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液态人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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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银行榕市分行，行长办公室。
李诚坐在徐行长的对面，恭敬中带着一种能让人感觉到却又并不明显的谦卑。
“李主任，这次经过行里研究，准备让你到下面支行担任行长。这算是我代表行里正式找你谈话，想听听你的意见。”行长把手上端着的茶杯凑到嘴边，轻轻吹着并不太烫的茶水。
“非常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更感谢领导给我这么一个锻炼的机会。我个人绝对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要做的就一件事：把领导安排的工作做好！”李诚表态。
“那行里就准备启动考察公示程序了。接下来，你把手里的工作整理一下，准备做个交接。考察公示期是一个月。”徐行长从茶杯上抬起头，看着李诚。
“好的。请示一下领导，在做交接准备的同时，与一些单位的合作项目，目前已经基本完成前期协商并达成共识，但还没签订合同的合作单位的签约工作是否还继续进行，或者等新的主任到了后再重新考虑。”
“具体点，是哪方面的合作。”
“主要是一些逾期客户的催收和善后工作。我们在编人员的确不够，而且，在编人员的工作效率也不太好。毕竟，他们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你是说把逾期客户的部分工作外包给一些法务公司？”徐行长问。
“是的。这方面我前段时间做了一些尝试，虽然没有签订长期合作协议，就把一些具体个案进行了尝试性的合作。效果还不错。所以，和其中的一些信誉比较好，效率也比较高的法务公司，准备进行长期合作。从个案合作到战略合作。”李诚简短地说。
“可以进行个案合作。但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还是稍微慎重一些。你把备选单位的资料准备一下，我跟其他几个领导先通个气。工作可以继续，但把节奏放缓一点。”徐行长说完，拿起桌上的大重九抽出一支递给李诚。这是徐行长逐客的意思。行里的中层都明白。
“那徐行，我就先走了。先回去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再来给你汇报。”李诚起身，给徐行把烟点燃，然后躬身点了点头，拿着徐行递给自己的那支烟出了徐行的办公室。
看着李诚出了办公室，徐行长打开刚才李诚递给自己的一个资料袋，拉开资料袋沿口的封折。在银行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他，准确地判断出里面装三万元现金。把资料袋放到办公桌下得小柜里，锁上。今天上午算是没什么事了，徐行长准备出去散散心。
李诚在电梯间拨了一个电话，拨通后就挂掉。等李诚走出办公楼的时候，一辆奥迪A6已经停在办公楼前。李诚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小谭，先不回单位。到‘老客’。”“老客”是一家带点会所性质的高档茶艺馆。
信用卡部虽然是分行的直属部门，但并不在分行的办公楼。相对其他部门更独立一些。把这个部门独立出去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个部门需要随时和客户沟通，人来人往，会对分行正常的工作秩序有影响，哪怕就是单独一个楼层，进进出出的客户可以把这里弄得跟集市一样。第二个原因是因为逾期客户越来越多，这些逾期客户和信用卡部的沟通有时候就难免会有那么一些不和谐声音。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也会对其他的客户形成一些负面的影响。
李诚一个银行专科学校毕业分到这家银行已经十四年了。用他的话说，用了打抗战的时间，才完成了初步的目标。从一个网店的柜员做起，做到支行级的领导，如果从行政级别来说，才刚刚到正科的级别。但银行系统中，一个支行的行长，却有着不小的权利，而且，这权利在一些人眼里，含金量极高。
十多年的打磨，李诚几乎成了一个液态人。渗透性、溶解性都非常强。他可以无声无息地渗透到分行高层，而不让人觉得刻意，也可以把一些对自己有用或者有利的人，溶解到自己的生活中。
按理说在国企上班，不应该高调。但李诚却高调地买了一辆新款的A6，而且给自己配了一个专职司机。这种行为本来应该很遭人嫉恨的。但李诚却可以做到别人不但不嫉恨，反而让人觉得亲切。
“我的就是你的，客气了就见外了。”在车和老婆概不外借的今天，李诚不这么做，有时候甚至你想用一下车，你还没说出口，他就帮你说出来了。还会问一句“你看是你自己开，还是我让小谭给你开车？”这些话，听着就让人舒服。当然，这些话李诚可不会对谁都説。
分行对信用卡逾期债务外包这件事，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抱着不阻止，不支持的观望态度。而李诚在信用卡部却开始与法务公司合作。而这法务公司，又是从一个小贷公司分出来的一部分人员。可以说是一个老板，两个牌子。李诚今天去“老客”就是见这个老板。
“李哥来了。请！”奥迪A6刚到门口，老客的迎宾小伙子就小跑上来替李诚拉开了车门。
“嗯。”李诚嗯了一声。在这里，无需多说。包间是基本固定的，进去之后自然有人伺候。
“你到了？”李诚推开包间门，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招呼李诚。
“我的事，今天领导找我谈话了。应该不会再有变化。”李诚说。
“那这边的合同能在你离开前签了吗？”女人问。
“应该可以。但不急这几天。考察公示是一个月。我想说的是小贷那边，那些外放的资金现在怎么样？”
“出了很多问题。不少人开始连利息都还不上了。”
“那些信用卡呢？”李诚问。
“都正常养着。”
李诚想了想，说：“这些卡，尽快处理，销了。我不在信用卡部，一些事就无法操作。”
“销了？几十张卡，总额度好几百万怎么销？”
“那些身份证，不是，就是那些人，都知道吗？”李诚皱了皱眉毛。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那些欠钱的，被逼的差不多了，就跟他们说，只要提供身份证，办一张信用卡就可以再展期一段时间。有些彻底摆烂了的，就干脆透支完全部额度后，让它逾期。反正那些人已经上黑名单了。他们不会问，就当是没有这张卡。”
“这些人办卡，当时就冒了很大的风险。现在要是我离开了，恐怕，不一定捂得住。”
当时银行办信用卡，还没完全采用电脑审核，或者说电脑审核还不完善。有些卡，在信用卡部就可以直接完成审核。这也是当时不少掮客帮人办信用卡，以最后下卡信用额度的百分之五作为手续费。这个行业一直持续了三年多。
一些人在办了信用卡后，很快就无法正常还款，这个时候，另一个行业出现了。代还信用卡，收取百分之二到五的手续费。而李诚他们直接跟持卡人说，卡我们帮你养，保证你的征信不出问题。而且还对征信有利。于是，一些已经还不上信用卡的人，就把卡给了这些帮养卡的人。而这些人在拿到卡后，先正常养上一段时间，然后办理提额。当然，提额后，这些卡依然是养卡人在用。也成了养卡人的现金流来源。简单说，办理一个个体工商执照，用这些信用卡套现，而套现的资金，在通过小贷公司放贷。而催收公司从小贷公司接催收业务，一些还可以办理信用卡的人，当然这些人自己是不可能办得了信用卡，就提供身份信息，和催收公司达成协议。而后来，干脆不通知本人，用他或她的身份信息，先办一张手机卡，然后用这张手机卡再开始办理信用卡。因为银行把客户的信息给了催收公司，而催收公司自然又把信息给了小贷公司。这就是一些人自己名下莫名其妙地欠下了不少钱还不知道的原因之一。
“这……会不会是人家说的马桶效应？”女人问。马桶效应是指一个官员离开位置后被查，也就是“屁股一抬，洞洞出来。”
“暂时还不像。但，最近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
“那些债不收了？”
“当然要收。但注意方式方法。”李诚揉这额头。
女人起身，走到对面，转身坐到了李诚的腿上：“我给你放松一下。对了，说点开心的。”
“嗯”李诚伸手环住女人。
“这次发现一个老赖的住址是在一个别墅区。我让催收那边洪兴宇安排人去了。应该能有收获。要是把这别墅操作下来，应该可以有比较高的利润。”
“这倒不错。逼到他买房子的时候，找个人去把房子买了。把本金和利息抵扣了，房子放一段时间，再卖了。”李诚说着操作流程，手开始不老实。
“对了，是哪个小区？”李诚伸手摸了摸正在埋头苦干的女人。
女人抬起头：“我专门注意了，是清溪苑。”女人说完准备继续埋头工作。
“清溪苑？啊！你让人去清溪苑了？”李诚一下趁了起来。差点没把女人的门牙给拉掉。
“清溪苑怎么了？那地方我在地图上看了，没出二环路。”
“欠款的叫啥名字？”李诚问，已经是谈正事的神情。
“我看看。”女人拿出手机，翻看着。“叫，苏易。公司是英业集团，但现在彻底垮丝了。我们也是等到银行把他的办公楼拍卖了，再没可以变现的东西了。根据身份证信息，这应该是他父母家，他自己除了办公室没房产……”
“苏易、英业集团、清溪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李诚有点颓然地坐回沙发上。
“你兄弟伙？”女人擦这嘴问。
“要真是我兄弟伙后就好了。他是苏市长的公子。”李诚说。
“苏市长？就是在榕市当了十年市长，后来当了副省长，前两年才退休的？”女人有些吃惊。怎么以前都不知道这些信息呢。
“赶紧让洪兴宇别去了。”李诚对女人说。
“来不及了。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让老肖带着人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开始干活了。”女人一听李诚说是去苏市长的家，心里也有点慌了。拿起手机拨打洪兴宇的电话，电话里却传来麻将的声音。
“老洪，老肖那边有消息吗？”女人问。
“还没有。不过应该不会有问题。”洪兴宇在电话里不以为是地说。
“赶紧叫老肖回来。”女人说。
“回来？那好，我给他电话。”
五分钟后，洪兴宇打来电话：“老肖的电话没人接。另外的人也是一样。”
“没人接？”女人一脸懵逼。
“我先回单位了。你也回公司，记住，跟洪兴宇交代清楚，千万不能说法务公司和小贷公司是一个老板。那个法务公司，他就是老板，真正的老板。”李诚说完，象征性地抱了抱女人，然后推开包间门走了。
“我回去咋整？”女人看着已经出了包间的李诚问。
“先看看情况。有消息了告诉我。”李诚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