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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殿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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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可以想见,肖珞如果不逃,会是怎样的命运吗?他神采飞扬的俊脸会被诰命们闪闪发光的眼神慈爱地抚摸掉一层皮。他高大伟岸的身影会被诰命们浩浩无穷的脑细胞积极刻画出各种与诰命家的女儿们相亲相爱的美好场景。

他也许最终不会出现在这些诰命家的厅堂里,但是他将永远活在这些或老或少的女人们的心里。

玲珑也是庆幸的,以自己目前半毁容的状态,她也不想见到肖珞。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肖珞有点异样的情怀,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女人对自己形象的珍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遍心态。

与她一同的宫人叫雪卉,年约二十上下,长相清秀,言谈举止颇是成熟稳重,大约是被特意嘱咐过,玲珑觉得她对自己既客气地照应着,又戒备地防范着。

其实不用防备,玲珑也不会想着要去跟谁串通些消息。她对福熙宫的那一幕很自信,不可能去无端地生事,反而坏了自己信誉。

玲珑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在皇后的昭阳宫无声无息地度过。她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醒来,与雪卉一同整理偏殿,淡定如无事发生。

该来的终会来,既然自己已经在昭阳宫,还怕被人遗忘不成?

不会被人遗忘。永宁皇后不允许,芳贵嫔不允许,严公公不允许,便是莫瑶——也不会允许。

到了午后,想是皇后终于得了空,雪卉带玲珑去见皇后。

亢猛北鼻!玲珑的内心既紧张又解脱,如同她前世第一次走上直播台一样。

殿内坐着数人,永宁皇后高台居上,下首芳贵嫔与惠淑仪。莫瑶在另一边坐着,她是福熙宫当事人,自然也要参与旁听。

严公公正站在堂下,神色紧张。这是玲珑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的严公公,以往的严酷严肃等等,一扫而光,如今只剩下了“严重”二字。

事态真的很严重。

只听严公公说,梁喜昨夜在宫侍局的大牢内自尽!

一股寒意从玲珑的后脖处扩散开去,瞬间传遍了全身。她清晰地记得昨日梁喜惊恐无措的表情,如果此事与他有关,他应该是慌张,而不是那般无助害怕。

看过了太多历史书籍,也领略过各种高层秘闻。玲珑知道,要一个人自杀,普通人也许办不到,但是对这些手握重权的人来说却太过容易。他们可以轻易地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如果需要一个交代的话,那就是——自杀。

梁喜是玲珑进宫以来亲身经历的第二起自杀事件。她突然害怕起来,第一位自杀的思梅,她是真的自己投进了那方荷池吗?她明知道自己的尸身会透露自己的秘密,会间接地连累到与她生活在同一个玉堂宫的任何一位女子,尤其她效忠的雅容华,她为何要自杀?

“依奴才看,是畏罪自杀。此番人赃并获,且人犯又自尽,案情委实已经很明了了。”严公公总结案情道。

一桩投毒事件,还没开始调查,就有人急于盖棺定论!

芳贵嫔语气十分婉惜,“好好的福熙宫小厨房,这开了还没几天,就出这样的事,莫美人你说怎么办?”

一个烫手山芋,被圆滑的芳贵嫔一下子就抛给了莫瑶。所有人都知道,小厨房的太监去毒害另一个妃子,那么这个太监的主子自然脱不了干系,可芳贵嫔却偏偏不提,反而问莫瑶怎么办。

“福熙宫出了此等意外,实在让我惊讶。都是臣妾软弱,素来管教无方,差点让馨充华受了苦楚。如今要责要罚,臣妾听凭芳贵嫔发落便是。”莫瑶态度诚恳,心甘情愿得好似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此番话却也留着后手,一来她只担管教的责,二来,在这个昭阳宫,芳贵嫔再一手遮天,也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自作主张地处置嫔妃,还将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了。

果然,芳贵嫔转身,垂首向永宁皇后施了一礼,问道:“皇后娘娘,您看此事如何处理为好?”

永宁皇后插手此事的原意,一是因为肖珞之托,得把玲珑摘出来,二是事涉数位嫔妃,她内心里亦觉得近年来后宫在芳贵嫔的管理之下,一枝独大,人才凋零,实在无益于皇室繁衍大计。

可梁喜一死,已无对证。好似面对一个浑圆的臭鸡蛋,你明知道它内里腐败不堪,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环顾一下殿内,芳贵嫔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显然在等自己示下;惠淑仪神态如常,难以分辨出好歹;莫瑶忧色忡忡,知道自己难脱罪责;严公公站在堂下,貌似胜券在握;玲珑,那个立于一旁,默默无闻的寇玲珑,今日的脸庞越发肿胀不堪,一只眼睛陷进肿胀之中,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是被无端牵涉进来的一个人啊,每一次后宫的事件,都会埋葬多少无辜的人。

对啊,无辜的人!皇后突然想起,这个事件里,其实不止梁喜,一人怎能成事?

“严公公,你昨日说,是张才人听到两个太监谈话,才汇报了芳贵嫔?”

严公公一凛,不知皇后言下之意,肃然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可要通传张才人进殿?”

“传。”

一小太监领命而去。

皇后身子果然弱,坐了不多一会儿,便觉得遍体不适,咳嗽了几声,歪在宝座扶手上略略歇息。张妈妈拿了两个半新旧的明黄色软缎枕靠,仔细地给她垫衬好。

“本宫久不过问宫闱之事,这些新晋的嫔妃们都不大认识了。张才人又是哪一位?”

芳贵嫔一听,这倒是打破尴尬局面的好话题,微笑麻利地答道:“张才人也是去年选进来的,青州人,长得标致,人也温柔大方。”

一说青州人,皇后难免就想起了玲珑,又朝她看了一眼。却见玲珑也在微笑,而且笑得略带讥讽。

“这个也标致,那个也妩媚,偏偏就没见皇上特别喜欢,来来去去,这群秀女里也就出了个馨充华。”皇后似乎被玲珑的讥讽给传染了,竟也说出带着讥讽的话来。

严公公一听此话,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人是宫侍局选的,虽说殿选是帝后亲自选定,到底之前的道道关卡都是宫侍局在具体实施,最后站上殿选的那批人到底是如何选出来的,宫侍局最明白。而所选之人不得帝心,他们自然也难辞其咎。

可要说分辩,严公公又无从分辩,毕竟皇后也没有挑明了指责,若开口分辩,便是对号入座自讨没趣。

惠淑仪见话说到这分上,不光宫侍局难堪,便是主管宫侍局的芳贵嫔也脸上无光,解围道:“都是我们这些个老资历的没能早日诞育龙嗣,也难怪皇后娘娘心忧。好在皇上如今也颇多照应新进宫的妹妹们,她们年轻身体好,想来不久便会有喜讯,皇后娘娘莫太过着急。”

“是啊,皇上也这么跟我说,以后会更多地恩宠些新人。宫里年长些的嫔妃,尤其是你们这样位分高的,也要识大体,切莫想法子纠缠着皇上。需知不是皇上心里没有大家,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不能一味只顾着心头喜欢罢了。”

皇后这话,说得真是婉转又赤裸,潜台词就是一句话: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便是一旁的玲珑听了,心中也无端地替她们悲凉起来。想起前世那些刻薄人的笑话,说古代后宫,无非就是一堆怨妇抢一个男人。

真正一针见血。

张才人盈盈地走进殿内,向皇后施了大礼。标致的确是标致,虽说比馨充华差了阳光明媚,更是不及莫瑶的仙姿出尘,也算自有一种风流态度。

“严公公,问话吧。”皇后竟不搭理她,直接将她扔给了严公公,然后斜倚在枕靠上闭目养神。

“请张才人说说前日里事情的经过吧。”严公公对着张才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回皇后娘娘、贵嫔娘娘。前日臣妾在长信宫陪同皇帝与众位娘娘用完餐,便随大家一起,各自回宫更衣小憩。走到离琉华宫不远的一处僻静宫殿处,听到两个太监在说话。平时宫里偶尔有太监或宫女们躲一旁说说闲话也是有的,故此臣妾没有特别留心。正要走过去之时,却听到他们提到除夕宴,一个说,蜜汁豆皮卷味重,不易察觉。另一个说,熬汁时就下,效果一定更好。”

“真是费尽心机。”芳贵嫔适时点评。

“回贵嫔娘娘,臣妾当时听了,也是吃惊不小,只觉得蹊跷,也没敢往深处想。等到除夕宴入席,见到放于桌角的菜单,发现菜单上恰有蜜汁豆皮卷,越想越是可疑,方才鼓起勇气回禀了娘娘。整个经过便是这样。后来听说那菜里果然被下了药,臣妾真是痛心。”张才人捂着胸口,为自己的“痛心”作着最具现场感的注解。

“馨充华要谢谢你呢,替她化解了一场无妄之灾。”惠淑仪见永宁皇后依然闭目养神,其余人等又皆不出声,只好自己出来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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