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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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从黄兴的额头淌下,差点碰到裴宴手指。
裴宴嫌弃地皱眉,没再拎着黄兴的领子,后退一步,手里依旧拿着碎玻璃片,冷声道:“往大路走。”
“好好好,走走走!”黄兴跟软泥一样半瘫在地上,闻言连滚带爬往外头走。
他这会倒是后悔专门找没人地方,只觉得自己随时小命不保,要被这邪门的年轻女人割破喉咙,一面爬还一面颤颤巍巍道:“别杀我,别杀我”
话都说不清楚了。
裴宴押着黄兴出了小巷,刚站定,警车就来了。
她报警短信发的是【有人跟在我身后,不知目的】,语义模糊,看不出是歹徒还是普通跟踪狂,所以出警的是派出所民警,担心真是什么持械歹徒,下车时一老一年轻两个警察手里都拿着警棍,面带警惕。
感觉自己处在死亡威胁中的黄兴看到警察,仿佛看到了家人,激动万分地冲上去,怕被裴宴听到,气声道:“警察同志,救命!那女人要杀我!”
老警察:“就是你报的警?”
他打量黄兴,虽然不壮也不高,但到底是个男人,被吓成这样,难不成他口中的女人有管制武器,甚至是枪?
老警察越发警惕,年轻警察半兴奋半害怕,但也不忘确认:“是你报的警?”
要是还有其他受害者就不妙了。
“是我报的。”
黄兴太引人注目,此刻两个警察才注意到裴宴。果然还有其他受害者!
老警察:“小姑娘你快过来,那个女歹徒呢?”
“什么女歹徒?”裴宴满脑袋问号,“就我们两个人。这黄毛就是跟踪我的。”
两警察:???
年轻警察脱口而出:“他跟踪你,却被你吓成这样?”
裴宴怕被警察误会早把碎玻璃丢了,此刻脸不红心不跳:“我稍微练过点拳法,吓了他一下,他大概也有做贼心虚的成分。”
两警察看裴宴纤细柔弱的样子,一时心里都怀疑她是不是打了黄兴那个男人最痛的地方。沉默片刻,老警察开口:“先上车回派出所再说。”
年轻警察开车,裴宴作为受害者在副驾驶,后面老警察看着黄兴,一面给他搜身。
黄兴依旧魂不守舍,但心里隐隐感觉忘记了什么,直到老警察搜到某个部位,掏出了什么,面色大变。
老警察看着手中塑料袋装得一袋白色东西,凭借多年经验眼疾手快把黄兴双手拷住,在黄兴猛然回神,涨成青紫色的脸色中朝年轻警察大吼:“掉头!去市局!”
这可不是他们小派出所能处理的东西!
警车风驰电掣,“乌拉乌拉”到了市局。
裴宴好好去进个货,先是差点被套麻袋,再是莫名其妙被卷进贩毒案件,到市局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因为跟黄兴有接触,被老警察怀疑是否是买家,但路上确定报警短信是从她手机发出,这怀疑基本被打消。
哪有毒虫傻到自个报警的,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不过黄兴那家伙也算是自投罗网,老警察心里还是有点疑虑。
到市局后,黄兴直接被禁毒支队拉走,裴宴在确认完全摆脱嫌疑前不能瞎跑,在监视下给家里报平安后在审讯室发呆。
黄兴所在审讯室。
禁毒支队一大队的张警员从审讯室出来,贩毒相关已经审得差不多。
刑侦支队三大队,负责盗窃、抢劫相关的叶警员过来交接:“怎么样?”
张警员到现在还没成功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蠢的人:“嫌疑人黄兴今天并没有贩毒打算,只是被人所雇,准备套那个受害者小姑娘麻袋。出门前随手拿了件外套,结果恰好拿到‘做生意’时穿的,里面还有一袋上次卖剩下的毒品。”
“他是我们最近在查的零售团伙的下线,是剿灭团伙的一个突破口,我已经打电话给不值班的副队,他马上来亲自审。”
叶警员看了眼时间,才二十分钟:“黄兴交代得这么快?”
张警员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复杂:“正好轮到你来审‘套麻袋’相关,你进来就知道了。”
叶警员一进审讯室,就听黄兴大喊:“警官,我没有撒谎!那女人特别吓人,她一定是混道上的,有那种,杀手的杀气!我惹到她,她肯定要杀我!”
叶警员懵逼地看向张警官,后者摊手:“他一直这么说,说只要我们保护他,他什么都交代。”
叶警员已经见过裴宴,纤纤细细的漂亮姑娘,怎么也不像黄兴所说的“冷酷无情残忍的杀手”。
更何况,要是裴宴真是所谓“道上的”,绕着警察局走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报警?
他略微冷下脸,审讯黄兴套麻袋原因,听了一耳朵“替换香料”的奇怪要求,疑问更重:“她是干哪行的?”
黄兴:“好像是摆小吃摊的。”
旁边张警员面无表情:“冷酷无情杀手兼职摆摊?”
黄兴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黄兴吓成这样不像是装的,确实奇怪。
出审讯室让黄兴先冷静,叶警员提出猜想:“我在想,受害人会不会是便衣?”
“便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身份?”
“说不定是卧底,不方便告知,”叶警员觉得自己猜想很有道理,“很可能是你们禁毒相关,打击过不少犯罪分子,所以有杀气;今天是装作普通受害人,将一个突破口送到咱们市局。”
张警员:“”还真有那么些许道理。
他是底层小警员,没权限查看卧底名单,如果真是卧底,他不会认识。
不过张警员觉得裴宴不像卧底,摇头道:“你先去问话受害人,等我们副队来才能有权限查看受害人详细资料。”
裴宴在审讯室喝了半杯茶,终于有人来找她。
是个年轻小警员,眼睛亮晶晶,看到她就是一句:“前辈,不对,同志你辛苦了!”
裴宴:?
她不知道这小警员到底什么毛病,自顾自坦白交代:“我被他拉住手,怕他图谋不轨,下意识拉着他头往墙上撞。因为没能砸晕,还捡了块碎玻璃防身,吓了他两下。”
她顿了顿:“警官,我这是正当防卫吧?”
叶警员点头,正要安慰她不必担心,外面有人敲门。
张警员:“我们副队来了,让你一起去看受害人资料。”
副队姓严,戴着眼镜,电脑的光明明暗暗。
张警员凑上去:“真的是卧底?”
严副队翻了个白眼:“卧底什么卧底,普通小老百姓。”
他顿了顿:“不对,也算很普通。”
严副队的权限,能把裴宴生平查个七七八八。
两个警员凑过去,叶警员一边看一边念:“哇,15岁跳级上大学,还是985。大三改名叫‘霍昔’,进入霍行工作室,三月前回到老家常青镇,改回曾用名,目前在熙来街经营美食摊位霍昔,霍昔,怎么有点耳熟?”
叶警员跳起来:“那个上了好多次热搜的黑料女星?”
严副队不了解娱乐圈:“很有名?”
叶警员:“看见过几次热搜,全都是骂她又丑又作。后来她发博退圈,网民没人相信,都说她等着作妖,没想到她回老家做小本生意。”
“又丑又作?”张警员,“那个安安静静,很礼貌的漂亮姑娘?网上的话果然不能信。”
总之,裴宴的生活轨迹非常清晰,就是个良民。
张警员奇怪:“那黄兴怎么这么害怕?”
叶警员把裴宴证词说了:“黄兴恐怕没想到柔柔弱弱一小姑娘能反抗,一下被砸懵了。之后受害人拿碎玻璃防身,黄兴肯定担心她兔子急了咬人,惊惧之下下手没个轻重,真会把他捅伤,所以才被吓到。”
张警员嗤道:“亏心事做太多了。”
如此裴宴跟贩毒的关系完全排除,不过黄兴还涉及另外一个案子。
叶警员和另一位负责食品安全的警员找到裴宴:“这个案件涉嫌故意危害食品安全,黄兴的雇主似乎是靠不记名电话托他的“大哥”下单,比较难查。犯罪嫌疑人似乎跟你有仇,你有眉目吗?”
裴宴脑子里瞬间冒出袁志裴茜两人的脸:“有是有,但那两人比较厚脸皮,没有证据不可能自己招供。关于这件事,黄毛还有说什么别的吗?”
叶警员回忆:“黄兴跟他大哥一起接电话,那边好像提到了什么要请打假博主。”
裴宴脑子里瞬间组织出袁志一半计谋。
她露出一个笑:“那或许你们不用费心找证据,只需要守株待兔,嫌疑人就会自己找上门。”
黄金眼分眼是个专职打假博主。
他一直清楚,想靠当打假博主赚钱,最需要的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没有爆点的打假,无法赚取流量。
而有爆点、且真的存在问题的选材,比黄金还稀少。黄金眼分眼只有一个人,又不是真的1818黄金眼,很难找到这种选材。
于是他另辟蹊径——只要存在爆点,无论是否真的存在“假”,他都要打。
从前他最爱打假那些美女主播,煞有其事地分析女主播脸整了哪些部位,胸垫了多少硅胶,有趣的灵魂有多少是依靠背后团队写的文案。
最开始,他只打假那些刚刚红起来,根基不稳的网红。
后来胃口越来越大,一不小心翻了车,不得不开新号重来。
这回他不敢碰网红了,转而开始打假美食探店博主和餐厅饭馆,靠着嘴毒和颠倒黑白的本事,重新积攒了大量关注。
这些关注里,一部分喜欢看他审判博主、餐馆时激烈的文字,常常会跟他一起到处出警,嘴臭辱骂,借此发泄生活中的戾气;还有一部分,则喜欢凭借他的“打假”排雷被他提到的博主或餐馆。
最近,黄金眼分眼得到了一个不错的选材。
打假某个食品卫生有问题的小吃摊。
当然,区区一个有问题的小吃摊,是请不动他出马的。这个小吃摊是他之前出警某个探店博主时恰巧骂过,当时回复量也就一般般,感觉没法带来什么流量。
打动他的,是举报人提供的一些细节。
这个小吃摊卫生有问题,生意却很好,回头客超多。
黄金眼分眼一下子明白举报人的暗示,这意思不就是这小吃摊加了不该加的东西么?
这倒是有点意思。
更加打动他的是,从举报人提供的照片看来,小吃摊的摊主还是个美人。
美人好啊,好看的素人被偷拍个视频都能自己冲上热搜,姣好的相貌一向是财富密码。
而美人落难,那更是密码中的密码。
黄金眼分眼不蠢,他其实看出这举报人跟摊主有仇,甚至那个小吃摊是否真的不卫生都存疑。
这举报人跟他脑回路很像,是个脸皮厚且心狠手辣的,指不定就是故意做了手脚。
不过,这跟黄金眼分眼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知道,举报人百分百肯定,等他前去打假的当天,小吃摊肯定会出大问题。
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把大问题夸大成特大问题而已。
黄金眼分眼做事很周密。
跟举报人商量细节后,他勾勒出一个极具戏剧性和爆点的打假过程,光做视频有点可惜,他最终决定采用直播的形式。
等举报人联系他,暗示已经做好手脚后,黄金眼分眼开始预热。
【黄金眼分眼:有好心人跟你们眼哥举报,之前眼哥骂过的某小吃摊有严重食品安全问题,眼哥查证下,发现确有其事[截图][截图][截图]。大家都知道眼哥这人,路见不平一声吼,不管是高级餐厅还是小吃摊,只要存在问题,我就要揭露!!这回,眼哥打算用直播的方式,让水友们享受实时打假,痛快打脸的快乐,后天早上十点开播,我们不见不散~】
三张截图,分别来自于pop短视频、小橙书和浔阳本地论坛。
都是黄金眼分眼伪造,用受害人语气哭诉,说自己在浔阳城北某小吃摊吃饭后上吐下泻,苦不堪言。
并且每个“受害人”都用暗示的语气,发出灵魂疑问:“这家小吃摊味道确实还行,但是那么不卫生,怎么生意还这么好,好多回头客?哪怕真的喜欢,都拉肚子了,还上赶着吃,真的好奇怪呢。”
黄金眼分眼粉丝很活跃,新微博一发,很快不少评论。
【眼哥这次居然准备直播打假!我记得上次直播眼哥打假的是一个号称“百年老字号”的早餐店,店主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头,眼哥直接把人骂哭了,看得特别爽!】
【之前眼哥就说这小吃摊肯定用地沟油,不卫生,没想到还有更严重问题,眼哥真t是大预言家。】
【坐等直播,求眼哥骂哭摊主!】
【拉肚子还上赶着吃?不是我说,这个小吃摊不会加了不该加的东西吧?】
黄金眼分眼得意地看着这些评论,果然评论已经按照他的暗示去想。
等到直播当天,他跟举报人联合一番操作,肯定能成功把那美人摊主打入深渊。
等她被拷上警车,惊惶落泪时,他一定会给她来个大特写。
到时候加个蛇蝎美人落网妄想一步飞天,漂亮女人竟做出这种事?之类的tag,这么有爆点,说不定能上个热搜,给他带来不少新粉丝。
黄金眼分眼已经预想到自己搜搜涨粉的未来,做梦都咧嘴大笑。
两天后。
裴宴照常到熙来街摆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今天并没有准备多少材料。
若是一切按计划进行,她今天肯定要再去做笔录,多准备材料纯属浪费。
昨天在市局和两位警员商量好“守株待兔”具体事宜后,叶警官要求黄兴给他“大哥”打电话,拜托大哥转告雇主事情已经办成。
雇主要求的转告的方法也是蛮离谱。
雇主下完单后就变成空号,大概早就扔掉不记名手机卡。转告的方法是在常青镇到浔阳城北公交线路的某个站台用红色油漆画个“ok”,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警匪片。
不过黄兴这话一出,裴宴就基本百分百确定是袁志裴茜搞的鬼。
这条公交线路正是袁志上班的必经之路。
裴宴微微抬头,远远望见叶警员,和另一位负责食品安全的石警员。
两个警员都戴着假发,便衣打扮,仔细观察周围有没有异动。
她低头,给张全发短信:【张叔,袁志呢?】
今天的事肯定会闹大,她提前跟张全提了一句可能会出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张全出于对她的信任没有多问,回道:【刚出办公室往你那走了。】
很好。
钩子已经放下,现在就差鱼儿上钩了。
黄金眼分眼坐在车里,开了直播。
他说了几句开场白,进入正题:“现在呢,我就要去今天咱们要打假的小吃摊了。当然,眼哥还是要提前求生欲一下哈,这次打假是有好心人举报,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到那再看。”
虽然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托,按理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以防万一,还是得准备好甩锅对象。
黄金眼分眼提前预热过,刚开播弹幕就刷得飞快。
【别废话了,快开始吧!】
【眼哥打假哪次是没成功的?别担心了。】
【不是杠,之前a餐厅不是发博澄清?说他们没有像眼哥说的一样,油重复用一个月,酸菜放了好几年。】
【呵呵,他们澄清你就信?太天真!这年头黑心商家一套一套,就知道蒙骗消费者!a餐厅我朋友的朋友去过,酸菜绝对是陈年烂货!!】
【别偏题了,眼哥昨天回评论说这个摊主长得不错?嘿嘿,眼哥记得到时候镜头】
黄金眼分眼把拍摄专用手机装在衣服上口袋,露出摄像头,戴着蓝牙耳机假装打电话,用另一只手机看弹幕互动。
他自认为隐晦,确实也没被路人发觉不对,但受过专业训练的两位警察瞬间注意到他。
——这就是那个打假博主!!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给裴宴打了个手势。
石警员正坐着吃面——看似和裴宴的小面差不多,其实是从别家买来的。他吸溜了一会,等自己进入打假博主摄像头范围,忽然捂住肚子,面色痛苦地呻吟。
【眼哥!!!那里有个人好像肚子疼!!!】
【果然有大问题,这兄弟冷汗都出来了,看上去很难受。】
【他吃的就是那个小吃摊的面吧?眼哥快去采访他,这可是现成的受害者!】
不用弹幕提醒,黄金眼分眼已经一个大步跨上前:“小兄弟,你是食物中毒了吗?吃的是不是那个裴什么的小吃摊?”
石警员十分入戏,好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艰难点头。
黄金眼分眼心中一喜,回头大声喊道:“来人呐,快打120!这里有人吃那个裴什么的小吃摊,食物中毒了!”
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排队的人都惊讶地往这边看来,随后议论纷纷。
“食物中毒?真假?”
“是不是有什么病啊?阑尾炎?”
黄金眼分眼本以为这些排队的人会群起而攻之。
但他没想到,这些人大多是在裴宴这吃过好几次的回头客,这家小吃摊在两所大学和科技园都很有点名气,也没听说以前闹出过食物中毒。所以大家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搞错了?那个男子说不定是有什么病。
黄金眼分眼没办法,给早早来排队,买了碗汤的托做了个手势。
这托是做群演的,五官泯然众人,经常做这种帮忙造假的兼职。
接到手势,托把汤往地上一洒,“哎哟哎哟”地叫起来:“我肚子也好疼!”
他盯着裴宴:“我刚就是在这家买的汤,肯定有问题!”
排队的人这下真迟疑了,难不成真不干净?
虽然这家真的很好吃,但要是不干净,那肯定也是不能来的。
“没想到这么好吃的小吃摊不干净,还以为熙来街管得不错呢。”
“可惜了。”大家都有些失望。
倒是有几个之前想抵制节奏时想占便宜所以观望的学生,因为愧疚,想给裴宴说话:“会不会是摊主进货时候被骗了?不小心进了不干净的货?”
黄金眼分眼看出他们已经开始相信,心中十分满意,但没有忘记自己根本目的。
他大步走到裴宴附近,开始他的表演:“不瞒大家说,我其实是个打假博主,接到人举报这个小吃摊有食品卫生问题,今天一来,果真如此。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为了恰烂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仿佛气急,狠狠一推裴宴小吃车,汤锅的盖子“哐当”落地,挂在盖子上的香料包也掉在地上。
牛骨浓汤越煮越浓,时常要加水,此时就要再浸泡香料包。
香料包的纱布散开,里面香料散落一地。
黄金眼分眼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一拉这么巧拉出举报人说的香料包。
按照他们提前商量,这时候该举报人上场了。
黄金眼分眼停顿几秒,正想着要不要再来两句承上启下,举报人终于来了。
裴茜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蹦出来,指着地上香料尖叫:“这这这,这不是罂粟壳吗?”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落下两滴鳄鱼眼泪,对裴宴嚎道:“小宴,小姨之前看你妈妈神情不对,就有所怀疑。没想到你为了生意好,为了赚钱,竟然做出这种蠢事,在小吃里偷偷加罂粟壳,让客人上瘾,一买再买!”
她“呜呜”几声:“你从小心思重,爱走歪路,小姨劝也劝不动。这次想着吃下口的东西如果出事情那可就事情大了,才忍痛让你姨夫驳回你来熙来街摆摊申请。结果你跟另一个副经理勾结,干出这种事。要是小姨早知道,肯定会劝你啊!”
袁志上前搀扶着裴茜,同样一脸痛心:“小宴,你这孩子,哎!”
他们两个正对黄金眼分眼的摄像头,裴茜一面抹眼泪一面心想,她这一番说辞被放到网上,保准会被当做“被极品亲戚祸害”的可怜人,等她火了,还能宣传一波川菜馆。
一石二鸟。
香料包里几十种香料,一般人都分辨不出个四五六。裴茜这么声泪俱下一番,围观群众联想有人食物中毒,疑心是不是和这个也有关系。
人群像炸开了的滚水一般,不少手里提着小吃的都不敢下口,还有直接扔了的:“罂粟壳?那不是会上瘾吗?好像吃多了还会中毒,这摊主害人啊!”
“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是加了罂粟壳!”
“我之前就觉得这摊主的手艺来得奇怪,还有人神秘兮兮说什么高人徒弟,呸!”
一旁焦灼等待网警给逮捕证据的叶警员:“罂粟壳?”
石警员见没人看他,不再演:“放屁,之前我们队跟禁毒那边联合打击罂粟壳,这东西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那女人指的是草果,因为长得有点像,有时会被认错。”
叶警员想起,裴宴昨天在他们追问下,说她怀疑自己的小姨和姨夫。
当时他还觉得都是亲戚,哪怕关系再一般,也不至于做这么绝,是裴宴多想。
现在看这自称“小姨”,却想将裴宴推入深渊的女人,不由感慨自己还是太年轻。
他焦急道:“网警那边怎么还没好?”
逮捕人要满足一定条件,之前黄金眼分眼预热时就被他们注意,但因为“打假博主”这个消息只是黄兴模糊听到,当时不符合搜查条件。刚才黄金眼分眼出现,终于可以让网警查探。等查出一定证据,就能实行逮捕。
叶警员焦急时,裴宴正死死盯着裴茜。
她只当裴茜袁志要污蔑她食材不干净,吃了拉肚子,没想到他们的狠辣超出她的想象。
——这是要她再无翻身之地啊。
甚至,他们大概也抱了要陷害她进局子的心思。
她闭了闭眼,尽力平复心情,想冷静应对,没怎么成功。
周围人或惊诧,或怀疑,或厌恶的目光打在她脸上,她睁开眼,正想说什么。
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窜出来,“啪”地打到裴茜脸上:“裴茜,你别血口喷人!”
竟是裴珠。
裴珠昨晚发觉裴宴没准备多少材料。
宴宴担心她身体,一直报喜不报忧,裴珠不问她什么都不说。裴珠还是从张全嘴里才知道宴宴一个月前有段日子卖得不好,是因为被人带节奏抵制。
这次准备材料减少很多,她疑心宴宴又遇到了什么难事。知道女儿不想她担心,可她今天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很不好的事要发生。
犹豫许久,还是打的过来熙来街。
一过来,就看见裴茜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裴珠性情温婉软和,从前不愿和裴茜计较,但如今裴茜动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逆鳞,她爆发出了令她自己都惊讶的怒气,像是头母狮子一样扑上去撕扯裴茜:“我从小把你当亲妹妹宠,自问从没有对不起你过。后来我生下宴宴,孩子爹人间蒸发,爸妈年纪大了先后去世。”
“你抢走大部分家产而不是按遗嘱平分,导致我不得不放弃念大学,还在镇里传我谣言,说我是妓女,宴宴上幼儿园时都因此被人欺负。之后更是二十年如一日找我的茬,这些,我看在你当了我十几年妹妹,爸妈死前还希望我们姐妹和睦的粉丝,我只当没你这个妹妹。”
“但你现在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想要诬陷宴宴——罂粟壳,你真敢说得出口!”
裴珠说着眼泪已经下来,流到她有岁月痕迹,却依然美丽的脸上。
她拿着手机,对周围人道:“各位客人,我指天发誓,我女儿的小吃没有任何问题。我现在就报警,请相关部门当场做检测,还请大家不要偏听偏信,等检测结果还我女儿一个清白。”
裴珠言语凄厉,字字泣血,比裴茜那三两滴鳄鱼眼泪可信不知多少。
眼看着她就要报警,头一次看到母亲爆发的裴宴终于回神,上前拉住她:“妈。”
这可不兴报警啊,现场除了两个便衣还有等在车里的警察,再来俩在场警察都能搓几桌麻将了。
“宴宴你别怕,妈在这呢。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怕报警!”
裴茜二人以为黄兴得手,见裴珠要报警,心生欢喜:“报啊,我倒要看看检测结果什么样!”
叶警员眼看着再拖下去,就要再拖来几位同事,网警的消息姗姗来迟。
果然和黄金眼分眼联络的账号正是属于袁志,他跟黄金眼分眼狼狈为奸,爆狼几次,说出自己雇人下手,并且早就和黄金眼分眼商量好,要污蔑裴宴往菜里加罂粟壳。
围观群众们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着实难以分辨到底哪边占理。
好在,他们不用愁了。
两位警察一手举着警察证,一手举着手铐,飞快擒拿裴茜、袁志、黄金眼分眼以及托四人。
“警察!不许动!”
围观群众:?
110刚拨出去的裴珠:??
石警员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震惊眼神中厉声道:“犯罪嫌疑人裴某、袁某,你们雇佣嫌疑人黄某,企图将受害人小裴香料换成加了霉菌、巴豆的问题香料。小裴发现黄某不轨后我们将其捉拿归案。黄某不知雇主身份,调查后发现袁某和今天现场出现的,微博id黄开头的博主联系,暗示自己给小裴原材料加料,且和该博主商量要让小裴罪加一等,构陷小裴在食品中加入罂粟壳。”
“裴某、袁某,你们涉嫌危害公共食品安全罪、教唆伤人罪,以及诬告陷害罪。”
“微博id黄开头的博主及同伴,你们涉嫌诬告陷害罪,因其中一人为网络博主,还涉嫌诽谤罪。”
“请你们四个跟我们走一趟吧。”
逮捕犯人时警察一般不会说这么多废话,拿了人就走。
但两位警察实在是同情裴宴,生怕她因为这些破事影响生意,所以当场说出了一些已经确定的、可以透露的情报,意在给裴宴澄清。
叶警官用对讲机让等在车里的几位同事来一起带走嫌疑人。
围观群众们本以为自己在看老娘舅亲戚撕逼,现在发现自己看的其实是警匪片。
把掉到地上的下巴塞回去,有胆大的问:“警官,所以小老板没任何问题?都是那几个嫌疑人陷害,还没陷害成功?”
“话说,这位警官不就是最初‘食物中毒’的那大哥?你们这是早知道有人要动手脚,钓鱼执法?”
叶警官:“这些大家可以关注警方公告。”
他虽然打官腔,但围观群众们看两位警官表情,就知道猜测不离十。
没看第二个“食物中毒”的博主同伴现在只一脸震惊,半点看不出肚子疼么,肯定是个托。
刚才气怒之下丢了小吃的人后悔万分,而骂了裴宴的则脸红得很。
有几个骂得很难听的被周围人点出来,嘲讽:“偏听偏信,胡说八道,刚才我就说摊主不像这种人。”
围观群众此刻看四个嫌疑人,尤其是裴茜袁志的目光就像看四条虫子。
摊主就是个年轻小姑娘,还是他们亲戚,他们竟干出这么恶毒的事。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裴茜回过神来先是大喊冤枉,直到叶警官把袁志和黄金眼分眼的聊天记录给她看,她才恍然察觉到,这次恐怕真的栽了。
她恍恍惚惚如在梦中,被千夫所指的不应该是裴宴吗?怎么变成了她呢?
“我的儿子,我还有儿子!”她忽然挣扎,“放我回去,我还要接我儿子放学!”
过来接人的一个警察制住她,冷冷道:“你丈夫的母亲在世,还有一个成年弟弟。你们的罪行极大概率要判刑,孩子会交给他们抚养。”
围观群众嘲讽:“小孩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也是倒了霉了。”
裴茜失语几秒,尖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被抓走的不是裴宴!”
裴宴有些冷地看着她。
她第一世时打过官司,知道一些流程。只要她不想,无需出庭,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见到到裴茜。
她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余光扫到围观群众。她并非多话的人,只是觉得裴茜唱的这场大戏,理应由她来收尾。她脊梁挺直,冷声道:“我没做错任何事,但你们非要我蒙受不白之冤。你们雇来换香料的人本想套我麻袋,若他得手,不知我会经历什么。”
“小姨,姨夫,”她笑起来,本来亲近的称呼被她一字一顿说出口,如同寒冰,“你们这是自讨苦吃,活该罢了。”
裴茜尖叫,袁志没想到自以为谨慎又完美的计划从最开始就被看穿,失魂落魄。
黄金眼分眼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完全被这俩蠢货连累,恨不得咬下他们一口肉。
他们被带走,石警员先是跟围观群众科普了一番“别把罂粟壳妖魔化,这东西不能把菜变好吃,虽然也是害人的东西,但其实所含成瘾物质只有一点点”,随后礼貌请裴宴去局里做笔录。
裴宴安慰裴珠几句,让她先开电动三轮回去,又跟刚给领导打完电话,匆匆赶来的张全交代几句,
等张全跟围观群众们指天发誓熙来街检测严格,没有食品安全问题。裴宴想了想,提高声音说:“为防大家还心存疑虑,今天剩下材料我会请警官们取样让相关部门检查,到时候把检测结果贴在小吃车上,让大家确认我食材干净,且没加不该加的东西。”
围观群众们都脸红道:
“不用不用,我们相信你的!”
“就是嘛,警官都说罂粟壳不能把菜变好吃,你手艺这么好,还加罂粟壳干嘛,这不是脱裤子放屁?”
“小老板,你别难过啊,这种垃圾堆里捡来的亲戚,不要也罢。”
大家都恨同情这个差点被恶毒亲戚和无良博主联手陷害的小老板,不少人还扫码给她转钱,说替她填上今天损失。
裴宴跟随警车离开,围观群众们又议论一会,才逐渐散去。
此时的人群边角,一个穿红羽绒服的年轻姑娘正激动地用浔阳方言打电话:“头儿!你绝对想不到,我刚看到了什么!”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概括一遍:“咱就针对这事做个专访,这戏剧性,咱《浔阳闲话》当期节目收视率肯定能破3,甚至破4也有可能!”
电话那头,红羽绒服姑娘口中的“头儿”沉默几秒,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小于啊,你是不是忙着吃瓜,还没看微博?”
红羽绒服姑娘:“啊?”
头儿盯着手机屏幕,长叹:“那个博主忘了关直播,这事儿现在就挂在实时上升热点上,眼看着”
头儿顿了顿:“喔,果然,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