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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片 就是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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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汝可四十靠五十的岁数,与年轻人说话却显得很活跃,朗然笑道,“不好意思就别拿,你可不就是沾我的光嘛,赶紧去把你自己的画摘了,别丢我的脸。”

说归说,杨汝可站起了身,要往外走。

母子连心,伯侄互尊互敬,就连赵府这么大的府邸,是非虽多,亲情也不尽绝。这才是家人之间的常态。夏苏盯着自己的足尖,还没开始黯然神伤,身旁就传来一声笑。

“我瞧过了,画得最好的非妹妹莫属。”

赵青河的声音,如一条清亮的河流,不冷不热,那般明爽,直直淌进夏苏心间,孤寂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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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奖品已定谁家,人群就到别处凑热闹去了,杨汝可回到亭中,身后跟着他侄子杨琮煜,还有那对上来拿奖的兄妹。

奖是杨家出的,一套名地的笔墨纸和一方上好古砚,价值实在不菲。

但这个奖,本是杨汝可借机要给杨琮煜的。

倒不是他小气或是算计,实在因他这位子侄才华出众,同他一样学习宋人画风,年纪轻轻就已获得无数好评和肯定。

今夜,杨琮煜带来的那些朋友他都认识,更觉得杨家出的奖还是会回到杨家手里。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姑娘。

杨汝可将奖品送出,见那位表情平平的姑娘眼睛亮了亮,心道果真是爱画之人,识得好墨好纸。

杨琮煜有些不服,嘀咕道,“也不见得她比我摹得好,有半朵菊花不似。”

那半朵,是夏苏放开手脚所画。

杨汝可年近半百,比杨琮煜眼辣,“赢就赢在半朵菊了。摹画,上品仿神,中品仿形,下品仿笔。我一直研习宋代大家李延之的画风,仿他的用笔运墨,自认继他三分传承,但夏姑娘令老夫惭愧啊。你所画的半朵菊,气韵灵动,墨法精彩,简直就是延之笔。”

夏苏淡眼看看赵青河,表示“你应付吧”。

赵青河收到,“杨老爷说了是半朵,我家妹妹也只画得半朵延之笔。她自幼习画,有些天赋,偏生懒性子,什么都是半吊子。家中曾有李延之真迹,她能照画摹习,已占尽先机。”

“哥……”夏苏舌头有些僵,“杨老爷家大业大,还习李师宋风,难道会没有李延之真迹?”

她明白,贬低她,抬高别人,让人痛快拿银子出来,不过漏洞太大,她帮补一下。

赵青河眼尾拉细,暗道装什么小狗腿,分明故意拖后腿。

杨汝可心情却不差,“半朵足够老夫开眼。夏姑娘,你家兄长没说错,我杨家确实没有李延之真迹。宋朝距今数百年,李延之是名匠大师,他的画作传至今朝,寥寥可数,有钱都买不到。商家根浅,世家根深,赵氏百年名门,才可拿大师真迹给女儿仿习,比不得,比不得。”

赵青河该诚实时不浮夸,“我兄妹并非出自名门赵氏,不过是沾点边的远亲,先母倒是书香门第出生,但外公家已没落,那边再无亲人,唯留有几幅古书古画,算是仅剩的体面家底。如今寄人篱下,方知书画奢侈,不如真金白银好过日子。”

凭良心论,夏苏觉得,赵青河相当能攀谈,撒谎固然有技巧,实诚也很讲究。相比之下,她当初守株待兔吴其晗的行为,就太笨拙了。

杨汝可心头一动,没落书香,赵氏远亲,穷得缺银,说不定他能借此机会购到一件两件名家真品。不过,他十分稳重,没露出半点心动的神色,要待查证赵青河是否所说属实,才会进一步接触。

赵青河以扇敲了敲手心,似无意再多说。

杨琮煜盯住扇子,“大伯,这位赵兄手上的扇面听说是明四家之一亲笔。”刚才看画时,耳边落了这么一句,“您对明四家真作的鉴别可是出名的,不妨看一看。您说是真,这扇面可就值钱了。”

“哦?是吗?”

杨汝可心想,查证是一方面,自己若能亲眼见一见,这对兄妹就更可信了。李延之的画虽然难得,明四家的画有钱还能买得到,他家中收藏了数卷,而且可欣赏到的真迹也不少。

夏苏不太高兴,冷眼嗖嗖瞥过杨琮煜,对赵青河道,“这扇面本就是真的,何须别人论真假?我得了奖品,有人心里不痛快,就随意小瞧我们,那我宁可不要这些东西了,走吧。”

她喜欢文房四宝,却也不贪。

赵青河这会儿从善如流,与杨汝可无奈一笑,身形转向外。

杨琮煜没想到看似灰诮的姑娘脾气大,连声哎叫,“我哪有不痛快?只是实话实说。谁不知道苏州‘片子’天下闻名!”

要是换个时间地点,他们可不就是“片子”么?

但今日手上,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东西,故而赵青河和夏苏都站得很直,影子都正。

事实胜于雄辩。赵青河一言不,打开手里捏热了的那柄秋扇。

青竹骨,浙白纸,最平凡,最简色,衬托那片秋黄的细绢扇面,再好不过。细绢裱纸,工艺精细之极,与浙纸浑然一体。

画,自然是好画,但杨汝可只找明四家的笔风。

他先皱眉,再舒展,又再皱眉,神情从欣悦到迷惑,变化分明。

这细绢旧得自然,墨色保留良好,画风狂放中压抑,乍看就是唐寅的不羁和心哀,但布局有些凌乱,不及唐寅神采。

然而,画功精湛,很好把握着笔力的扬抑,便是乱来的布局,都似藏一种玩闹之心。

画风无疑是明四家,不是唐寅,却又是谁?

杨汝可自认对本朝名家的画作鉴赏力极强,这时却不太好确定了。

杨琮煜年轻不怕说错,“那么大的心气,到头来还不是一幅做得精致的苏州片。”他认为是仿作。

杨汝可趁机观察对面立直的两兄妹。

老实说,他可以确定此扇面不是唐寅所画,那么侄儿说仿作并不算错。

他想看到两人的心虚,然而却只看到了那位姑娘脸上的不以为然,还有赵姓男子似笑非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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