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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心有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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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煌言那天是喝多了,走路踉踉跄跄,舌头像绑了根木棍。可他太兴奋,毕竟左一个老排长右一个老排长,是很助酒兴的。

郁煌言摇摇晃晃的走到琚清婉跟前,晃着大酒杯要敬她酒。

琚清婉坐在他隔壁的一桌,喧嚣中她始终文文静静的,酒只沾沾唇,话也只略略应酬。

看到郁煌言红头胀脸的走到跟前,一桌人看都没看,就要和她干大杯放个大雷子。她脸色煞白,惊憷的猛然站起,两手捧着小酒杯不住哆嗦。

还好,看到琚清婉眼睛里的惊恐,郁煌言紧绷的五官顿时雪化成小儿女的温柔,傻傻的:我想请你喝杯酒。从认识,咱从没喝过。

说着郁煌言扬起酒杯。

看热闹的不怕局大,掌声起哄声震得屋顶掉灰喳。在校时,虽然很少有人明打明的说。可一班人对郁煌言傻傻的单相思,几乎无人不知,眼下有好戏要演出,谁不想看?

琚清婉眼眶里边汪起了水光:我对酒精过敏,今天你说喝我就喝。

看到琚清婉的勉强,郁煌言自己将一大杯酒倒进嘴,象没长喉咙节,直接灌到肚里。

你过敏…别喝…唱首歌听听吧。

郁煌言沙哑着嗓子说。看二行的不怕局大,何况偷窥癖人皆有之。聚会的厅堂里,又是一阵掌声和叫好声。

琚清婉很少见的忸怩起来:那…我唱…现在流行的?”

带着醉意,郁煌言毫无顾忌,哈哈大笑:不!不!唱一首二十多年前,一个老电影的插曲。

琚清婉一怔:我们才入学时的吗?

郁煌言点点头。

琚清婉缓缓的低下头,手指在餐桌布上滑动着,好一会,像是拿定了主意:我…忘了。

紧接着是长长的几乎是无声的叹气。

郁煌言骤然眉头打起了结,她忘了…她竟然忘了…木鸡样的,傻傻的目光迷蒙的呆在屋顶,她心里也许从来没有过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还是班主任喷雾器老姜辣,他不失时机的插了进来:郁煌言我们要祝贺你,全班五十多个同学,只有你和同班的成了夫妻。

目标果然被转移啦,起哄声的一致要求,是郁煌言怎样把女同学勾到手的。

郁煌言讪讪笑着,冲琚清婉歉意的点点头。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锥子样的直钻他的脑子。和琚清婉一个桌的袁不圆:郁煌言当年的对头,向挨边的石海燕说:什么时候啦,还想着琚清婉,对的起他老婆吗?

这是比刀砍斧劈都厉害十分的提醒。

琚清婉他们三人都是上过高中班的。这男生一直嫉妒郁煌言。

接下来的节目,郁煌言的思维像断了片。他记不得同学们是怎样分的手,分手时他和琚清婉打没打招呼。

酒醒以后,郁煌言很是纳闷:见到琚清婉我是怎么啦?怎么想问的,一句都没问!我有什么权利对她发酒疯?人家爱过我吗?她承认过初恋?

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怎么还心心念念?嗐,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尔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这次同学聚会后,郁煌言呆傻了好一阵子。

他努力对妻子好,竭力不去想琚清婉,借此治疗心里的创伤。

他要从自己心底,把琚清婉清理。

琚清婉一条条信息传来,即便是他最揪心的,也只是听听就冷处理。

咳,罗敷有夫,使君有妇!中国人只能按中国人的规矩活着。

郁煌言叹息,一时竟痴呆了。初恋,这就是我今生最珍贵的初恋吗?他想就此告别初恋!埋葬它!千万不要再来折磨自己。

可怜的傻傻的郁煌言,还可怜巴巴的年岁了,能埋葬他遥望多年岁月的烟云嘛?

由于工作变化的原因,郁煌言的家终于搬进了市内。

他办公的处所,常有初中的老同学来访。

有点小权利了嘛,也时常招待招待他们。

其中,他和琚清婉在餐桌上见过面。大家都很平静,终于每人都喝了点酒。然后在红尘中各奔东西。

郁煌言想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怕大家笑话,其实是心里发虚,他始终没有敢问。

其实问还有什么意义,人生既不能折返,答案也可能极不如意。

郁煌言感到心如古潭,活的平淡如水。以为,今生也就是个虫豸的命。就这样吧,也就这样吧!

谁知,上天偏偏不放过他。在两三年没有信息后,他又见到了琚清婉!

那天,郁煌言中午酒喝的有点大,直到六点下班还头昏脑涨的,坐错车也就很自然了。

等待下了车,郁煌言才发现下车的地方离自己家还有三四里路,叽里咕噜的骂了自己几声混蛋,努力辨别一下方向,算算该换那班车。

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喊郁煌言,像是梦中又像是天空中飘下来的。

他转转木涨的脖子,四下看看,竟没发现谁。直到自己的后衣角被别人扯了扯,郁煌言才发现琚清婉在他身后站着。

郁煌言傻了。

又是七八年没见,她明显的老了。身材虽还是很苗条,眼神依然勾魂摄魄,但脸色已可见黄褐色的斑纹,声音也明显带有嘶哑。

没有过多的寒暄,琚清婉微仰着脸,向郁煌言笑笑说:“真巧,碰见你!跟我回家看看吧,她指了指方向。”

鬼使神差,郁煌言什么也没说。乖乖的跟她分花拂柳,在高楼的森林间,左回右转,然后上了电梯。

机会来的太突然,直到进了屋,郁煌言活像个提线木偶,傻的没能转过神来。

这是个四室二厅,装饰极为豪华的居家。

带着郁煌言挨屋转了一圈后,琚清婉招呼他,让他在摆放在大厅的沙发群里坐下。倒好茶后,很自然的坐在对面,微向前倾着身子。两眼在郁煌言上上下下转了几遍,笑了,仍然很甜但遮不住漫漫的沧桑。

盯着琚清婉的笑,郁煌言赶快垂下眼帘。

这么多年了,还是能看出她少女时,顽皮狡黠的倩影。郁煌言心里被撞击的手脚没地方放,多少年的期盼全部被狼掏空。只剩下空空的皮囊。

“你很吃惊,怎么就我自己在家。这是二女儿的家,她俩口子收入还可以,非得让我跟他们一起过,我就来了。我那一口子,跟大女儿在外地做生意,他不愿在徐州呆。”

琚清婉把自己的概况说了一遍。

她比过去沉稳多了,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她对生活还满意,至少没有多少酸楚。

给郁煌言又倒满茶,自己也举杯抿了一口:“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你的情况你不说,我也知道差不多。想开点吧,人就是个命啊。少年时光像水从指缝流走,哪里还找的回来。你想问我些什么吗?”

郁煌言点点头,他的嗓子好像堵塞了。

他就是个傻子。

麻木的脸上都没了表情。

她长长叹了口气,这是郁煌言今生以来听到的最为凄楚的声音,多少的无奈……

当年为什么戛然而止?到底你有没有爱过我?表情呆傻、思维麻木的郁煌言,精神一直处在恍惚中,心里念叨千百遍的问题,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琚清婉幽幽的:你怎么不说话?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想问什么?

她深深的叹口气,仰脸靠在沙发上,睫毛微微颤抖,渗出些许水光: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说也好。咱们那是都是小屁孩,懂得什么叫做生活。又咱们会写人字的一撇一捺?

往下的时光,过得很快,也很寂静。琚清婉大多时间闭着眼,偶尔瞟一眼郁煌言,又很快避开。她很平静,郁煌言知道她在装,时而剧烈起伏的胸脯,说明那里掀起滔天巨澜。

郁煌言多少年想问她,《白鲸》这书在哪?最终没问。

郁煌言想听她再唱一回: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最终没提出来。

分手的时候,两人都已很平静,虽然没说什么,全天下的话像又被全说完。

客气的道别,客气的竟然没留手机号!

这次,只是两人相对。是郁煌言今生和她的第五次单人相处!不对,准确的是第三次两人单独相对。

郁煌言想问她当年戛然而止的原因,那些传言背后的真实。

他更想问的是,她爱过他吗,哪怕是爱过一点点……

问了吗?

结果是郁煌言,什么都没问,头脑里轰轰作响,他又傻了。

不仅没碰琚清婉一手指,没问一句想过几千遍的话,连她的手机号都没问。还把他自己怎么来的,怎么走的,她居住在哪个楼号房栋忘得一干二净。

这可能就是刺激性失忆!郁煌言的大脑断片了,银幕上只有刺目的白色炫光,和丝丝拉拉的音箱空洞的发生,既没有人影,也没有绿水青山……

郁煌言回家又喝了不少酒。

夜半醒来,他想摇醒妻子和她说点什么,最终他只用唇轻轻碰碰雪伊梅的鬓发。

实在睡不着,他悄悄起来,自己在窗边遥望天际,直到星星全归了家。

后来,奇怪的是,居住的不远,就是再没见过琚清婉。想联系,没找到手机号;想去寻找,竟然在钢筋混凝土的大森林里,迷了路。

明明跟她来过的嘛,就是记不得院内哪条路、哪座楼、哪个单元、哪一层!

郁煌言去小区门口守候过,也委托人打听过,赧于面子,寻找乏术。

后来,他上网查过,没找到《白鲸》,下载了《大白鲨》,可惜里边太血腥,郁煌言没读完。

后来,他下载了:赶快上山吧勇士们……作为他车载时常听的歌: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就要来临\/我们的祖国即将获得自由解放……

没人知道,郁煌言到底是怎样想的,找不到琚清婉,他竟然多次梦见清涟庄。

一个荼蘼开毕芳菲尽的晴朗上午,趁着星期天有时间,郁煌言骑着自行车第一次,去了琚清婉的出身地清涟庄。

去清涟庄的目的是为什么?是想怀恋旧情,还是想在傻傻的初恋情愫上有个了断?

郁煌言自己都不清楚,他没长脑子的去了。

实际是他是想埋葬初恋,尽管只是他一个人的初恋。

郁煌言沿着大运河南岸,曲曲折折的穿过稻田间的小路,在和煦的暖风里骑行。

五月的时光,麦地已渐次变黄。路边嫩绿的柳条,拂尘样的摆动。沟渠里水波潋滟,水面上小荷、嫩苇交织。

红蜻蜓、黄蜻蜓轻略水面,时而在荷叶,苇梢驻足。明镜般的稻田,生机勃勃,满眼碧绿。

清涟庄被渠水缠绕,远看村庄一片葱绿,近看灰墙红瓦,幢幢屋舍,掩映在绿榆刺槐嫩杨拂柳之间。村口路边种着一带夹竹桃,青绿欲滴的枝梢缀着红灼灼的花,大运河的支流,环村形成了玉带。

郁煌言没有进村,进村他又能找谁?

独自坐在村东的池塘边,据说琚清婉的家就在这附近。

他无聊的一块一块往水里扔着小石块,小石块俏皮的击碎水的晶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那涟漪荡啊荡,水纹漫向碧荷绿苇,再进入满是水草青苔的岸边。

渡水复渡水,看花又看花。春风江上路,不觉到君家。就是为这里写的吧,郁煌言想。

只有这里的水土,才能养出琚清婉这样的女孩。

郁煌言叹息,一时竟痴呆了。

初恋,这就是我今生最珍贵的初恋吗?

他想就此告别曾经的青葱岁月,告别初恋!埋葬它们!乞求千万不要再来折磨自己。

可怜的傻傻的郁煌言,可怜巴巴的年岁了,能埋葬他遥望多年岁月的烟云嘛?

此后的岁月,郁煌言极力不去想琚清婉。雪伊梅的存在,他必须抹去琚清婉的影子。

实际上,琚清婉对于他的生活的确是越来越远。

煤炭行业遇冷,下岗竞岗再就业。红尘滚滚中青少年的痕迹越来越少,生活不是虚幻的想象,人的生存离不开油盐柴醋米。

前不久,我又见到了郁煌言,他已呈老态,两鬓已霜白,人已退休,现被一家私企聘为顾问。人仍豪放如火,纤弱时读书落泪。后来,他在微博上发给我一首诗,还算有些味,特录如下:

远远的走来了你\/笑笑着投下一粒石子\/虽只轻轻的一掷\/却荡起万千涟漪\/变形了蓝天白云\/搅乱了嫩蔓绿枝

如今,你已走远\/池塘也已静影沉壁\/可忘不掉的是曾经\/小石子顽固的压在池底\/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水池已不是往日\/尽管,水面还有蹀躞的小鱼\/清涟庄的水纹,在哪里

现在郁煌言天天盼望,能再次见到琚清婉,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念头,暴雨后的野草样疯长起来。

这次郁煌言下定决心了,见到她一定要问当年发生了什么,要问自己是否自作多情?还要让她唱当年那支歌给自己听,当然还要问白鲸!

手机号码是一定要的,还得互加微信。如她不嫌骚扰,一定会经常见面!

真不知道,这个傻子的初恋最后的结果。但愿,琚清婉别告诉他,从来没爱过他,哪怕一点点……那样也许会要了这个傻子的小命!

徐州的云龙湖,那可是徐州人的骄傲。除了雾气腾腾,烟波浩渺,青山幢幢,高楼微影。它的南岸有许多令人迷恋的景点。

坐落在云龙湖东南角,云龙山脚下的小南湖,就是颇具特色的水上公园。这里是千亩水面,千亩荷塘。荷塘周边绿荫环绕,水面架有观荷的辗转盘环的回廊,和九曲十八弯的青石小道。到了阳历六月,更是无穷荷叶连天碧,待开的荷苞箭样指向蓝天,水灵灵的粉红雪白的荷花,采蜜的蜂群,盘旋驻足的蜻蜓,令人流连忘返。

退休后家居的郁煌言,生活的不是太愉快,小南湖成了他经常打发时间的地方。

这天,郁煌言在柳荫和蒲草从夹道的湖边小路上踱步,这里道路很隐秘,蒲草茂盛、小路曲折的,三五步就看不到前后的游人。火辣辣的太阳下,有柳荫送凉,在蒲草从的空缺里,窥探荷景别有一番曲径通幽、禅房花木的出世脱凡的韵味。

就在郁煌言沉迷在碧荷构成的美景:佛祖和观音们为什么选的都是莲花宝座,是取‘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质吗?

其实写爱莲说的周敦颐,和佛门是没有什么牵扯的。这点,爱读书的郁煌言心知肚明,自我解嘲的摇头笑笑,不再胡思乱想,一个心思的观荷赏荷。

注意力不被庶务纠缠,感官变得敏锐起来。在不远处的。蒲草从转角处,好像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什么。

影影绰绰的好像还提到自己。这正是路上说话,草棵里有人、

郁煌言仔细听去,那正在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极具穿透力。和他应答的是位女性,也是听到过千百回的声音。

这不由得郁煌言,不注意起来。他蹑手蹑脚的靠近可以,看清说话人,蒲草缝隙边。

仔细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虽然人老的变了模样,全都是两鬓挂霜的耄耋老人。可从他们脸部的大致轮廓上,仍然可以认出。男的,就是在中学时,和他一直不对乎的袁不圆;紧挨他沾着的,竟然是石海燕!当年大名鼎鼎的石排长。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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