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嫂嫂的风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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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回返的路上,秦豫姐示意我与她走在队伍的后面。不知秦豫姐是怎么考量的,决定这会儿把她了解的四嫂嫂,说给我听。
“四嫂嫂不是不好的人,只是她有不好的名声。”
我的耳朵竖起来。
秦豫姐说,四嫂嫂的老家,在六十多里外临县的一个山村,她不好的名声是当姑娘时做下的。那时,她与隔壁村的一个有家室的赤脚医生,搞得不明不白,还跟赤脚医生私奔了几天。
但是赤脚医生舍不得老婆孩子,几天后,又拽着她回来了。人是回来了,可十八九岁的她,名声却毫无保留地坏掉。
四嫂嫂天生俊俏,属于她老家周围那些村子里,排在前头的美人。她家的老辈们,愿本打算借着她的好摸样,把她嫁到生活好一些的地方去,没想到她却用伤风败俗的实际行动,把老辈们的愿望拉塌。
怕她再弄出伤风败俗的事,脸面丢尽、被老辈们孤立起来的父母,开始急着给她找人家。经人搭桥牵线,没出三个月,就把她嫁给了这个村的李老四。李老四憨头憨脑,但对老婆很体贴,也不在乎四嫂嫂不好的名声。
都说四嫂嫂刚嫁来时,水灵漂亮得不得了。穿着新娘子衣裳的四嫂嫂,从村里一走过,村里所有的女人都开始讨厌镜子。
但处于下风的女人们,都爱用嘴来找平,说李家老四铁了心娶她,就是被她的那张外皮勾了魂;这个妖花的外乡女,除了外皮值钱,没有再值钱的东西;也是怪老四总说不上媳妇,旷旱了太久,这才被一张妖皮钻了空子。他娶的哪是什么女人,就是一张妖皮。
听说相貌平平、憨头憨脑的李家老四去相亲时,一进门就被四嫂嫂的漂亮钉住。好不容易缓过了神,但随后跟四嫂嫂说的每句话,都伴着打牙声,呼呼的喘像拉风箱。牵线人怕李老四激动过头,热火生痰堵住气管、晕倒姑娘面前掉了价码,便连哄带拽地把李老四弄走。此次相亲在时间上,都不到正常相亲的四分之一。
回来后的李老四发了癫,捶墙踢门乱叫,说最晚明天日落前,把漂亮妹儿娶回来,多等一天他都会死,等上三天他会死得透透的。牵线人对老四的爹娘说,赶紧吧,老四熬不住了,那边的姑娘也急着嫁呢。
四儿子终于有了着落,光棍儿的帽子马上就能摘掉,爹娘脸上乐开了花。全家人都被发动了起来,很快就在村边给李老四盖起了新房子。
你现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四嫂嫂家,就是那时盖的新房。新房有两间屋,房子的墙有三分之一用的是砖,砖的上面才是土坯。这样的房子在村里是拿得出手的。
当上媳妇的四嫂嫂,在村里没有要好的姐妹,也从不往女人堆里去,不上别人家串门,也不把其他村妇往家招。
四嫂嫂没有家长里短的习惯,有村妇赖在她家的门口,跟她说道谁时,她也是心不在焉地听,一句都不掺和。
总之,四嫂嫂在村里,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村里的女人们,对她很看不上眼,变着法在她那不光彩的事上,添油加醋。但四嫂嫂不在乎,反倒觉着她们添加得越浓艳,越能使她的气色好。
李老四也叫村妇们失望,村妇们原本希望通过她们的长舌头,激怒这个有把子力气的男人,好让她们在吃饱肚子的天黑后,听到四嫂嫂被李老四揍出来的鬼哭狼嚎,撒撒憋在胸口的闷气。
可是四嫂嫂的家那边天黑后,总是悄无声息,没有响起过鬼哭狼嚎,李老四的那把子力气,不知用到哪去了。其实,村里的男人和女人,都没少拿四嫂嫂的名声当面刺激李老四。李老四也一再说:我要的是人,不是名声。
从内心来讲,我认为四嫂嫂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她很分人。四嫂嫂是第一个来咱们青年点的村妇。我们下乡来这里的第二天上午,她就主动来跟我们打招呼,看到我们正在加固住所,她就上手来帮。
后来她总过来帮着我们做饭,但一次都没有跟我们一起吃过,总是忙完了就走。我们都看得出来,四嫂嫂是喜欢听我们说话,她也对城里的事很感兴趣,所以有空儿我们就跟她闲聊,让她多听听,也算是我们给她的回报。
但是……,这些年来我也弄明白了一个问题,就是像四嫂嫂这样的好人,容易招上大事。
“她招上什么大事了?”我问。
秦豫姐一顿,脚步放慢,露出说漏嘴的表情。就说“也没招上什么大事,快走吧。”秦豫姐加快脚步去追大队伍,我被甩在了后面。
我真想跺脚骂自己一顿:干嘛要追着问呢,眼看着接近目标了。如果不追问,秦豫姐很有可能在没防备的情况下,顺着说出个大概,没准还能跟20出头的不幸的她联系上。真是多一句不如少一句,画蛇一添足,即成也得败。
快到村口时,秦豫姐停了下来等我。我快赶两步过去。秦豫姐小声说,再提醒你一次,不要跟四嫂嫂接触。她要是找你的话,你就回避她,没有什么抹不开的情面。我点了头。
其实,我跟秦豫姐提四嫂嫂是想暗示秦豫姐:我已经知道土坯房里发生的事。以此引来秦豫姐说起这件事,哪怕只说个皮毛。但是秦豫姐没按照我想的来,可以说是刻意给回避了。
秦豫姐转道给我讲四嫂嫂的过去,我认为有以下两个目的:一,用我所不知的另外的往事,来满足我对预知的渴求;二,告诫我不要接触四嫂嫂。
不要接触四嫂嫂才是主要目的,因为接触了四嫂嫂,很有可能就会“真相大白”。显然,秦豫姐不想让我知道,至少不想太早地让我知道,女知青吊死的前因后果。
但这不是能瞒住的,前因后果弄得一清二楚,不过是时间上的早晚。然而,这道闸门不能一下子打开,得慢慢提,控制出水量,因为进入饱和状态,得在一定的时间过程之后。
我想,该是怕给刚来广阔天地的我,打下极不好的最初烙印,影响到我以后的生产和生活。
但是以理来讲,不管在城市还是在乡村,掩饰哪间房子里吊死过人,都不能被理解。而对住进这间土坯房的人进行隐瞒,更不可原谅。如果没有四嫂嫂的“多事”,我还不知要蒙在鼓里多久。
然而我也能理解,也许这件事提上一句,就会有一百句、一千句等着,而这被等着的一百句、一千句,又不是闲聊那样无所顾忌,反而会有诸多的忌讳,所以还是暂且一句不提为好。
我能意识到,原因会有很多,而我能找出多少个原因来,恐怕并不在于我怎么发挥聪明才智,怎样努力开掘,也许真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很快,一个月过去,我与知青们都混熟了。但除了陈东升和秦豫姐外,其他知青都与我保持着距离,只有几位嘴碎的,偶尔跟我开句玩笑。
我觉着很正常,他们都有好的出身,根红苗正,是让上上下下都放心和信任的人,与我这黑五类的崽子保持距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也隐约感到,他们跟我保持距离,与我住在那间土坯房里也有一定的关系,可能都怕跟我话多了,涉及到那件事上。我们之间横着一个无形的障碍,所以我与他们一时还没法成为朋友,想通过交谈,从他们的嘴里探得我渴望获取的未知,真就是休想。
村民们也都不与我接近,他们总是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我。当原本单纯的目光触到我后,便会变得复杂。诱发复杂的原因也有两个:一,我黑色的身份;二,我住在吊死人的房子里。但主要原因肯定是我“住在吊死人的房子里”。
他们应该这样想,这个年纪不大,瘦小单薄的女人,单独住在那间房里吃得消吗?她怎么还能下地干活,走到饭棚吃饭,她身上哪来的那么多支得住身子骨的阳气?
他们希望通过扫描我的身体的复杂的目光,从我什么都没缺的身体上,扫描出本该有的异常,以便给他们牢固于心、口口相传的老说道,一个接受得了的交代。
不知他们扫描出了什么结果,但能肯定的是,他们无论男女都怕被附在我身上的邪气染上,接着再被阴间门里头的什么闻到。
上学时就听过同学讲的吊死鬼的故事。记着是这样说的,在所有的鬼中,吊死鬼最能索命。虽然我把鬼的故事一概视为胡说八道,但我那时就知道,农村人怕吊死鬼怕得要死。拿吊死鬼吓唬农村人,比拿什么鬼都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