的情况下也不能有哪怕一丝犹豫或迟疑。换句话说,此刻的主动权已经在陈半鲤手中了。
白数之徒陈半鲤,要与寒山书院聂柯对弈!
消息如同乘上了最快的风,瞬间传遍了整个书院,而如今的书院还有来参加桃花会的各方势力,听闻此言后做出了如出一辙的反应。
大约五分钟后,施一白便从人群中自发形成的通道里走了过来,站到了陈半鲤身前。看着少年眉眼间微不可查的寒意,对这位友人性情很是了解的施一白清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疑惑于为何聂柯能激起陈半鲤的愤怒?
事实上那不是愤怒,而是对此人的极深重的,同龄人中从未有过的警惕。
于是他轻声道:“小心一点,聂柯不是一般人。”
楚家势力遍布整个人族,寻常人不敢触怒。
敢触怒的自然不是寻常人。
陈半鲤明白施一白的意思,他是在提醒陈半鲤,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聂柯决不惮于在棋盘上下手!
姜淮宁也到了,此刻正站在施一白身后,看着陈半鲤,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唐扶摇也到了,但她的目光并不在陈半鲤身上,而是聚焦在了施一白脸上。
付玉也来了,但他身前还有一个青年,显然在枢天阁的地位还要高过他一分。
还有许多人,每来一个场间便有人出声,显然都是极有名的人物,陈半鲤或许听过他们的名字,但基本都是第一次见面。
但陈半鲤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徐不归身旁并未来人。他很清楚,身为青城七子第四席的徐不归绝不会是此次桃花会主力,甚至施一白因为过于年轻也不够资格。
那会是谁呢?
聂柯一直注意着陈半鲤的神情,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少年的定力远超常人,从开口邀请到现在神情一直不变,满脸淡然。
不愧是那两人的继承人...等等?
就在某一刻,他的眼中陈半鲤脸上的淡然仿佛狂风过境的脆弱木屋般坍塌,复杂无法形容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甚至让那张清美的脸扭曲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他循着陈半鲤的目光看去,见到徐不归身旁出现了一个少女。
少女相貌极美,但这显然不会是让陈半鲤变色的原因。
一直到入京都之前,少女都有无数种办法让陈半鲤变脸色,但只凭入眼就让他表情如此崩坏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了陈半鲤的神情,心想发生了什么?
接着便见陈半鲤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有些难看的笑,对徐不归身旁的少女说道:“师姐,好久不见。”
白小洛耸了耸肩,冲他挥了挥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师弟,好久不见。
还真是有些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