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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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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有梦,她睡不安稳。

帐外落雪,寒风刺骨。

许宴知再次从梦中惊醒,抬眼看过周遭摆设方缓过神来是在军营。

心口疼的厉害,她想哭都哭不出。

自得知许昌茗身死时到如今过了快有七八日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她不是不难过只是哭不出来。

宋盛将李郜打得东躲西藏,眼看战事就要结束了,但张戬所说的那位柯公子依旧没有下落。

她坐在榻上捏捏眉心,缓了口气。

此人必须要找到。

方才做梦,惊得一身冷汗,营帐不能完全遮风,总有寒凉从缝隙钻入,吹到她身上更是一冷。

冷得没了睡意她干脆穿好衣裳走出帐去。

营中值夜的士兵见了她不由一愣,后关切道:“许大人怎么起了?”

她扯出一抹淡笑,“睡不着便出来走走,不必管我。”

许宴知孤身慢步往溪边走,立在溪边良久,一声不吭望着远山。

这几日京中的信往来甚多,谢辞他们一封接一封加急寄来询问她情况,她将吐血昏睡五日的事抹去,只回两字,“尚可。”

若回“一切安好”他们反倒不信,没准会逼得他们从京城赶到这儿来势要亲眼见证。

沈玉林远在外疆都得知了消息,给她辗转寄了几封信,问她情况可好。

姜茂成寄信来说他去了京城,替她守着许府,她没敢多写,只简单报了平安。

靳玄礼派来的人三催四请想让许宴知回京,一次两次她还好言好语相拒,次数多了她干脆找了借口不见。

军事重地,京中来的公公娇贵待不了多久便不踏足军营,倒叫许宴知能清静几日。

她仰首望着寒月,总忍不住回忆翻涌,情绪一沉眼眶便红了,可就是没有泪意。

她强行打断脑中回忆,将思绪逼到正事上。

张戬眼下仍留在滁州打探柯雍的消息,虽没发现柯雍的踪迹但却有了别的消息。

余崇,那个当初怂恿滁州新兵来袭击营帐的人,在背叛了张刺史之后似乎又背叛了李郜。

张戬在李郜处并非一帆风顺,在给许宴知传信时差点被人发现,是余崇出面替他遮掩。

余崇没解释原因,只问他是谁的人。

张戬没说,余崇便一副了然模样不再追问。

之后余崇得了李郜信任,在军中也有职位,但几次部署下来看似是应对之举,实则是白白消耗人马。

如此说来,余崇怂恿滁州新兵来送死也是在消耗人马。

她长眸微动,心中起疑。

这余崇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或当初张刺史自尽而降之事也另有隐情。

张戬信上还说,余崇如今跟着李郜在逃。

那等宋盛将他们擒回来也就可真相大白了。

落雪在长睫上凝成水露,鼻尖也沾了湿润,站的久了双腿有些麻,她轻舒一口气,水雾从口中吐出又慢慢消散。

寒月不可窥,她收回视线慢慢迈出一步,手从大氅中伸出抹掉了鼻尖的寒露,她没往营中去,而是靠近溪边蹲下。

手指探入溪水,彻骨寒凉激得她指尖微弯但并未收回,刺骨的寒攀上她的手,将原本的温热渐渐掠夺。

方才的梦实在逼真,叫她醒来还一阵恍神。

梦中的人浑身是血,只一双眼柔柔看着她,轻轻唤她一声“渡危”。

眼前一转是在宫中,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几乎要将天都染红,她浑身是血的站着,周围躺在血泊中的人有很多。

有谢辞、李忠明、沈氏兄妹还有黎仲舒……

眼下借着月色,她能在溪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寒意化作邪祟一寸寸攀上她心尖,将理智慢慢包裹后势要取代,她鬼使神差的想,人死了会去什么地方?

若是将人心冻住,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她唇角溢出一抹嘲弄,死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长眠于雪山之下,伴着常年不绝的溪水。

耳边似乎响起了谢辞的声音,他让自己别冲动,让自己别陷入情绪。

当初血染伞面的场景不受控的缠绕心头,锋利残片割破皮肉的瞬间是鲜血四溢,浓重的血腥充斥在鼻尖,一滴一滴落在伞面上,污了伞面图案,红的触目惊心。

许宴知微微歪头,若血能将溪水染红莫不是一番好光景?

她双眸微垂,长睫低低垂落遮掩眸中隐隐翻涌的兴味,近乎诡异的兴奋附在唇角,另一只手已经隐入大氅去摸腰间的短刃。

探入溪水的手已经麻木,察觉不到任何冰凉。

指尖触及刀柄冰凉时她呼吸一凝,心中似是有困兽要撞破阻碍逃出,只要逃出就会带着汹涌异常的波涛将她溺死。

“许大人。”

身后忽闻声响,她意识回笼一些。

去摸刀的手虚虚扶在刀柄上,却良久没有回应。

身后的人见状又走近几分,“许大人,覃副将找你。”

她口吻极轻,似是要随风而去,“什么事?”

不等那人开口,身后又传来覃仲的声音。

“渡危,你在这里做甚?”

轮椅碾过不平的地面吱吱作响,这声响倒将她神识拉回不少。

她不动声色的将探入溪水的手收回,站起身来,“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这么冷——”

覃仲在他看清许宴知的神色时猛的一怔,没说完的话就卡在喉咙中。

许宴知神色极淡,眸中如死水幽沉,眼眶红的吓人却并无湿意,她腰背挺直将紧绷的弦拉至极限,从她身上透出来的是沉沉的死寂。

活像个将死之人。

许宴知双手皆隐于大氅之下,无人得知她方才在做什么。

玉似的人顷刻没了光泽,暗淡将她整个人笼罩。

看得覃仲不由心惊。

“什么?”她微歪歪头,眸中沉寂终于有了波澜,片刻后渐渐褪去恢复了往日清明,荒芜的山开始散出生机,她好像又活过来了。

覃仲有些紧张,咽了咽唾沫稳下声道:“这么冷的天,还是不要出来散步了。”

似是知晓覃仲在担心什么,许宴知笑了笑,“只是散心罢了。”

她又问:“覃副将找我是有何事吗?”

覃仲摸了摸鼻尖,“我也睡不着,便想着同你下盘棋。”

覃仲没将担心她会想不开出事的话说出来,随口编了个理由应付。

许宴知没拆穿,只是柔和的笑了一下。

夜色下她的目光柔淡,却像泛着银光的刀刮过心尖,乍一看不觉,等回过味来却是入骨的寒凉激得人陡然一身冷汗。

袖中的手渐渐回暖,她笑意渐浓,“不是要下棋吗?”

“走吧。”

覃仲恍然回神,僵笑一声,“是,走,回去下棋。”

回到营中覃仲仍有后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来迟一刻许宴知就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他抬眼留意许宴知神色,见她平淡落目于棋子,全然没有方才令人心悸的死气沉沉。

这一留意就耽搁了手中棋子落下,许宴知眼也不抬轻声提醒,“覃副将,该你了。”

“啊?哦,哦!”,覃仲回过神来执棋落下。

许宴知指尖捻着棋子,轻柔一句:“覃副将若是担心,我不去溪边就是。”

左右心思被看穿,覃仲干脆也不遮掩了,他停了棋直勾勾盯着她,“渡危,你老实告诉我,你方才在溪边做什么?”

做什么才会流露出那样的死气沉沉?

许宴知唇角一弯,“没做什么,发呆罢了。”

覃仲显然不信,他审视着许宴知,又道:“我白日听说你将身边的人都安排到了别处去,没人在身边保护你怎么行?”

她淡淡笑了笑,“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无非就是我死罢了。”

“除了这条命,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死便死吧。”

她嗓音很轻,淡如清水,听得覃仲眼皮一跳。

帐内陷入寂静,耳边只有寒风凛冽。

许宴知似是有意缓和,唇角又弯了弯,“有覃副将在,我不会出事。”

“我哪有这么容易死。”

似是一语双关,覃仲来不及深想外头就传来通报声。

“许大人,有个叫顾月笙的说是你的师兄,他要见你。”

许宴知眼皮一掀,“带他进来。”

覃仲问道:“师兄?”

“我在云清月宫时的师兄。”

说话间顾月笙从外头走进来,他一见许宴知便道:“你可还好?”

她笑,“怎会不好?”

覃仲见状便退出去,留他们二人叙旧。

“你爹的事师父也知道了,他让我赶来看看你,宋雪和何元吵着也要来,我没让……”

她静静听着,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给顾月笙倒了一杯茶,“云清学宫离这儿可不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嫌折腾。”

顾月笙拧眉搭上她的手,“你……”

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她的状态比顾月笙想的好太多,好到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许宴知轻挣开他的手,将茶递到他跟前,“师兄准备待几日?”

“……说不准。”

“他老人家定是让你待到我回京吧?”

“……”

“辛苦你这么大老远跑来看我,可这儿毕竟不是太平地,师兄看完我还是回去吧。”

“许宴知,”顾月笙平平唤她,要说出口的话又突然换了方向,说:“你的字,是什么?”

她轻呷一口茶水,“渡危。”

“渡过难关的渡,危险的危,渡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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