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隐秘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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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塞缪尔教堂的地下仍然是爱丽丝熟悉的样子，这里其实和廷根市教堂地下布局差距不大，只是规模要大很多，人似乎也要多点。

爱丽丝的踏入让这里陡然安静了一下，她在门口眨了下眼睛，又把迈进去的脚收了回来，非常有礼貌地敲了两下不存在的门，然后才问道：

“那个……我找安东尼大主教。”

她顿了顿，没等人回应她，就换了只脚迈进去，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安东尼大主教在桌案后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她关上门，并未主动开口说话。

静谧的气氛给爱丽丝带来一种紧张感，但她很快想起来自己刚才遭遇的事情，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带上门，走到桌案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安东尼，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凶狠地喊道：

“什么事情！”

这反而显得她心虚，安东尼并未把她的态度当回事，只是温和地冲她笑了笑，耐着性子询问她：

“命运小姐……我这么称呼您可以吗？”

您……？

爱丽丝愣了一下，她其实能感觉到安东尼大主教这么称呼她的时候，并不像是她这么喊阿蒙的时候那样，表面上是敬意，实际上是阴阳怪气。

安东尼大主教是真的带着尊敬意味的。

这就很奇怪了——因为我们的安东尼大主教正坐在椅子上，而他尊敬的命运小姐正站着。

但是他如果起来给我搬椅子或者让坐位，好像也挺奇怪的……爱丽丝盯着安东尼大主教和他身后的黑夜圣徽几秒钟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爱丽丝下意识环顾一圈，但室内并没有多余的椅子，她不得不放弃了自力更生的想法，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安东尼大主教身上。

“可，可以吧？”她看着圣徽，语气下意识变得不确定起来。

比起最开始莽撞地在黑夜圣徽下祈祷的她，此时的爱丽丝已经知道，圣徽里残留着真神的力量，神灵是可以通过圣徽投下注视和影响的。

因而——如果她在这里说一些诸如“黑夜是我的眷者”“魔狼的手感真不错”之类的鬼话，说不定可能会见到真的魔狼。

爱丽丝暂时还没有做出这种尝试的想法，因而她只是略显迟疑地问了句话：

“那个……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总不可能是为了那个误解道歉吧……

爱丽丝胡思乱想期间，安东尼大主教神情温和地看着她，说出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命运小姐，您觉得……如果要将您写入黑夜教会的圣典，您的故事应该怎么写？”

“啊？”爱丽丝一脸懵地看着安东尼大主教，像是没反应过来。

“按照程序来说，不应该由我来和您接洽这件事……”安东尼大主教继续和爱丽丝说道，“但您熟悉的教会成员里面，我是目前地位最高的，所以……”

爱丽丝尝试着理解。

嗯……安东尼大主教只是圣者，这样显得不够尊重我？不，这其实取决于女神对我的态度，如果她将我视为平等的神灵或者是曾经眷顾过祂的存在，那祂至少应该派出祂在地上的代行者——当今的黑夜教宗。

但女神没有……这并不一定是不尊重，从安东尼大主教的话来看，这也很有可能是顾及我的感受，比如说，我和教宗冕下素未谋面……

那女神为什么不亲自来和我谈……好吧，我不配。

爱丽丝看了一眼安东尼大主教身后的圣徽，重新认清了自己的地位——说到底，她现在是个遇到事情只会喊女神妈妈救命的半吊子天使。

不过，爱丽丝有一个问题非常好奇：

“这是神谕吗？我是说，为什么你们之前不这样做？为什么女神之前没提过这件事？”

“这是神谕，至于您的问题……我不知道。”安东尼大主教给出了坦诚的回答。

爱丽丝没说话，她低下头思考自己和先前到底有哪里不同。

如果女神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等等，为什么女神注视我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爱丽丝猛然惊觉这个问题。

女神从未将视线投放在她身上过吗？不，绝不可能，爱丽丝绝不相信这件事。

但她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女神的注视，而在这之前，无论是来着亚当的注视，还是“真实造物主”的注视，都给她带来了沉甸甸的压迫感。

“真实造物主”暂且不提，毕竟这位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很难说……亚当……

如果女神有办法注视她而不被察觉，那么，疑似过去险些成为“上帝”的“远古太阳神”的亚当，有没有办法呢？

爱丽丝忽然有了一种惊恐感，她环顾一圈四周，在看到眼前的黑夜圣徽时才安下心来。

除非亚当和女神正在坐着给彼此倒茶，讨论对她的安排，否则亚当现在应该没在注视……呃，这种事情真的不会发生吗？

爱丽丝忽然沉默了下来。

她想起安东尼大主教当初告诉她的，关于她的事情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再结合先前的推测，忽然有了个极惊恐的念头——她自己做下的决定，真的是自己想的吗？

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并非没有经历过——“0-08”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安排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亚当应该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安排我，祂的重点应该还是在时代的大势上，如果真要是安排大概……防止我捣乱？

这多少给了爱丽丝一点心理安慰，她收敛思绪，将注意力放回最开的问题上。

假设从“神弃之地”返回后，女神就注意到了我，那么……我与之前到底有什么不同？

答案很明显，抛开“概率之骰”不谈，她现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半神。

这无疑是决定性的改变，至少对“命运”途径来说是这样——她似乎真正有了反抗命运的资本。

爱丽丝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对“太阳”戴里克说过的话：

“恭喜你，‘太阳’先生。

“你现在有成为棋子的资格了。”

爱丽丝恍惚了一下，忽而喃喃道：“所以……我是现在才有资格坐上赌桌，成为赌徒吗？”

爱丽丝捏了下拳头，看向对她的话抱有疑问的安东尼大主教，闭了下眼睛后，开始专心思考他的问题。

“把我写进教会的圣典……呃，”爱丽丝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能不能写我是新晋的圣者……”

“……可以。”安东尼大主教并未对此提出意见。

“唔，”爱丽丝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振奋了一点，“对了，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能领圣者的工资？”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安东尼大主教赞成了她的猜测，并在她开始激动之前做出了补充，“那么，您能尽到一位圣者应尽的职责吗？”

安东尼大主教温和的眼神注视着爱丽丝，爱丽丝莫名警惕起来，她机警地问道：

“……什么职责？”

安东尼大主教抬眸看了她一眼，温和地做出了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需要按时前来教堂处理一些教会事务，比如说审查分管片区内分教堂的各种申请，什么封印物调动、人员调动和晋升安排之类的事情，还有统计片区内的非凡事件和非凡者、和其他教会沟通等等……”

“？”爱丽丝咽了咽口水，“不，谢谢，我觉得我不需要领工资了。”

“嗯？”安东尼大主教停下话语，温和地看着她，“不需要了吗？”

“不，不需要了！”爱丽丝坚定地拒绝了这件事。

“好吧，”安东尼大主教并未追问，只是微笑着看向她，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既然这样，我需要向您确认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在爱丽丝将注意力彻底集中到他的话语上以后，才温声问道：

“命运小姐，您将来打算以本来面貌出现吗？”

爱丽丝顿了一下，迎上他的眼睛，于懵懂间意识到了她想问的问题——她本来的面貌缩代表的身份，在值夜者的档案上应该已经死去了。

但海上的命运小姐其实也是她本来的脸，如果有画像传回来……

爱丽丝于恍惚间想起了她和克莱恩的交谈。

……如果关心她的人发现她的死亡其实是假死，会怎么样呢？

她忽然慌乱起来。

她无措的姿态被安东尼大主教看在眼里，安东尼温和地叹息一声，出声问道：

“您需要回去看看吗？

“在您离开后不久，廷根市值夜小队的队长晋升了序列6，但他拒绝了调任，申请继续留守廷根市。

“考虑到先前发生的事情，上面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允许他留任廷根市，并升职为主教。

“此后，廷根市最高等级不再只有队长级，而是拥有一个主教级……”

爱丽丝恍惚了一下，迎着安东尼大主教的视线，在他声音逐渐停止后才哑着声音道：

“我想回去看一眼。”

“当然可以，”安东尼大主教温和地点了点头，“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比如说……”

“不……等等，我需要帮助，”爱丽丝下意识出声拒绝，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改了话风，“我……我值夜者入队任务还没做。”

安东尼大主教捏住眉心开始沉思。

值夜者的入队任务并不是明文的规定，这更像是一种传统或者说一种习俗。

新晋的值夜者独立完成一个任务，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并且获得同事的认可，这是各地值夜者都有的不成文的习惯。

安东尼大主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对廷根市当年那批的值夜者很了解——在知道爱丽丝的身份以后。

他看着爱丽丝，斟酌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拒绝了爱丽丝的请求：

“我想，以我的身份来做这件事，也许并不能达成您的目的。”

我的目的……？我有什么目的？

爱丽丝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安东尼大主教的眼神，在十几秒后模糊有了答案。

她是在怀念身在廷根市的时间，怀念她还只是个失了忆的小姑娘的时光，但那个时候的她，不应该认识大主教级别的人物。

早就不一样了啊……爱丽丝忽然有些难过，她低眉叹息一声，对安东尼大主教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考虑到她刚刚整完克莱恩，犹豫片刻后，她朝安东尼大主教试探性地问道：

“对了，我没付房租跑路这件事……我是不是应该去把房租钱付了？”

“……应该是的。”安东尼大主教这样回答道。

爱丽丝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才鼓足勇气问道：

“您能借我点钱吗！

“我，我会还的……”

安东尼大主教看了一眼爱丽丝，静默几秒钟之后回答道：

“可以，但我身上并没有那么多钱……”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道：

“我并不希望看到阿蒙或者其他什么人去抢劫风暴教会捐款箱的新闻和通缉令。”

爱丽丝低下了头。

这种事情硬拦着也是过犹不及，安东尼大主教只是警告了一下，并未追着不放，而是声音温和地接上刚才的话题：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等我下班……”

这反而让爱丽丝吃惊地抬起头来，震声问道：

“原来你有下班时间的吗！”

安东尼大主教略显迟疑地看着她。

爱丽丝的这种观点来源于一个美妙的误解，她知道廷根市的“不眠者”们夜晚也要值班，而“不眠者”听起来又像是一个不需要睡觉的途径，因此……

她一直以为“不眠者”是006的工作时间，也就是一周工作六天，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

在安东尼大主教略带迷惑的眼神中，她语速飞快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呃，我……”

“没关系，”安东尼大主教温和地摇了摇头，没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不过，我指的确实不是我的下班时间，而是正常来说，没有服下过‘不眠者’魔药的人的下班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