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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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金管家回到花厅的时候,陈半鲤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羞涩的微笑。他也收敛好心情,恭谨地把那样东西递给上官闵。随后,他和上官闵轻声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花厅。
这些都落在陈半鲤的眼里,自然也没有错过听完话后上官闵脸上的惊色。
先前上官闵脸上一直处变不惊,无论应对何人的话语都是极为得体合适,陈半鲤也想过这就是家学渊源吧,他们这些世家里的人从小就要和许多人交往,待人接物的能力自是极高。
而听完那几句话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根本控制不住。
发生了什么?
他心想。
应堪也注意到了,联想到此次宴会没有一个楚家中人,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而上官闵似乎不想坏了众人兴致,平复好表情后又继续宴会了。于是陈半鲤把好奇压住,没有多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会结束了。陈半鲤三人是最后走的,临走前,上官闵走到陈半鲤面前,递给了他一件物事。
陈半鲤低头看去,发现是一块造型古朴的玉牌。
“陈兄,这是我上官家的身份证明。陈兄毕竟初来乍到,很多人都还不认识你,以后无论是在外面遇着什么麻烦,或者是大驾光临寒舍,此物都能给陈兄一些便利。”上官闵微笑道。
陈半鲤笑笑说:“那就多谢二少爷了。”
一旁的应堪和施一白看着那块玉牌,眼里不同程度的多了一些惊奇。
上官闵送到门口,几人登上了应家的马车。
待到纱帘完全拉下,应堪看着他手里那块玉牌,挑挑眉意外说道:“上官闵这么大方?”
“嗯?这玉牌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当然了。这种东西我七大家都有类似的,持有此物就代表你是这一家的朋友,以后在京都行事能多不少便利。只是此物意义颇为重大,数量不会很多,你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对啊。”
“那这小子有眼光啊,知道你日后必定不凡,这是提前卖你个好呢。嘶,我身上还没带这东西,改天我也给你一块我家的!”
施一白若有所思,冷傲的施家大少爷身上自然不会带这种全是人情往来的东西。
陈半鲤看着他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
他就像那些小说里扮猪吃老虎的主角一样,在酒馆里被人挑衅,在周围人议论之时,不经意地、或者有意地露出这么一块玉牌,淡淡一笑,那寻衅之人就诚惶诚恐,大呼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周遭观众更是惊叹云云。
只是按照这个趋势,没准自己之后还会有几块类似的玉牌,那样就没有那种不经意的风情了。抓着一把牌,仔细挑选要出哪一张,反而跟镇上流行的斗地主差不多,不像个高人,倒像个资深牌友,想来实在不美。
“我出一张上官。”
“一张应,一张施,管上!”
想着那一幕,陈半鲤摇了摇头。
“对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刚才上官闵那么震惊吗?”应堪左右看着二人。显然几人都注意到了上官闵当时近乎失控的表情。
“为什么?”
刚才上车前,应家的仆人已经低声告诉了应堪,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应堪表情也很是奇怪。
“就在大概我们到上官家的同一时候,楚家的小少爷在北星路被人发现了尸体。”
应堪尽可能的让这句话显得平静一些,但很显然他的努力没有取得很多成效。
车厢里一片寂静。
陈半鲤看了施一白一眼。
施一白面色惊愕。
陈半鲤知道,出大事了!
陈半鲤等着两人初步消化完这个消息后,才开口问道:“那楚家小少爷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震惊?”
施一白眼神里仍然残留着不可思议,应堪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楚家最大的依凭在哪里。”
陈半鲤点了点头。就连他一个乡野匹夫都知道,楚家的楚,就是楚昆仑的楚。
如今人族无数人都猜测这位星空之下第一人已经死了,有的是出于理性分析的角度,觉得那位没有隐姓埋名的理由;有的纯粹是出于对那位的恐惧;甚至是出于恶意,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推测那位的下场。但不管怎样,在没有亲眼见到这位最强者的尸体之前,再勇敢再无畏的人也不会试图去挑衅他的底线。
楚家,就是他的底线。
“而这位楚家小少爷的身份更不一般,甚至可以说,如果说那位有逆鳞,那只能是这位小少爷。他...是楚昆仑的亲孙子。”
龙有逆鳞,触之即亡。龙族是站在生命顶端的种族,天生强大无匹,其威如渊,其怒如狱。
楚昆仑是人类,但他是五百年来第一人,他早已超脱了凡人的桎梏,他的生命境界甚至已经凌驾于龙族之上。
当星空下最强者的逆鳞被触动,其威其怒何止如山如海!
楚昆仑唯一的儿子,上代家主在五十年前意外病逝,楚昆仑没有兄弟姐妹,可以说这位小少爷就是他在人世间唯一的血脉了。
竟然有人敢杀他?
竟然有人敢在京都杀他?
竟然有人能...杀了他!
用脚想都能知道,这位小少爷在楚家的地位该是如何尊崇,身旁的保护力量该是如何强大,但他就这样,在一条完全算不上偏僻的街道上,被人杀了!
是魔族吗?
如果是魔族,该是何等强大的刺客,才能在两位仙人的注视下,在这人族最繁华处,实现这一场堪称逆天的谋杀!
但如果...不是魔族?
如果不是魔族呢?
夏夜微凉的风吹开纱帘,吹进了车厢。
陈半鲤突然感觉有点冷,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看向两人,发现他们的表现跟他差不多。
三个少年的眼里满是惘然,以及恐惧。
他们的目光里,窗外京都的夜色仍然灯火如星海,他们却感觉一团无比浓重的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阴影正在窗外蠕动。
那么,那个人连楚昆仑的孙子都敢杀,还有谁是不敢杀的呢?
今天下午发生的这件事,给三名少年的精神世界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其他两人只是因为这件事本身的惊悚感,但陈半鲤知晓自己身藏许多秘密,他那微末的神识也根本无法看见这些秘密的丝线纠缠盘错构成的不可知的未来。
他更不知道,自己的秘密牵涉何方,自己的命运将去往何处。
陈半鲤从未如此希望马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现在感觉京都危机四伏都不能形容,只有躲进学院里,他似乎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其实这种安全感来的很没有道理。那人能在两位仙人注视下的京都繁华处杀人,又有何处不能去得?
虽然仍然和学院里很多人间存着沟壑,但闻道园三楼的那个房间,已经是他在京都最有归属感的地方了。
学院食堂的油条炸的真的不错,门口春风楼的荷花酥也很好吃。
这些都是人间,都是他的眷恋,是他要努力活过二十岁的理由。
还有清塘镇的风筝,书房的阳光,桌上的糕点。
就在今晚,在这辆马车里,无时无刻不压在他心上的对生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突如其来的爆发了。
他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他只是想活着。
但对于他来说,这本就是最大的奢望。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命运当真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