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柳庄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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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于塞外遇老翁,言前朝宫内秘事如亲临,其谓吾:前朝初,太祖虑创业不易,欲置皇太弟,群臣柬曰:“陛下春秋正盛,诸子皆贤德必备,置太弟乃乱之本也!”后事渐淹,后太祖忽崩,诸子年幼,为他人鱼肉而已!——《北狩夜谈》
我出生在世宗刚继位那年,等我懵懵懂懂的懂些事情时,就经常随着母亲被带到世宗寝宫的大门之外跪着,有时候是深夜,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刚回去,就又被人带到世宗的寝宫外跪着。
刚开始,我觉得一切是那么的新奇,有那么多的人,还有那么多我没见过的花花草草,而我高兴的看来看去,有时看到稀奇的人和物还要高兴的叫。但是,这样会马上被母亲和身边的人制止。
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越频繁,我也就渐渐地疲乏了,厌倦了。
而我也渐渐地发现,所有人脸上都很严肃,而气氛一次比一次的让人感觉到压抑。
当时我不知道,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个时候正是国家多事之秋,世宗的大限也在那个时候渐渐地来临。
忽然有一次,我与母亲跪在外面,一个看着很可怕的人出来向我母亲说:
“带上皇子进来吧,圣上要见皇子!”
我的母亲在那个时候一愣,随即泪水便布满了她的眼睛,她含着泪扭头看着我,哽咽着说:“孩子,你终于可以看见你父亲了。”
而我那时却不知道父亲是什么,只当是一种玩具,随即,我和母亲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之中跟随着那个人,第一次进了世宗的寝宫之中。
随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我和母亲被带到了一个床榻之前,而床榻之上,一个干枯的青年两眼无神,被几个人给支撑着才能坐了起来。
而在他床前跪着的有几个比我大的孩子,他们与我相比,不光岁数大些,而且衣着打扮也更华贵。而在床榻前站着几个老头。
当我刚来到床榻前,我母亲就赶紧带着我跪下,好像要说些什么,却被那几个老头制止住了。
看着似乎是带头的一个老头向床榻上的青年说:
“陛下,诸位皇子均已经带到了。你看……”
床榻上的青年转眼看向旁边一个坐着的人道:
“大师傅,你看朕这几个人何人能继承大统?”
那个坐着的人看了一眼我们兄弟几个之后,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床榻上的青年看到坐着的人如此,也就不再追问,长叹一口气,便闭上眼睛。
那个带头的老头还不停的催问:
“陛下,何人可继续大统?”
可是那青年不再说话,那个老头凑上前,附耳倾听,好像青年说了些什么,好像青年什么又没说,他起来就把我其中的一个哥哥扶起来,找了个凳子让他坐下,然后就带头给我那个哥哥跪下,然后所有的人都给我的那个哥哥跪下。
后来,我才明白,那床榻之上的青年是我的父亲,也就是世宗皇帝,我一生就见过他一面,就是那仅存的一面。
之后便是我和母亲被带了下去,然后就换上了白色的衣服,而我母亲回去没多久就突然消失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后来长大才知道,她与世宗所有的嫔妃,包括被宠幸的女子都给世宗殉葬了。
从那之后,这个世界上就留下我一个人,被遗忘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跟一伙太监和宫女混在一起,知道的说我是皇弟,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个小太监而已。
如此,时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渐渐地长大了,忽然有一天来了一群人突然跪在我面前,把我身边的伙伴们都吓坏了,我也被吓坏了。
我仔细一看,带头的人我并不认得,当时他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脑子是懵的。那伙人见我没有反应,就强行把我带走,给我换了我这一辈子都没穿过的豪华衣服,被带到了一个大殿前,我看了看眼前的人,只有两个人跟我站在最前面,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是明黄色的,上面还有好几条龙。
然后我被带着磕头,说话,搞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反正当时的场面太震撼,人太多,所有人都在喊话,等他们喊完之后。我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下来,然后被一个老太监送回了我的住处。
我现在想起来,才明白,当时和我站在一起的是我仅剩下的兄弟,而当时正是所有人在盟誓:非世宗子嗣不可继承大统。
如此,过了不到一年,又一大群人跑到我的住处,跪在我面前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给我换了更豪华的衣服。将我带到了我曾经去过的世宗的寝宫里,而此时床榻上也躺着一个形容干枯的少年,他满脸死气,双眼无神的被几个小宫女扶着,当带我来的人向他禀告道:
“陛下,王爷带过来了!”
那个满脸死气得少年才强撑着睁开眼睛,两眼盯着我,我看他是那么陌生,他看我也是那么陌生,半晌之后他向带我来的人问道:“是他吗?”
那个人行礼回道:“陛下,臣查阅宗人府记录,及历年宫女记录,就是他!”
满脸死前的少年强撑着一口气说:“上前来!”
我当时不明白,那个带我来的人提醒我道:“还不赶紧上前!”
我慌忙上前,那个少年强撑着握住我的手,看了我半天之后眼里流下了泪,他道:
“皇弟啊,世宗血脉现在唯独你和我了。我们兄弟要是死了,世宗就……”
话未说完,那个少年就喘息不过来,身旁的御医忙上前诊治,折腾了好久他才算缓过来。
带我来的那个人上前道:“陛下,你先暂时休息,等休养好了再……”
话还未完,床榻上这个虚弱的少年惨笑道:
“你看我还能活吗?”
那个人一愣,便不再言语,少年继续说:
“我若不趁着我还有口气把大事给定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脸面见父兄……”
说着少年的泪便流了下来,他颤颤巍巍的将一份诏书交给我说:“皇弟啊,世宗的基业不能丢在你我兄弟手里,弟当为尧舜……”
话还未完,头一歪便倒在床上,带我来的那个人慌忙上前,可是无论怎么忙活,那个少年就是一动不动。
有人大声喊道:“大行皇帝崩了!”
然后带我来的那个人就带头跪在我面前参拜,参拜完之后我就被带到一个偏殿里,那个人对我讲:“再有几个时辰就是早朝了,等文武百官来了之后就宣布我手中的诏书!”
我懵懵懂懂的答应了就在那里等着。
可是等来的却是在晨钟前的一群卫士,他们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我一刀砍了,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是在一个破庙之中,庙中一个中年人看着我,我惊慌道:“我在哪里?”
那个中年人道:“你死了……”
我一愣,随即之前的事情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我突然明白,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的泪水顿时下来,就在那里嚎啕大哭。
可是等哭累了之后,我却反应过来道:“我明明身体还在,怎么会死?”
那个中年人笑道:
“我只是将你的魂魄暂时禁锢到你的身体中而已,不信你看看你的伤口是不是还在,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在不停的腐烂!”
我当时一愣,慌忙查看我的伤口,都已经腐烂,而且还有蛆虫在上面游动。
那中年人笑了笑道:
“你再看看,你还有感觉吗?”
我一愣,随即我才感觉到我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空。
我愣了好久反问道:“我怎么了?”
那中年人继续道:“你死了啊!”
我说道:“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中年人道:“我救了你啊!”
我继续问:“你为什么救我?”
那中年人道:“因为我看到你身上有怨气未消……”
我疑惑道:“怨气未消?”
那中年人道:“是的!”
我还要说些什么,那个中年人道:“只是你现在不懂罢了,等你懂了,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反问道:“可是……好吧!那我该怎么懂?”
那中年人笑了笑道:“孩子,走吧,我带你看看这个世界,你就会明白了!”
说着那个中年人便出了门,我就紧紧跟着他,毕竟就现在这个情况,我不跟着他又能去哪里呢?
刚出门便看到一伙公差敲锣打鼓的喊些什么,还往墙上贴些什么,一群不识字的人围着墙上贴的东西,有识字的人给大家念上面写的东西。
我一听,当时愣住了,里面说皇帝崩了,皇太弟不知所踪,在众位大臣、宗室、勋贵的推举下新的皇帝继位了,里面说新的皇帝等皇太弟出现后,会将皇位归还,还请全国上下帮忙找皇太弟,找到者有重赏!
我听完了,向救我的那个中年人说:
“我要回去,我不能辜负了哥哥临终的嘱托!”
那个中年人一笑道:“若是你能回去,又怎么会死着出来呢?”
他的意思我明白,我回去又能怎么样?新的皇帝真得会还给我吗?况且我一个死人还能做什么?
半晌之后我跟那个中年人说:“旧的我已经死了,新的我该怎么活,该叫什么?”
那个中年人看了看我身后的参天柳树,又望了望远处的义庄道:
“你原本就是个死人,柳属阴,希望阴气能护佑住你,义庄是死人呆的地方,希望你能长驻,就取名为柳庄吧!”
于是,从那一刻,我就有了一个名字叫做柳庄。
而我随着那个中年人游走世间,也渐渐地为他精深的法术所吸引,也为他悲天悯人的情怀所打动,他说他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我说我也想当神的使者,于是他便给我设置下一系列考验,最终我通过了考验,成了他的徒弟,后来在他的引荐下,我便进了神教。
自从进了神教,我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虽然是个死人,但是渐渐地也能像活人一样生长发育,甚至吃些东西等等。
而后来我自己也开始学他那样,独自游走于这个世界,拯救这个世界上无数的苦难者。
我曾遇到过虽然学艺不精,屡屡被人嫌弃殴打,几乎不能存活,却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恪守圣人之道,最后活活饿死的算命先生。
我也曾遇到过靠投机专营,贿赂上下,从一个地痞无赖变成一方大员,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最后被父母妻儿关于家中,活活困死的朝廷命官。
我还曾遇到过辛苦一生,攒下无数家财,最后却因为无儿无女,族人闹事,小妾偷人,活活被气死在床榻之上的富家员外。
还有那带领乡人于道路之中开设黑店,图财害命却养得一乡之人度过大荒之年的女流之辈,最后却众叛亲离,被一乡之人下药害死,丢于荒井之中的豪杰之士。
也有那游走于乡村之间,靠施医舍药,于大荒之年救助瘟疫的百姓,被百姓称呼为救命神仙的游道之士,却因为耽误富户和官员的财路,被所谓的恪守圣人之道的人于路途之中刺杀,抛尸荒野。
最后,我越在人世间游走,越觉得人世间之苦,一日,我突然来到了此处,此处荒僻之极,而虽然靠近大河,却只有几户人家,且这几户人家也眼看着因为饥荒和疾病而死。
我看惯了人世间的各种丑态,我想打造一方净土,于是便在这里驻下,开始了河西村的时光。
我给仅剩下的几户人家治病,带领他们种植,开荒,闲暇之时外出游医,赚取金银用于打造这方净土。
随着我四处游走,救助百姓,我的名声便渐渐地传开,当有人问起我的名号时,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游道之士,便说我叫柳大仙。
而一日我在草堂之中静坐时,那个游道之士却在我内心中一直闪现,渐渐地不受控制的实体化,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柳大仙便诞生了。
当柳大仙诞生之后,我对于其他那些我见到的人的悲哀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诞生出了,你们看见的另外四个柳庄。
而到底六个柳庄是一个人,还是六个人?我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他们五个因我而生,自那之后,我就在这草堂之中从未再出去过。而这五个柳庄开始游荡天下,也许是他们与我心灵相通吧。
他们逐渐建立起了一个我心中设想的那个净土。
而随着他们渐渐地强壮,我也渐渐地虚弱,时光流逝,无论我再怎么保养,这具躯体毕竟是个死尸,终究有一天会不能用的。
听到此,董何夕惊诧道:
“我曾听孝康皇太后跟我讲,世宗最小子,章宗之弟,年少贤德,懂百姓疾苦,在继位之前不知何故突然失踪,原来如此!”
接着董何夕又道:
“不过此事已经做古,先生给我等叫这些事是何意思?”
柳庄笑了笑道:
“世事变化,总有弄巧成书的,你们说对与不对?”
空心上前看了看柳庄,又望了望柳庄后面的神像道:
“命运蹉跎皆是前世业力所致,如今你早已经不是人了,何苦借助这邪神之力苦苦于世间支撑呢?”
柳庄看了看神像合掌道:
“我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心中的那个怨气却总是强撑着我身体,不使我的魂魄离开!”
董何夕道:“那我等也给你解决不了啊”
柳庄从草堂向远方望去道:
“这世间犹如一本书,当翻动到我这一页,我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董何夕道:“你的意思是?”
柳庄笑道:“你猜?”
董何夕一愣,空心仔细一看,恍然大悟道:“昂,原来如此!”
几个人都看向空心,等空心解释,空心却闭口不言,女罗刹怒道:
“你这小和尚,别凭着自己有点本事就……”
空心抬头看向女罗刹道:“你忘了,你我是前来了结因缘的,不是增加业力牵绊的!”
女罗刹一愣,便不再说话。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道:
“王老,有要事!”
王老头一愣,随即道:“你没看这里有正事吗?”
那人道:“王老,有一队人马,约千余人,来到寨门外面,扬言要剿灭我们寨子!”
堂内的柳庄也听到了外面的人的话,笑道:“凡事因缘和合,你看,这该到的,他必然会按时来到,早一刻也不是,晚一刻他也不会来!”
王差管疑惑,内心想:“县衙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来打探情况,却随后派兵剿灭?”
董何夕看向王差管,王差管做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众人正在疑惑怎么回事时,只听着门外一阵喧嚣,紧接着有人在外面跪下道:
“我等已经击破前来的人马,生擒其统帅,还请先生意思!”
柳庄说了一句:“都进来吧!”
只见柳大仙,村正,百夫长都进来跪下,有一个被捆绑着也押了进来,柳庄道:“你们怎么擅自与朝廷的军队……”
那百夫长道:“先生,我等正在寨门外操练,这支军队来了之后扬言就要剿灭我等,他们见我等在寨门外,且寨门大开,便直接冲了过来,哪里知晓他们都是一些草包,不几下便被我们打退,还生擒了他们的统帅。”
说着指向被生擒之人,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柴大宝大惊道:“赵无贵,怎么是你?”
赵无贵一听是柴大宝的声音,慌忙向这里看过来,惊道:“大宝,怎么是你?”
董何夕看了看赵无贵道:
“无贵,你不是回到二皇子处了嘛?怎么又来到这里!”
赵无贵一看是董何夕,忙道:“大人,我回去向二皇子禀告了你的行踪,二皇子便派……”
说到此,他发觉场合不对,便不再言语了。
柳庄看了看赵无贵,随即哈哈哈大笑道:“百夫长,快给贵客松绑!”
百夫长不解道:“先生,他可是前来打我们的统帅啊!”
柳庄笑道:“解开吧!”
百夫长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却不敢违背柳庄的话,于是亲自给赵无贵解开了绳索。
柳庄向村正道:“这几位都是贵客,找个上好的房间,安排一些上好的饭菜,让各位客人好好休息。”
村正也是疑惑道:“先生,他们……”
王老头呵斥道:“怎么,先生的话你们不听了嘛?”
村正立刻闭嘴,随即退下。
董何夕向柳庄拱手道:“谢恩情!”
柳庄道:“你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吧!”
董何夕一愣,随即道:“若果真是世宗之子,章宗之弟,在下必当行君臣之礼!”
柳庄道:“算了,我原本就不图你这些,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董何夕道:“可是,我尚有许多疑问?”
柳庄道:“我知道你的疑问,今天我困了,明天吧,明天我就告诉你一切!”
如此董何夕也便再说些什么,便道:“那我明日再来拜会!”
说完便施礼带着几个人退出,门外有村正安排的人带领他们去了村子里颇为洁净,且风光极佳之处,可以俯瞰到全村寨的风光,且早已经有人摆下了虽然简朴,却是丰盛的饭食,几个人也是一天没有好好进食,便入席开始就餐。
董何夕看向赵无贵道:
“现在没有外人,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无贵道:“大人,我回去报与二皇子后,二皇子感叹大人为国为命,他说他也想出一份力,以助大人一臂之力,于是安排本州提督拨出了一千精兵,让我带路,前来河西村协助大人!”
柴大宝道:“那你怎么会这样?”
赵无贵叹了口气道:
“谁知,这一千所谓的精兵到了寨外,见寨门大开,一伙农夫在寨门前的空地操练,顿时信心大起,都说这是白给的富贵,队形还没整理就向寨门内冲去!然后……”
王差管道:“然后怎么了?”
赵无贵低声道:“岂知那些农夫各个身手不凡,不几下就把这一千人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这伙家伙们一看打不过,就纷纷四散逃了,丢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被他们给逮住,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看到了。”
董何夕昂了一声道:“朝廷武备荒废到了这种地步,一千精兵居然被一伙农夫打散!”
王差管答道:“大人,名义上一千,实际上有八百就算不错了,这八百中也有一半是雇人去应卯的,剩下一半也多是老弱兵残。”
董何夕叹息道:“唉!若是一旦用兵,这该如何是好啊。”
几个人也就都低头不答话。
而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看着全村的灯光和火把也算是一番美景,但是不知明天是否还会有此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