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寒鸦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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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众鸟想推选一位新国王。
在它们中间，孔雀最美丽，苍鹰最勇猛，因此两人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不过到底该由谁来当这个国王，还得由至高无上的天神来做裁决。
二
孔雀说：“我最美丽！”
说完在天神面前铺开美丽的尾巴慢展轻摇，娱乐天神的双目。
苍鹰说：“我最有勇力！”
说完便在天神面前伸出钩子一样的尖喙，卖力的磕打起他鞋后跟上的渍泥。
天神拿手搓着下巴，左右为难。
他说：“这样吧，谁能把自己献上我的祭坛做燔祭，我就立它当鸟王。“
天神是这样想的——肚子饿了，烤孔雀或是烤鹰隼都是不错的选择。
孔雀跟苍鹰面面相觑。
“你骗人！”
“我哪里骗你们啦？”天神竭力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口水直往肚子里咽。
“从没听说烤熟的孔雀能当王呀。”孔雀瞪着小眼珠。
“哎呀，是为这个呀，”天神也跟着转了转眼珠，“我也没说当祭品的那个立刻就当王呀。我，公正无私的天神在此起誓，谁能献身在我的祭坛上作燔祭，我就让它来生生生世世作鸟类的王——这个解释满意吗？”
苍鹰和孔雀再次面面相觑。
苍鹰想：“如果我现在在天神面前把自己红烧了，那孔雀不就立刻当上王了吗？”
孔雀想：“我死了苍鹰立刻就能当鸟王，天神把我当傻瓜了吗？”
“好啦好啦，”肚子饿的叽里咕噜叫的天神见两只鸟都不上当，就继续撒开善意的谎言：“我改变我的诺言——谁能最先找到一只肥美——不，是完美的鸟儿在我的祭坛上面作燔祭，满足我饥饿的——不，是仁慈的肚量，我就立刻让它当王！”“快去寻找祭品吧，让你们的天神满意！”
天神因为饥饿已经放弃了尊严和苛刻的条件，此刻哪怕是一只癞头草鸡摆在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狼吞虎咽。
三
为了他们自己的荣耀和天神的肚皮，孔雀和苍鹰兴冲冲到鸟儿们那里去游说牺牲品。然而事情和读者们想的一样——有谁会为了满足别人的私欲而甘心牺牲自己的生命跟身体？
两只雄心勃勃的鸟儿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可是它们决不灰心，因为王位的光辉是欲望膨胀者永远的动力。
四
有一只愚蠢的寒鸦，因为叫声难听遭到群鸟的厌弃，所以离群索居，独自在枯树上筑巢栖身。
命运让孔雀先找到了寒鸦。
“寒鸦，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
“……”
“你有机会当群鸟的王！”
“……”
“喂，难道你不高兴吗？”
“……”
“只要在天神的祭坛上用自己奉献燔祭，来生你就能做鸟类的王啦……”
“可是，”寒鸦谦恭的开口，“和我相比，您，美丽的孔雀，不是更有资格作鸟类的王吗？”
“不能这样说……”
“那你讲讲，我哪里有资格做王？”
“……你的羽毛艳丽，比我强过百倍，你的歌声婉转，赛过春天的黄莺……”
……
就在孔雀快要把寒鸦说服的时刻，苍鹰也气喘吁吁的赶来。
它用坚硬弯曲的喙把孔雀赶开，然后对寒鸦叫嚷：
“亲爱的寒鸦，告诉你个天大的喜讯！”
“……”
“你有机会下辈子作咱们鸟类的王啦！”
“走开吧走开吧，”孔雀愤怒的支棱着眼睛，“还有完没完，这套嗑我刚给它唠了好几遍了！”说着展开了尾巴——它在愤怒的时刻总会“孔雀开屏”……
于是孔雀和苍鹰之间因为争夺寒鸦发生了争执。
一个骂：“你有什麽资格跟我争，只能在地上爬行的蠢鹅！”
一个讽：“你有什麽资格跟我争，连件合身衣裳都没有的鲁莽村夫！”
“寒鸦跟我走！”
“寒鸦跟我走！”
寒鸦瞅瞅它们俩。
“那我到底跟谁走？”
“跟我走！”
“跟我走！”
“跟我走，下辈子我送你三分之一的美丽！”孔雀急红了眼。
“跟我走，下辈子我分你三分之一的勇力！”苍鹰头上的翎子竖了起来。
……
远方，天神的祭坛方向传来了钟声。
那是天神焦急的召唤，饥肠辘辘的肚皮的叽里咕噜声。
孔雀和苍鹰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五
天神在宝座上摩擦着手中的刀叉，俯视着祭坛上战战兢兢的寒鸦。
“这就是你们奉献给我的祭品？”
“那是当然，它是最好的啦！”孔雀开着屏风献媚：“您看看，它长的多麽完美英俊！”“肌肉多麽结实肥美！”“它的嗓子也格外好听——要不要在献祭之前让它再为您高歌一曲？”
“不用了，”天神不耐烦的把刀叉交叠，把脸转向寒鸦：“蠢东西，你愿意做我的祭品吗？”
“……”
“你是心甘情愿把身体奉献于我吗？”
“是的，”寒鸦结结巴巴的嗫嚅，“他们说谁奉献自己的身体在您的祭坛，它就可以……”
“知道啦知道啦！”天神挥舞刀叉打断它。
肚子里来回乱转的馋虫已经等不及了，他可不想让什麽临终的告别感言来伤胃口。
六
天神惬意的抿着嘴唇。
寒鸦的骨头虽然差点扎破他的舌头，但对于空虚的肚皮毕竟聊胜于无。
“你们，”他指着苍鹰跟孔雀，“我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选我当鸟王？！”两个鸟都充满了希望。
“是的……”天神点点头。
天神让苍鹰做了天上鸟的王，让孔雀做了地上鸟的王——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可两只做了“王”的鸟却并不满意。
因为在去请求天神之前，孔雀已经因为美丽在地上赢得了尊重，苍鹰已经因为勇力在天空中掌握了霸权——它们两个实际上已经是天上和地下的无冕之王。
天神实际上等于诓骗了它们！
但是，又有什麽办法呢？
七
三年后，投胎再生的寒鸦试图去兑现别人曾许给它的诺言。
他先找到孔雀。
“尊贵的孔雀，请你兑现诺言，让我做地上鸟类的王。”
孔雀气的开了屏：“你想称王，就凭你！”
“可是你在我上辈子的时候答应过……”
“我答应过什麽？！我什麽都没答应过！我……我压根就不认识你……”看到寒鸦毅然决然转身离去，孔雀有些心虚：
“喂，你去哪里？”
“我去找公正无私的天神评理。”
孔雀慌了：“别急别急，不就是答应过你的事吗？我……我想起来啦……”
就这样，孔雀把自己答应给的三分之一美丽给了寒鸦，但是地上鸟类的王位却始终不让。
寒鸦又去找苍鹰。
“鹰，请你兑现诺言，帮助我成为空中鸟群的王。”
苍鹰在岩石上磨着自己的喙：“你想称王，就凭你！”
“可是你在我上辈子的时候答应过……”
“我答应过什麽？！我什麽都没答应过！我……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看到寒鸦毅然决然转身离去，苍鹰有些心虚：
“喂，你去哪里？”
“我去找公正无私的天神评理。”
苍鹰慌了：“别急别急，不就是答应过你的事吗？我……我想起来啦……”
就这样，苍鹰把自己答应给的三分之一勇力给了寒鸦，但是空中鸟类的王位却始终不让。
寒鸦堵了一口气，就约着孔雀和苍鹰到天神那里去评理。
八
天神打量站在自己眼前的仨——一只是孔雀，一只是苍鹰，一只却从来没见过。
“这是什麽鸟呀，看样子挺不错。”天神用赞赏的口吻说。
“这是寒鸦那可厌的东西。”孔雀怀着鄙夷憎恨毁谤寒鸦。
“你是寒鸦？”天神蛮感兴趣的上下打量，“你找我有事？”
“公正无私万能的天神，请你为我做主。孔雀和苍鹰答应我的事不肯兑现，不能让人心服——请天神为我做主！”
“是这样吗？”天神问那两只。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答应给你的美丽不是给你了吗？”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答应给你的勇力不是给你了吗？”
“不是指这个！”寒鸦愤怒了。
“那是指什麽？”天神问。
“他们许诺我做鸟类的王……”
“不对不对不对，”天神在凡鸟们面前摇晃着食指，威严的说：“除了我，谁也无权许下这样的承诺。要知道，只有我才是万能的天神、主和全宇宙的王！”语气又转向平和，“不过你说你有志愿当鸟王，那倒是可以由我来做仲裁。”
于是，再生的寒鸦、孔雀、苍鹰公平的站在了天神的面前。
天神对寒鸦说：“论美丽，你只有孔雀的一半，所以你不能做地上的王；论勇猛你只有苍鹰的一半，所以你也无权做天上的王。”
“但是，你仍然有机会做天上地下鸟类唯一的王，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用最完美的禽鸟向我献上燔祭。”
天神的嘴角泛出了口涎。
九
寒鸦开始努力寻找能甘愿为寒鸦牺牲的傻鸟。
可是不可能再找到另一只寒鸦。
就在这时候，鸟类中爆发了瘟疫，天火烧毁了它们栖息的森林。天上地下的鸟儿一齐来向天神请愿，请他救灾救难。
天神对群鸟说：“你们要用最完美的禽鸟向我献祭，灾噩自然消散无形。”
在群鸟中间，孔雀最美丽，苍鹰最勇猛，最完美的鸟类无非是它们两个。
孔雀吓的尾巴没了展开的力气，苍鹰一听到消息立刻飞到天涯海角躲避。
天神敲打着刀叉摇头：“我不是指它们。”
他指的是寒鸦。
自从上次见到漂亮丰美的寒鸦，他肚子里的馋虫就不肯安定。
“寒鸦比孔雀勇猛，比苍鹰美丽庄重——所以它是最完美神圣的鸟类。”天神向群鸟这样解释。
寒鸦被群鸟押上了祭坛，放在了群鸟叼来的枯枝中间。
天神开始怜悯它：
“寒鸦，你有什麽愿望？”
“来生还想不想当所有鸟类的王？”
“如果有这个想法，万能的天神一定成全与你。”
寒鸦沉静片刻，开口说道：
“我不再向往当什麽群鸟的王了。”
“既然命运的轮盘总是把我转上火刑的祭坛，我只希望火在烧我的皮肉时不再感到疼痛，因为那疼痛实在叫人难熬难忘！”
“答应你的要求，寒鸦。下一世你将不用再怕火焰，你的身体将可在火中重生！”天神也动了真情。
十
祭坛上的火焰升起来。
瘟疫消除了。
天灾消灭了。
群鸟欢呼雀跃，一齐大声歌颂天神的万能跟仁德——
谁也没注意到是天神把瘟疫和雷火悄悄放入了袍子下面的黑口袋。
一切灾难与降福都是他的刻意安排。
十一
第二次转生的寒鸦再也不会惧怕火焰。
它以火为食，以火为衣，在火中沐浴。
所以它再不用担心会走上天神的祭坛了。
……
寒鸦已经不是以前的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