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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丞相惹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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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公主挑选夫婿一事乃昭元帝金口应允,凡被她相中者,无论尊卑贵贱,都需承下和亲相公的身份。

圣意难违。

鸦雀无声的宝津楼内立时有窃窃私语传开,半晌又重归宁静。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见昭元帝神色复杂,皆不敢轻易开口。

——大邺或许可以失去一个丞相,但昭元帝绝不允许北狄得到柳柒。

方才毛遂自荐的青年才俊们纷纷转头看向端坐在左前首的柳丞相,那张俊美如玉雕的脸上窥不见半分波澜,仿佛公主相中的另有其人。

柳柒起身行至殿中的红毡上,对述律蓉蓉泰然揖礼:“公主机敏聪慧、英姿飒爽,蒙芳心相赠,微臣感念于怀。然臣浅陋鄙薄、德行有亏,不敢妄攀公主,有损公主名节。”

眼角余光里,云时卿正悠然自乐地拨弄玉碟里的果脯,与四周胶着的气氛格格不入。

柳柒还记得昨晚小厮汇报给他的消息,彼时他误以为云时卿和北狄公主暗通款曲是想劝服公主择二殿下为夫,为三殿下涤清储君之争的对手,没想到此人真正的目的竟然是他。

扬汤止沸,莫若去薪。对付势单力薄的二殿下的最佳方法,便是折其羽翼,顺便也拔除了眼中钉、肉中刺,云时卿这一招,倒称得上是“一石二鸟”。

公主被拒,未免失落,却还是佯装镇定地问道:“柳相何出此言?”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柳柒身上,就连云时卿也忍不住放下银匙,想听听这位丞相大人会如何解释。

柳柒侧首,见那人面含浅笑、幸灾乐祸,遂温温和和地说道:“柳柒入仕十载未娶,实有难言之隐。只不过此事污浊下流,不该示之以众。”

男子的难言之隐,无外乎不能人道。

果然,众人都被勾出了好奇心,昭元帝立马出面打圆场:“既是难言之隐,柳相就不必细说了。”

但公主却不想放过他:“蓉蓉好奇,还望柳相告知一二。”

柳柒看向云时卿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迟疑了几息才开口:“昔年会试之前,微臣曾与云相有过一段无法宣之于口的过往,后因种种原因而不得不分开……”

这段“无法宣之于口的过往”点到为止,柳柒轻叹一声,语气稍显落寞,“柳柒之钦慕,譬如时卿者。纵然如今与云相再无纠缠,但我所喜所好之人,须与云相有几分相同。公主的良人绝非微臣,还请公主三思。”

云时卿嘴角微僵,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沉寂已久的宝津楼却因为柳丞相的一番剖白开始沸腾。

“这这这这……怎怎怎怎……诶!陆尚书!你为何用头砸桌?!”

“老夫吃醉酒了,想砸醒自己。”

“原来柳相喜欢云相这类的。”

“他们……居然……那什么……”

“说他二人有仇我信,可若说有情……简直是无稽之谈!”

“柳相清廉刚正,何时撒过谎?”

“难怪两位丞相至今未娶,原来这当中竟有如此震撼的一段往事!他们现在之所以水火不容,想必和那段过往有关吧,正所谓爱之深则恨之切……”

有人借酒壮胆,摸到云时卿身旁好奇问了一嘴,云时卿眼风掠来,皮笑肉不笑,那人怯怯离去,再不敢多言。

事已至此,这段情缘真假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众人先入为主,认定斯文儒雅的贤相不会说谎,更何况柳柒说得情真意切,不顾清誉也要吐露心迹,云时卿若在此刻辩解什么,毫无疑问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甚至坐实这段过往。

他淡淡地看着柳柒,脸上再无闲适,只余一丝不达眼底的笑。

述律蓉蓉拧紧了眉,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席上有人开口,一把浑厚的嗓音足以压下殿内的议论:“早就听闻大邺朝风气开放,如今有幸一瞻,果真不同凡响。不过我们草原儿女成婚讲究的是心意相通,既然柳相对女子并无兴趣,公主,择选驸马之事还请从长计议罢。”

昭元帝轻叹一声:“朕也是刚刚才知晓柳相他……”

一旁的贵妃见状,当即引开话锋,说道:“今日乃上元佳节,内侍官早在金明池畔布好了烟花,公主若是得趣,不妨移步水心五殿,与众人共赏。”

述律蓉蓉无心再议和亲之事,便和昭元帝以及贵妃等人前往水心五殿赏灯。

翌日早朝,平静祥和,百官尚沉浸在昨晚的风波里,难得没有争吵。

散朝后,柳柒与几位大人来到宣德门外,正互相道别时,一道俊拔的身影自左掖门行出,紫色官袍在晨风中猎猎翻飞。

柳柒装作没看见,踩着积雪负手前行。

还未走出两步远,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清缓的嗓音:“柳大人。”

寒风凛冽,冷意浸骨,各部官吏行色匆匆,忙不迭听见这声呼唤,纷纷驻足凝目,仿佛那人叫的正是他们的名字。

柳柒虽未停步,但速度却减缓了不少,待云时卿走近时他才客客气气一笑:“云相。”

云时卿说道:“时候尚早,柳大人还未用早膳,不如与在下前往云生结海楼吃碗热乎的羹汤暖暖身子。”

柳柒回绝道:“我与云相不熟,就没有必要吃羹汤了。”

云时卿似笑非笑:“既不熟,为何还要捏造是非,把我说成你的旧情郎?”

雪地之中人来人往,柳柒回头看了看,那些试图往这边靠近的官员们忽然间做鸟兽散,周围顿时清静了不少。

云时卿嗤道:“怎么——心虚了?昨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慷慨陈词时可不见你眨一下眼。”

柳柒顿足,淡淡地看着他。

宫门外的人影仿佛在这一刻陡然增多,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射了过来。

几息后,柳柒默然转身,抬步往自家舆轿走去。

云时卿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口,质问道:“我的清白被毁,声誉扫地,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宣德门外顿时鸦雀无声。

柳柒的目光掠向那只指节修长、骨线明晰的手,不由失笑:“待我回去之后立马修一封婚书,择个吉日便迎你进门,如何?”

云时卿也展颜一笑:“柳大人一言九鼎,可莫要失信。”

柳柒拉下嘴角,扯回衣袖后大步离去。

不出半日,两位丞相大人的事迹便在京中传开了,又过了两日,各大茶楼酒肆的说书人以此为噱头,每一场评书都座无虚席,甚至连书坊也开始刊卖话本。

晌午,柳柒在书房内抄写经文,贴身小厮柳逢叩门入内,从怀中取出一封拜帖呈递过去:“公子,这是陆尚书差人送来的拜帖,邀您明日申时前往云生结海楼一叙。”

柳柒接过拜帖压在镇纸下,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还有何事?”

柳逢支支吾吾地说道:“今日京中各大书坊陆续刊印了不少话本,全是……全是公子和云相的那些事。”

柳柒淡声问道:“我和云相的哪些事?”

香炉里浸出几丝白烟,袅袅娜娜,悠然浮荡。

柳逢透过烟丝打量着自家公子,反复斟酌良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柳柒很少见他这般不利落,又问:“都刊印了些什么书?”

柳逢如实回答:“有《恨海情天录》、《绝艳郎君孽缘传》和《宿敌丞相惹风月》,其中《恨海情天录》只印了第一话,售价十五钱;《绝艳郎君孽缘传》已刊印至第三话,售价三十钱;《宿敌丞相惹风月》刊印至第二话,其内容略有些淫.秽,但却是时下最受追捧的,有插图的卖一百二十钱,无插图则只需——”

“驿馆那边近来如何,可有动静?”柳柒放下笔毫,沉声截断他滔滔不绝的回话。

柳逢识趣地不再提话本之事,应道:“述律公主从金明池御宴回来后就没有离开过驿馆,倒是那群膀大腰圆的使臣们每日都在京中走动,偶尔还会出入风月场所。公子放心,小人盯得紧,他们身边并无可疑之人出没。”

翌日申时,柳柒前往云生结海楼赴约。

云生结海楼是一座酒楼,此楼临汴河而建,内里结构仿照江南园林修砌,青砖白墙、山环水旋,在京中颇负盛名。

而酒楼里面的布置更是别具风格,按照四时节令不同,分出了“梅”、“兰”、“竹”、“菊”四院,每院各设六间雅室,竹帘挑窗,翠屏锦绣,甚得雅趣。

当然,这样富贵又不失风骚的酒楼在京城里比比皆是,云生结海楼之所以更胜一筹,便是胜在酒楼里的侍者。

这些貌美俊秀的姑娘少年们个个都会品竹弹丝,人人都善诗书墨画,正好迎合了达官显贵们。

久而久之,云生结海楼便只招待权贵,寻常客人绝无机会踏足此地。

“公子,云生结海楼到了。”

翠幄青绸的车帘被人挑开,冷风裹挟微雨灌入马车内,捎来几分刺骨的寒意。

柳柒拢紧墨蓝大氅,不露声色地下了马车,柳逢立刻撑开一柄漆花的油纸伞,紧步跟在他身后。

还未走出几步,就听柳逢说道:“那好像是云相的马车。”

柳柒回头瞥了一眼,而后撩袍迈上石阶:“你是第一次见他来这里吗?”

柳逢悻悻然收回视线,随主子一道进了酒楼。

到正厅后,柳逢便不再前行,随后由两位美貌的侍女领着柳柒沿游廊往东而去。

穿过几道月牙门,又踏上几座流水小桥后,终至梅院的第二间雅室。此处植有几株碗口大的绿萼梅,暗香满园,浸人心魄。

今日送拜贴之人是吏部尚书陆麟,同行的还有几位大臣,见柳柒到来,纷纷起身揖礼。

几人围坐在黄梨木镂花方桌前,红泥炉煨着的花雕酒热辣清香,与玉盘里的果脯糕点的甘甜相融,引人垂涎。

一杯浊酒下肚,一阵寒暄后,陆尚书起了个话头:“再过几个月二殿下就要行冠礼了,陛下却迟迟不立储君,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说道:“储君关乎国祚,历代君王都无比慎重。而咱们陛下重情义,心里一直惦记着先帝的遗腹子,所以才会空着太子之位。”

“几位殿下之中,唯二殿下仁厚亲民,只可惜殿下母族式微没落,难以在朝中立足。”

“对了,上元节那晚柳相为何要与云时卿扯上关系?如今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有损柳相的清誉啊!”

话锋落在柳柒身上,他不得不给出解释:“述律公主入京之前曾接触过云时卿的人。”

有人不解:“这与洗尘宴有何关系?”

陆尚书蹙了蹙眉,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定是想利用和亲的名义把二殿下送出关外,然后扶持三殿下坐上储君之位。不过此举太过冒险,陛下不会轻易送皇子和亲,所以云时卿便与述律公主串通一气,断二殿下羽翼,择柳相为夫。”

一旁那位大人扼腕道:“可是柳相也不必拿自身名节做赌,如今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柳相以后如何成家立室?”

柳柒淡淡一笑:“事出从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这种深陷党派之争的人,成了家反倒是累赘。

廊下风声阵阵,吹得护花铃叮当作响。短暂的沉吟后,栋梁们又抛开话题谈了些兴致之事,末了陆尚书眉开眼笑地举起酒杯:“诸位,请!”

几人纷纷回敬。柳柒一口热酒还未入喉,忽觉丹田内隐若有炉火在炙烤,他只当是花雕醉人,并未在意。

但很快,这股火愈燃愈烈,似被劲风勾动,游窜至四肢百骸。

周身气力仿佛在这一刻脱了骨,酒杯倏地从他手中滑落。

“柳相?”

“柳相这是怎么了?”

柳柒耳畔一阵嗡鸣,已分不清是谁在关切担忧。

他知自己中了阴招,可眼下这几人均是信得过的知交同僚,断无加害他的可能。

少顷,柳柒强忍不适起身请辞:“在下身体略感不适,恕狂驾之罪。”

众人并未阻拦,叮嘱几句后目送他离开了雅室。

风雨渐盛,吹打着游廊里的护花铃,叮铃叮铃,宛如鬼魅鸣嚎。

柳柒离开雅室后并未走出梅院,而是推开了游廊尽头的那扇门。

身体的异样来势汹汹,若是以这副模样出去,定然比当着满朝文武断袖更加可耻。

沉浮官场多年,柳柒见过的腌臜手段数不胜数,却没想有人胆大如斯,竟敢对他下手。

梅院里每间雅室的陈设不尽相同,柳柒体如炉火,炙热难挨,他虚软无力地绕过屏风行至暖阁,旋即解开大氅,掬一捧室内莲池里的清水浇在脸上,而后静坐,调理内息。

恍然间,屋内浮现出了一股浓烈的香气,如花似蜜,邪媚至极。

柳柒调息良久却不见半分成效,身体渐渐骨软筋麻,他解开衣襟,整个人无力地伏在贵妃榻上。

那股邪香愈来愈烈,搅动着体内的欲念。柳柒呼吸疾热,唇若施脂,眼似桃花,连指节都染上了一层荷色。

正这时,雅室的房门被人推开,继而有脚步声入内。

柳柒轻掀眼帘,见屏风外伫立着一道人影。

屋内光影稀疏,那人狐裘锦衣,玉冠束发,一身气度修竹也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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