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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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世界修真世俗并举的格局,注定了大势力必然是修真强者,而且是绝顶强者为尊,而这也确定了顶端修真势力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客观事实。纵观大陆,南有青城,中有枢天,北有京都,七大家作为皇权之下京都的最大势力,其家主在人族的地位仅在寥寥数人之下,可以说是真正的大人物,其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七大家几乎每一代家主的交接都伴随着血与泪,阴谋与反目,这个过程会持续很多年,有时甚至能跨越几代人,七大家豪奢至极的宅院不知道见证过多少这般的悲剧。
而就在今天,来到这场宴会的人们见证了历史。
一个他们从没听说过的陌生年轻人,第一天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眼前,就被强行推上了那个位置。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能确定这个事实。因为当事人此时正目瞪口呆地回头看向楚流渊,当代楚家家主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事实上,七大家中还是有人听说过陈半鲤这个名字的,源自那场比武以及三大家的信物,但也止步于此了。这样的年轻人过往的历史里也出现过,但他们最后要么死于阴谋,要么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为这个巨大的权力集合的沉默的一部分。
历史,至少京都的历史,从来都是由七大家写就的。这些大家族在大楚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存在了,他们的存在远比王朝古老,甚至可以说,如今的京都,七大家与皇室其实是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分上下,但无尊卑。
眼下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成为了楚家的一部分。
可是这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一部分啊?
上官闵一向注重风度,但此刻他的嘴里能塞下一个西域来的珍禽巨蛋。
他心潮澎湃。
父亲,你看到了吗?我亲手做了一笔投资,一笔连应家那些商人都做不到的投资!
这样一个决定日后是绝对要上史书的,甚至必然会改变数十年后七大家的权力格局,而这都是因为,他在陈半鲤籍籍无名之时率先对他释放了自己的善意。
纵使上官闵再如何沉稳,他毕竟也还是个年轻人,亲眼见证并促就历史诞生的快感让他面部涌上了代表激动的潮红,呼吸开始粗重。
认识陈半鲤的人没几个,更多的人还沉浸在先前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中。
在今天之前,陈半鲤这个名字无人知晓;而今天之后,这个名字注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让整个京都,甚至整个世界记住。
施百合看着面色精彩的白衣少年,“噗嗤”一声轻笑。
她与在场的所有人感觉都不同,看着熟人突然被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位置上的画面无来由生出许多滑稽之感,让她好看的眼眯成了一个略带狡黠的形状。
楚流渊说出那句话后就没再开口,他能明白这个突然无比的消息会给场间众人带来何等震撼。他待到如潮水般爆发的交谈声低下去后才继续开口道:“陈半鲤是我的外甥。”
外甥?
也就是说...陈半鲤的亲生母亲,是他的姐姐?
也就是...
下一刻,比先前还要蓬勃的惊呼声响起,震惊占据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陈半鲤看着比先前还要激烈的反应,隐隐明白了自己母亲在京都人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母亲是谁,做过什么,而他站在人群前,却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不认识他母亲的。
直到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姓名。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抿起薄唇,眉毛缓缓扬起。
施百合看着少年脸上的神情,明白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但她对陈半鲤的母亲也不熟悉,只听说过楚流渊有一个姐姐。
她叫楚意寒,是他们上一代最耀眼的明珠。她容貌倾城,境界强大无比,却在十几年前突然消失,别的她就不知道了。
陈半鲤是她的孩子吗?
她怔怔看着陈半鲤,突然有些心疼他。
还是那个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他母亲做过什么。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
这个事实让她的眼中泛起道道涟漪。
陈半鲤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细微的声音。他听得出来,是自己舅舅的声音。
“到后面来。”
他抬头,终于看清了屏风的图案。
转过屏风来,是一张长长的矮桌,旁边是几个蒲团,并不华丽,很是低调。
这里坐着几个人,看着他的眼神无一不复杂,却又各有各的意味。
“这些人以后你都要认识,不过不急于一时。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你可以先问问。”
陈半鲤怔怔看着舅舅的脸。
似乎想要在这张脸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良久,他开口道:“她叫什么?”
坐在这张桌子旁的人都是楚家的最高层,不知道见过多少阴暗,经历过多少风雨。但这样的他们,此时看着面色茫然的少年,都觉得他有些可怜。
楚流渊轻叹一声,对陈清玄白数等人生出许多怒意。
“你母亲叫楚意寒。”
“你的眼睛与她一模一样。”
这样的开头让接下来的对话带上了些别的色彩。
哪怕陈半鲤不熟悉自己的舅舅也能看得出来。
那是思念的颜色。
而这样的舅舅他从未见过,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让他感到不适的猜想。
“你母亲是我们那一代最闪亮的明珠。她五岁觉醒了天赋血脉,是人族数百年未曾有过的真凤血脉。你先前看到的屏风,就是她的。”
“她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是游心境的修为了,只用了二十年就走到了那道门槛前。这是数百年内除了先祖无人有过的速度。”
哪位先祖能让楚流渊以这样敬仰的口吻提起?
只有一位。
脑海中浮现起当年的白裙翩翩如蝶,楚流渊薄唇微动。
如今你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了,他站在我面前,眉眼一如你当年,可他甚至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
“你母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她做过很多了不起的事,我们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成为楚家第一位女性家主,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
“谁?”
“你的父亲,陈清玄。”
陈半鲤敏锐的神识感知注意到,当这个名字从他口中流泻而出时,桌旁众人不约而同地变了神色。但那不是先前的追忆,而是恐惧,厌弃,愤恨之类的情绪。
“你父亲...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大约十八年前他做了一件事,而那,也是让他和你母亲消失的最重要原因。”
“他亲手制作了一个灵魂。”
“人类的灵魂。”
进入这里以来陈半鲤的表情一直没有太多剧烈的变化,直到此刻。他眼睛瞪大,看着楚流渊,仿佛他刚刚讲了一个拙劣到孩童都能看穿的谎。
“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明白这是触犯禁忌的一件事。当时这件事被人发现,在全大陆掀起了巨大浪潮,就连楚家和京都学院都保不住他。对了,他是你们院长的学生。”
“十六年前的一个晚上,你父母的敌人乘着夜色,来到了他们的住所。”
“那些号称人族正道的伪君子,趁着你母亲分娩的时候发动了一场无耻至极的偷袭,来势极大,整个楚家都被牵制住,我也不例外。”
“于是她死了。”
“那个夜晚,你出生了。”
楚流渊静静讲述着这个故事,仿佛与他无关。
只有他知道,那一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走出那间竹屋。
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住所,是她亲手搭成的。
桌旁的这些人都与楚流渊是几十年的相交,知道他以前曾经是一个开朗阳光的青年,直到那一天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冷酷暴戾仿佛没有感情。
他永远困在了那一天。
囚禁他的不是别人,是他的悔与恨。
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那天没有中计,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样的想是人间最甜美的毒药,也是最锋利的刀,无数次在他心上留下淋漓的伤口。
但他甘之如饴。
“我们都认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是被白数抱走了。所以你不要认为今天的安排是赶鸭子上架,这本就是你母亲的东西,你作为她的儿子,收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楚流渊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抿着唇,薄薄的唇绷成一条直线,表情神似当年的某人。
他真的和你很像。
我会照看好他的。
不惜一切代价。
“具体的事情你现在还不宜知道太多,你现在实力太弱,等你有了足够资格的那一天,我会让你知道。”
“好的,舅舅。”
没有人知道陈半鲤突如其来的一声舅舅里含着什么。
只有楚流渊猜到了些许。
那是决心。
复仇的决心。
他却不似你当年的柔软。
这样也好。
越冷漠越好。
冷漠对待这个世界,世界才不会有能力伤害他。
我会看着他。
直到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