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宗师,履冰,琼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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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甲疤脸男人盯着陈远的脸,沉默半晌。
降下了手中的马刀。
许是沉不住气,身后山匪群中走出一个精瘦汉子,厉声道:
“放肆!哪里来的癫子,敢驳大当家的面!”
陈远没有开口,而是在蓄积【踏霜·履冰】的起手式。
正好今日看看这神通境的功法究竟是何威力。
狗尾镇的镇民们也缓过神来,他们捂着流血的耳朵,痴痴地看着镇中央站在老槐树前的陈远。
“疯乞儿……在阻拦山匪?”
所有人的内心泛起波澜。
他们无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疯乞儿不要命了吗?那可是宗师境界的山匪!”
“相传起劲小宗师已要褪去凡骨,距离仙人只有一步之遥。
这疯疯癫癫的陈远,竟然在拦着宗师的路?”
镇民们不敢再像往日那般议论,只能在心中偷摸乱想。
柳成青走出了府邸,亦步亦趋地往老槐树走去。
他遥遥便看见陈远拦在了所有的山匪之前。
他的内心生出一丝侥幸。
说不定,说不定陈远会救下我们所有人!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柳成青望着那道背影。
瘦弱,枯槁。
陈远太渺小了。
站在密密麻麻骑着精壮大马的山匪面前,渺小的就像一只蝼蚁。
柳成青也曾猜测过陈远的境界实力。
但最多,也仅限于内壮境十层。
这是一个小镇的大户老爷,能够触摸到的最厉害的境界。
可是……他们面对的是起劲小宗师。
那是即将脱去凡骨的仙人啊!
柳成青脚下的路走了许久,或许他是怕了。
或许,他是在等待着奇迹。
“爹!”
一声呼唤将柳成青从迷惘中点醒。
他回过头,看见了柳寻和矮子站在身后。
“你,你们?!”
柳成青不知是气还是急,他说不出话。
柳寻扬起一把从自家武器架上抽来的细剑,笑盈盈道:
“爹爹放心,我现在是剑仙的徒弟,也能杀匪的!”
矮子则是抱了抱拳道:
“老爷……我做不出弃您而去的事。”
柳成青面色青红,他一连吐出三个字:
“好,好,好!”
柳家家主、柳家千金、柳家矮子,今日,助陈远剿匪!
…
精瘦汉子仍在与陈远对峙。
实则,他是在等待身后大当家的命令。
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何听不见大当家说话?
精瘦男子放出些贬低的话,看陈远没有搭理的意思,便急匆匆地回头,小声道:
“大当家,我们…是不是,该行动了?”
裙甲疤脸男人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老槐树前的陈远,眼神中交织着无数情绪。
众山匪一时间也哄闹起来。
“怎么回事?”
“大当家……这是给一个癫子吓住了?”
“难道说帮主动恻隐之心了?不想屠镇了?”
“不能吧,你忘了帮主先前可是……”
众匪哄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到让镇民也跟着一起喧闹起来。
精瘦汉子眼见场面有些超出预料,便急促地对着攀山虎道:
“大当家,快拿主意吧!总不能让一个癫子拦路吧?”
“嗡——”
马刀带着劲风,千斤之重的力道暴起。
精壮男子激动地看着大当家出手。
不愧是起劲小宗师!
可下一秒,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精壮汉子看着马刀的刀气越来越宽泛,直至将自己的视野全部覆盖。
“啪。”
拍瓜一声脆响。
精瘦汉子的上半身碎了一地。
攀山虎眼神冷峻,舌尖探出马,轻舔了舔脸上的血迹。
手中马刀高扬,嘶声力竭道:
“吾军听令,冲锋!”
千余山匪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们全然忘却了前一秒精瘦汉子的死亡。
山匪装备精良,马匹健硕,手中制式大刀像极了斩妖的利器。
他们前仆后继,顷刻间便淹没了攀山虎的身影。
所有镇民惊叫着逃散开来,唯有张屠户坐在家中门槛上不为所动。
他腿瘸了,走不开。
柳成青浑身颤抖着,释放出自身气劲,越发靠近陈远。
矮子双腿早已发颤,但拳头捏的极紧。
千人冲锋的场面他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中听过。
今日这般壮阔,他也只好祈求留个全尸。
柳寻握着细剑的手颤抖地厉害。
她死死盯着陈远的背影。
能和陈哥死在一起,也还不错呢。
…
陈远望着眼前冲锋的千人骑,微微失神。
这凝如实质的杀伐气,为何如此熟悉。
愣神间,第一柄长枪的枪尖已刺向陈远额头。
“铿——”
长枪刺不进半分。
冲锋在最前的山匪们皆是一愣。
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马下癫子的一句低吟。
“踏雪,履冰。”
“呼——”
狂风骤起,狗尾镇的温度瞬息降至冰点。
陈远收剑,伸出右臂,遥遥对向众山匪。
天地变色。
快要晴好的天气,却悠然飘起了雪。
无边壮阔的雪。
每瓣雪花都散发着荧光。
有山匪伸手去触摸。
相触间隙,却延展出无限的冰凌。
山匪被冻成了人柱。
有人反应过来,想要退去,却被一排排拥挤的马匹与人拦住了退路。
无数雪瓣落下。
便结成了横穿老槐树至镇口的数里冰原。
千余山匪在无声无息中冻成了冰。
他们似乎听到大雪中传来声声歌谣:
“玉壶一色天漫漫,乱雪飞春减却寒。
屑琼筛瑰塞青川,柳絮如拳辊作团。
却愁霓裳不禁冷,携筇问讯遍玉栏……”
“嗤嗤嗤——”
无数人形冰柱开裂。
千余山匪在歌谣声中化作了冰凌齑粉,散落在冰原上。
陈远强忍住胸口处传来的疼痛,轻叹一声,
“结束了。”
“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吸引了陈远的注意。
冰原中央,缓缓爬起一道人影。
是攀山虎。
他浑身裙甲早已烂的不成样子,头发散落,满身皆为冻疮与血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的笑声,从攀山虎的口中涌出。
陈远心跳得越发猛烈,脸色有些发白。
应当是催发【踏雪·履冰】透支所致。
锈剑没派上用场,乃情理之中。
陈远将锈剑握紧,缓缓向前走去。
冰原中寒气凌然,满地血色齑粉颇为粘脚。
癫笑声中,陈远走近了攀山虎的身前。
“你…在笑什么?”陈远问。
“噗通。”
攀山虎无力跪下,双膝处的血顺着冰原流到了陈远脚下。
他冻的有些僵硬的口腔发出“吭吭”的声响。
停顿半晌,攀山虎才有气无力地笑道:
“青凤卫四盟盟长攀山虎,拜见……天策将军。”
陈远瞳孔猛然震荡一下,
“你说什么?”
“回将军,属下说,青凤卫四盟盟长攀山虎,拜见天策将军!”攀山虎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分。
陈远握剑的手轻轻抖起。
他的心脏狂跳,脸色愈发苍白。
陈远伸出食指,指向满地血色齑粉,颤抖着问道:
“那…他们呢?”
攀山虎咧嘴一笑,大咧咧道:
“回将军,他们皆是四盟的兵,也是青川的兵,曾经是。”
“轰。”
冰原开裂一分。
陈远猛地后退两步,他的眼神冷厉到了极致,看向攀山虎道:
“你们是逃兵!”
攀山虎的身形放松下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道:
“将军,青川亡了,哪有什么逃兵不逃兵的。”
“若你们——”
“将军。”攀山虎打断了陈远的话,
“敌不过的,就算加上我四盟的兵……一个起劲小宗师,一千三百四十二个虾兵蟹将,也改变不了什么。
南妖下放十位天人冲我青凤卫辖地…属下也只是想…保一下这些臭小子的命。”
陈远只觉得耳边传来嗡鸣声。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这满地血色堵住了嘴。
攀山虎笑笑,开口:
“将军无须自责,吾等按军法讲,也是逃兵,终要上死刑的。”
陈远强撑住心神,冷声道:
“为何你认得我,他们……不认得我?”
攀山虎摸了一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血水,再笑道:
“军中只闻天策将军神威,下面的兄弟大多没有见过将军真容。
唯有属下这种上得了丁点台面的小将,才有幸识了将军的脸。”
陈远不语。
“将军乃神威盖世,上了城头只与大妖厮杀,军中无人不称你为军神,百岁未近,已立下无数军功,青川这贫瘠的地方,终是配不上将军的……”
攀山虎的声音沉闷,笑得却很开心。
他艰难起身,左腿却深深陷入冰缝里。
嘴唇嗫嚅两下,他索性用马刀将左腿斩去。
“将军仙法玄妙,今日怎不见将军的斩龙戟……”
攀山虎砍去了左腿,才从冰缝中脱身。
他单只腿支着身子,一蹦一跳地靠近陈远面前。
他对视着陈远的脸,毫不退让。
“将军果如传闻言,俊朗非凡…只可惜,日后无人称将军为将军了……
我攀山虎莽了一辈子,自认为带弟兄们做逃兵这件事情上没有做错。
但直到今日见了将军,属下才知心中愧。”
攀山虎身子弯下,艰难地握住陈远的剑尖。
“自打属下进镇子的时刻起,便认出了将军。
吾本打算求情,但奈何……吾逃出青川却做了山匪。
今日身份不对,也没脸没皮再向将军求饶。
吾青凤卫四盟最大的亏欠,便是于国。
都言将士百战死,马革裹尸还……我四盟啊,做了逃兵,就应当落这个下场。”
攀山虎抬起锈剑的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今日早知道不瞒着弟兄们了,若是让他们知晓啊……自己死在了天策将军的手里,怕是黄泉路上也是笑着的。
棋差一筹,棋差一筹啊,哈哈哈……”
“噗——”
锈剑再怎么锈,也如同切豆腐一般破了攀山虎的心肺。
“哐当。”
攀山虎身子一软,滑落至陈远的脚边。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面朝天笑道:
“将军…您做得够好了…吾等也以死谢罪了…
我啊…攀山虎,起劲小宗师,四盟盟长,也要下去陪弟兄们了。
将军…保重。”
陈远收回了锈剑。
他用手轻轻抹去剑身上的血迹。
陈远的面色瞧不出喜悲,只见一滴晶莹顺着脸侧落在脚下的冰原上。
冰原缓缓消融,化作血色的水淌入两侧道壕中。
万里彤云密布,空中祥瑞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
陈远眼前浮现出一行小字:
【Lv1.踏雪:履冰(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