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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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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一部手机,就把千山万水的时间和空间压缩在手掌盈握之间,各种信息海啸般地冲击认知的堤岸。这是一个再也没有个人空间的时代。一部手机,把人牢牢绑住,想找到你,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你。这是一个真相更加混沌的时代。一部手机,联通互联网和朋友圈,看似每个人都有更多的眼睛,更犀利的目光,但每个人都更像是曹冲称象里的盲人。

郝白一觉醒来,头痛难当。听说过红酒后劲大,但没想到这个红酒后劲这么大,心说不管这酒多少钱,下次请校长吃饭,就让他喝这个酒。混沌的脑子慢慢恢复清醒,忽然想起昨晚小尹打来电话,亦幻亦真,南柯一梦。拿起手机查看,却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郝白生恐错过天下大事,打开手机,无数信息弹出来,还没看到天下的大事,先看到了自己的大事:刘步云、张二胖等一干同学老友,都不约而同地发来了一段一模一样的视频——视频里,郝白被几名粗壮保安按在地上摩擦,同时还有同期声解说:

“5月8日上午,在春风路银行门口,一名男子携带巨型砍刀、丝袜等作案工具,准备抢劫提款箱,被保安小哥现场制服、当场抓获。为保安小哥点赞!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又传来另一个声音:

“我补充一下——嫌犯还带着两件女性内衣,目前还不知道是起什么作用,疑似嫌犯有变态倾向。”

这特么哪是补充,明明是补刀。郝白一脸懵逼,脑袋一片空白。

接下来,还有张二胖调侃的语音:“小白啊,白天抢银行,晚上约姑娘,我专门引用并改写了一句名言古诗,你是‘菜刀与丝袜一色,劫匪与淫贼齐飞’啊,还是你会玩儿,为你点赞!”后面还有一声狞笑:“这回你可火啦,文宁县新一代网红,闪亮登场!”

还有刘步云的四条语音。第一条发于20时12分:“郝白呀郝白,没想到你竟然干这种事,全怪你丧心病狂,只怪我交友不慎,请立即投案自首,请立即投案自首,切切!”第二条发于20时13分:“警察要是问起你,千万别说昨天中午吃饭的事啊。”第三条发于21时50分:“我就知道你干不出来这种事嘛!打你电话关机,你的小视频引起了县里领导高度关注,情况已经初步查明,确实是一场误会。但视频传到外边,已经酿成舆情,外人不这么看,县里必须给个说法。目前公安局正在调查,找到你的时候,记得好好配合。”第四条发于21时55分:“记得还是别说昨天中午吃饭的事啊。对了,以上信息记得全部删除。”

全部聊天记录读下来,郝白放心了。刘步云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衙署小吏的猥琐形象。郝白忽然想笑。

“儿子快下来!警察同志找你。”郝母边喊边跑上楼,冲进郝白卧室,喝问道:“郝白,你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啦?”言下之意是暗示郝白把梁欣萍怎么样了,明显的责怪之中还带着不明显的欣喜。

郝白下楼配合警察的询问,好多早起的大爷和大娘、惊起的恩客和莺燕,站在门口围观。一大清早来了几位警察同志,这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彻底搅动了城河里。凤归巢里的过夜恩客们,听说警察突袭,闻讯皆惊,披衣而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时间充足的,就夺门奔走;空间充足的,就跳窗逃生;时间和空间都不充足的,赶紧反锁房门,和失足妇女在已经深入了解对方身体结构的基础上,赶紧深入细致系统全面地了解双方家庭、生活、工作、喜好等各方面情况,认真备课,对好台词,以便被盘问回答“我们是普通男女朋友”时,经得住盘诘,经得住实践和历史的检验。

虚惊一场。对郝白父母和凤归巢里众人来说,几个警察的到来都是“虚惊一场”。

尽管虚惊一场,但郝白父母还是站在各自角度,分别数落郝白净给家里惹事。郝白想了想,还是早点回学校,落得耳根清净。上楼回屋收拾东西,打车直奔汽车站。

路边,郝白拦下一辆出租车,无巧不巧,竟然正是昨天坐到县委的那辆黑车。司机认出郝白:“哟,兄弟,真是江湖无处不相逢啊。佩服佩服!本以为兄弟是个书生,没想到也是个敢抢银行的血性男儿,哥哥我实在是有家有口,金盆洗手不在道儿上混了,要不怎么着也得助兄弟一臂之力。”

郝白一路解释说明该误会的形成始末,司机直点头:“兄弟,不用解释,哥哥全明白。现在正是咱们县招商引资、跨越发展的关键期,什么最重要?形象最重要,稳定最重要!别说没抢银行,就是真抢银行,‘有’也不能说‘有’,‘真的’也要说是‘假的’。更何况,你有个好兄弟在县委大院上班,什么事儿兜不住?什么事儿摆不平?对了,哥哥我姓白,留我个电话,以后约车找我。”郝白对牛弹琴,解释不通,也就不再多说。

县城汽车站坐落在城南秋林街上,建于上世纪90年代,现在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违建。当时主政者出于公心,想着“不建则已,建必超前”,要不然过几年就又满足不了通勤量,于是广开言路,面向社会征求意见,准备适度超前地建;当时群众出于无聊,都说“过度超前,必有猫腻”,认为主政者肯定是工程越大、所得越多,一时物议汹汹,还有人往市里省里投信举报,主政者无奈,只能降格以求地建。据说,当时这位熟读典籍、喜欢写诗、常以东坡自况的领导,深悔自己的自以为是,深感商鞅的先见之明,在随后多次议事场合说过“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后来又被政敌告黑状说“宗旨意识树的不牢”。后来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车站建成之日,已成滞后之始,群众坐车不方便,又开始大骂主政者白痴无脑,怎么不知道超前建设,简直毫无民本理念,其心可诛,于是又有人往市里省里投信反映。

郝白下了车,往车站里走,一个大婶迎上来问:“小伙子,住店吗?”郝白摆手。大婶跟着悄声说:“有姑娘。”郝白听说过,汽车站后面有一条斜街,因为建的比较斜,也因为聚集了各种上不了台面的“邪”门产业,名实相符,童叟无欺,所以就叫“斜街”。原本发展的如日中天,后来凤归巢里异军突起,又有官方背景暗中加持,斜街雄风不再、客流锐减,老妈妈们无奈只得上街拉客。

郝白目不斜视,直入候车大厅。时间尚早,老秋的车肯定等不到了,郝白只能先买票到楚鹿乡,再想办法回村里。等车无聊,郝白买了一瓶冰镇可乐,喝到一半,发现这不是“可口可乐”,而是“可口可牙”,典型的山寨货。郝白刚才从家出来的急,没有进行日复一日、无比规律的“晨蹲”环节,这会儿看着山寨可乐,越看越觉得肚子痛,急奔厕所。

县城汽车站的厕所,饱经全县人民和外地人民的蹂躏,气味像五月的阳光一样炽烈。郝白但凡能忍住,就绝不会进来;既然进来,精心挑选了一个基本环境还不至于令人呕吐的蹲位,进去,关门,开始。挡板上有很多前人如厕时留下的墨宝,情感类的诸如“某某某,我想睡你”,励志类的诸如“某某某,我发誓半年内睡到你”,催泪类的诸如“某某某,感谢你让我睡你”,广告类的诸如“某某某,想睡她请拨打130********”。此外,还有很多“迷药”“枪支弹药”“赌神速成班”“包小姐”等等名片电话。

郝白身体一边享受一泻千里的痛快,脑中一边闪过一招制敌的灵光,顺手从包里掏出写举报信的那支中性笔,把“迷药”“枪支弹药”“赌神速成班”“包小姐”等等名片电话的电话,都一一抹黑,改成了校长电话。一一写毕,感觉从身体到心理,都更痛快了。

痛快已毕,郝白从包里拿出纸巾——小雨给的。郝白本想留个纪念,现在事急从权,也不得不用。撕开塑料包装,郝白傻眼了:里面没有卫生纸,而是整整齐齐叠着一沓钱,一数,十张。郝白忽然心情复杂,百感交集,忽而想笑,忽而想哭。

情感的事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找纸。平时人来人往的车站厕所,这时竟然半天没人进来,进来也是匆匆一尿,匆匆而去,每个进来的人听着一个蹲在里面的人喊着“有纸吗”“有纸吗”,都心说此乃傻逼是也。郝白觉得再蹲下去就真下去了,无奈,只得以蹲姿回身搜检厕纸篓子,一手捏鼻皱眉,另一手两指捻起、逐张审视,精选了二三张,勉强一用。

返回楚鹿乡的路上,郝白睡了一路,消化和释放着24小时以来的奇诡和疲劳。到了乡里,郝白准备寻一辆摩托车回垴头村。后来发现乡里的人明显都流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朝一个方向快步小跑而去,郝白有着和大部分人一样的从众心理,看到大家都在干什么,虽然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如果不照做唯恐会错过什么,于是带着虽然不知道你们去看什么但我也要去看一看的期待小跑过去。

过了乡政府、乡派出所、乡工商所、乡“购物中心”,转入南街,过了乡教办、乡卫生院、乡国土所,转入张家胡同,大家像是赶集一样,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又走了一百米,来到村民活动中心小广场,紧挨着一条马路,前面警察拉起了警戒线,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很多老乡不知道自己来看什么,左右打听,原来是乡里发展旅游扩建道路搞拆迁,有几户死活不愿拆,正在激烈对峙。

乡政府党政办洪主任拿着扩音器,声如洪钟:“老乡们,都别看啦!没啥好看的,村西头赵寡妇的腚都比这儿好看。都散了吧!”听到“赵寡妇的腚”,人群中几个和赵寡妇有染的光棍闲汉,发出了会心的哄笑,人群中没有和赵寡妇有染的光棍闲汉,听见有几个兄弟发出了哄笑,怕自己不发声被人嘲笑连从不挑食的赵寡妇都没能上手,也赶紧发出相同音调的哄笑,表示自己也和赵寡妇有染。

“洪主任,听你这意思,你是看过赵寡妇的腚啦!你身为国家干部,竟然看过赵寡妇的腚!”遥遥传过来一个声音,听得出也是用了扩音器。声音来自于本次围观事件的主角——钉子户路老六。一般来讲,但凡钉子户,有的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路老六就是这样的人。

“路老六,你不要顽固不化,你不要冥顽不灵!只要你积极配合,乡里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决!”洪主任试图让话题回归到拆迁上。

“洪主任你身为堂堂的乡党政办主任,身为党和国家培养多年的干部,竟然和一个寡妇不清不白,看过人家的腚,有人管没有?乡党委政府是不是知情不报、故意隐瞒?老乡们这一段拍下来没有?”路老六已经具备的一个合格钉子户的基本素质,此事他不仅站在了自家房子的制高点,同时也站上了舆论道德的制高点,开始转移矛盾、浑水摸鱼、制造话题。路老六还不知道,这次行动乡里部署周密、考虑周全,专门恳请上级电信部门屏蔽了附近基站信号,就是怕拆迁户的天然优势又被非理性地放大,造成舆论。

乡长吕德全不想再在“赵寡妇的腚”上纠缠,拿过扩音器,冲着路老六喊:“老六,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现在的房子本来就是违法建筑!当时乡里看你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紧巴,就法外施恩,没再追究!这件事说到天王老子那里,你也不占理!闹大了,最后受损失的还是你自己!”

这番话很有杀伤力,路老六显然被戳中了软肋。吕德全回头悄声安排:“快,组织巾帼冲锋队!路老六的二儿媳妇怀孕了,她现在最关键,而且鬼点子最多,先把她弄出来,大部队随后紧跟上,迅速制服路家父子!”

洪主任紧急动员,乡里女干部紧急集合。乱军之中,人影闪动,郝白一眼望见一丛秀发扬起——小尹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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