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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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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不顺,勾惹烦心。

依谢辞的话,今日诸事不宜。

刑部尚书季谨疏、大理寺严正包括都察院许宴知皆被弹劾。

季谨疏酒后失言,曾于百姓聚集处大肆谈论朝政。严正因一桩案子被百姓联合上书控诉其不近人情,罔顾百姓。许宴知则是因近日盛起的戏目被人弹劾狂妄自大,有失官本。

再加上前些时日陆凊一事,虽查明清白但到底算是掀起了风波。

算上陆凊,他们四人皆有事端。

杨禄趁此提议停了改律,因他们四人官本不正,律法不该再由其负责。

更改律法本就由大理寺、刑部及都察院三方负责,眼下他们不负责,又有谁能负责?且改律一事本就争议不断,谁又敢负责?如此一来就只能停了改律。

杨禄协众人施压,又因弹劾都确有其事,靳玄礼不得不暂停改律。

念及季谨疏讨论的朝政并非机要,仅停了他半月的职,严正稍重一些,停职罚俸一月,禁足半月,由都察院接手审查。至于许宴知,罚俸一月,呈自省书于吏部审核。

改律几乎快近尾声,却又偏生此时叫停。众人为之辛苦这段时日原以为终有善果却不料横生变故。

下朝时李忠明不忿,“我说呢,原那顾燕止在这儿等着呢。”

许宴知面色淡淡,眸底略有薄冰凝固,她拨弄着扳指,“倒是我小看了他们对改律的介意。”

谢辞冷嗤,“他们自是介意,倘若此法当真改成,推行下施后于百姓有益,那我等就算是一朝功臣,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渐升,这岂不在撼动柯简之一党的地位,在打他们的脸吗?”

沈玉林蹙眉道:“眼下该如何?改律一事停了,不知何时才能重提。”

许宴知轻道:“我与季大人的事不算大,大的是严大人,眼下只能先将严大人的事查清再进行下一步。”她问谢辞:“你在大理寺可听过这事?怎的一点防备都没有,联合上书一事都是今日被人弹劾才知。”

谢辞摇头,“严大人查的案子最是棘手,并非难解难破,而是案子本身于情于法难顾周全。”

“故而每每处理,总有人不满,大理寺偶有人来抗议,可到底顾了律法便顾不得人情,大理寺早已司空见惯,不会太过重视。”

“至于这联合上书确实隐秘,我和李忠明都不曾听闻这案子闹到了联合上书的地步。”

许宴知捏捏眉心,“你可知到底是什么案子?”

谢辞摇头,“严大人查的案子我们一向不会多问。”

“多问那是逾越。”

她轻叹:“也是。”

李忠明道:“圣上命都察院审查严大人,谁来负责?是你还是吴、陆两位大人?”

“还需商讨。”

众人行至宫门,谢辞的车门坏了,许宴知的车辙也坏了。

谢辞捶捶肩颈,老神在在道:“今日出门,合该看看黄历,原不知竟是这般诸事不宜。”

“等回头寻寻尽疏,让他帮我化解化解。”

许宴知哼笑,“你要寻他,倒不如到都察院来。”

沈玉林道:“没事还是多去万佛寺拜拜吧,怕是沾染了晦气。”

许宴知二话没说上了沈玉林的马车,“小侯爷,捎我一程。”

“我收银子啊。”

“小侯爷你没事儿别跟谢辞学,不好。”

谢辞从李忠明的马车内探出头来,“说谁呢你?跟我学怎么了?”

许宴知放下车帘,“自己想。”

早朝不安顺,都察院也起事。

许宴知到都察院时才知吴东泽外派要离京,陆凊接了吴东泽在京中事务,那审查严正一事只能由许宴知接手。

恰张戬从滁州来信,信上说滁州无事,但隐隐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滁州若无事,便难解之前端倪。

许宴知回信让他多留几日,再探探情况。眼下滁州暂无事,许宴知便着手去查严正一案。

如谢辞所言,严正此案本身不难断,棘手的是民心,是顾法还是顾情着实为难。案子简单,起始是因地争吵,农户李氏不愿将自家的地卖给商户秦氏,秦氏多番上门劝解无果终是没了耐性带人威吓,李氏聚集了亲朋也不示弱,双方争吵一番无果而散。

夜间李氏到田中巡查,一时不察摔了一跤,后脑磕在锄头上便丧了命,本是意外,却有人说瞧见了秦氏身边的小厮到过地里,李氏的亲朋当下便认定是秦氏买地不成起了杀人之心,一气之下便状告秦氏。

衙门定性为失足意外,判秦氏无罪。

李氏亲朋不满,认为衙门的人定是收了秦氏的贿赂故而与秦氏是站在一边的,求公道无果便到大理寺外击鼓鸣冤,后由严正接下。

严正并未敷衍,亲自领人查案,走访过李氏周边百姓,勘察过李氏身死现场,了解来龙去脉后也与衙门结果一致,李氏之死乃意外,秦氏的确清清白白。

也正是因严正所判结果引得李氏一族不满,认为严正也是收了贿赂,罔顾百姓故而联合上书控诉。

许宴知当下便去了李氏家中。

李氏家中不算清贫,尚小康。李氏有子女一双,还有二位高堂,皆有其妻照料。

许宴知拜访时并未显露官身,因他们本就对官戒备,想必不会实言相告。

“他们当官的就是势利,要不是收了秦家的银子,怎么会帮着秦家?”

许宴知故作不解,“可是不是听说李大哥的死是意外吗?何来帮一说?”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家男人死的那天夜里有人看到秦家小厮来过我们这儿,定是秦家指使那小厮推的我家男人。”

“可官府审过那小厮,他当夜不过是恰好有事才会来,那小厮还有人证证明他所言非虚,且李大哥的尸首附近并未发现第二个人的脚印,如何能说是那小厮推的?”

妇人眉头皱着,“呸,我才不信官府的说辞,秦家小厮到这儿来会有什么事?肯定是来害我家男人的。”她说着给许宴知倒了碗水。

许宴知接过水碗瞥见碗沿有常年未洗干净的油垢附着,碗底有细小沉渣,她道了谢,将碗送至嘴边做饮状却并未触碗,假意抿过便放置一边。

许宴知又问:“那衙门的大人想必也是收了贿赂的,联合上书时怎的不将他也一并治了?”

妇人张口便道:“他说要衙门上头是大理寺,要控诉就找官大的,找衙门的小官没有意义。”她说完连忙捂了嘴,讪笑岔开话题,“要我说,当官的都一样。”

他?他是谁?

“哎,”许宴知长叹,“实不相瞒,我在老家也有一桩事与李大哥极为相似,我也是听说了你们竟能联合上书申冤,所以才想来问一问,也不知我这事该如何解决。”

妇人见状安慰道:“小兄弟你莫急,你既同我一样深陷困境,我岂有不帮之理?我这事其实是有人在背后帮我,不然就凭我们平头百姓那里能告倒大理寺的大官?你且放心,我帮你找他问问,没准你这事儿也能解决。”

许宴知朝她感激一笑,“如此,那就多谢嫂子了。”

妇人被她笑颜晃神,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什么谢不谢的,大家处境都一样,只是出手帮衬一把罢了。”

妇人拍了拍许宴知的肩,“小兄弟,这样吧,你明日晚些再来一趟,没准他真能帮你。”

许宴知应下,“好。”

她起身,“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

“告辞。”

“去吧,去吧,记着明日再来。”

……

许宴知信严正,他并非受贿错判之人。

从妇人口中得知,联合上书一事是有人在背后促成,或抓到此人把柄便可洗清严大人污名。

此案反复看来那李氏的确是失足摔死,他们死死攀咬无非是想让秦家赔些银子。这样的案子饶是交给谁查都会是秦氏无罪的结果,可偏生就只针对严正一人,未免目的太明显了些。

“许大人?”

季谨疏将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许大人?”

许宴知这才回神,“怎么了?”

季谨疏道:“该你落子了。”

他又问:“你方才走神,在想什么?”

“想严大人的事,”许宴知执棋落子,“季大人可还记得你醉酒失言的前后因果?”

季谨疏细想了想,说:“那日本是同几个旧友一道喝酒聚一聚,可去时掌柜的说楼上雅间满了,我一向只爱喝他家的酒,便只能将就一二在大堂屏风隔间喝,酒喝的多了我也不是是因何将话头扯到朝政上,后来是友人急忙拉扯我才止了话,可已然是晚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许宴知指尖翻转着棋子,微眯了眯眼,又问:“那季大人可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好像是一些刑部的事,还有……还有就是论了几句朝局。”

她抬眉反问:“季大人有同旧友谈论这些的习惯吗?”

季谨疏摇头,“旧友不担官职乃白身,故而我不会同他谈论这些。”

“那好端端的,若无人起头,怎会论到朝事?”

季谨疏一拍大腿,“对啊,我往日就算醉酒也不会轻易谈论朝事,除非是与同僚相聚我才会说上那么几句,可只是寻常喝酒我是不会乱说的。”他蹙眉又回忆一道,片刻后惊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喝的有些迷糊,隐约听到有人说我们刑部如何如何,那时脑子不清楚,分辨不出这话是我这边所说还是屏风相隔的邻桌所说,下意识就顺着话头说了政事。”

“哎呀,”季谨疏扶额懊恼道:“要是我小心些就好了,也不会被人摆了一道。”

许宴知点点棋盘示意他落子,“旁人要算计你,又岂会容你多加小心?”

她又道:“若连你这事也是有人暗中设计,那我被弹劾或恐也是。”

季谨疏问她:“说起来,短短几日,这以你为原型的戏目就在坊间越发受欢迎了,西院只要演这出戏必是场场爆满,众口相传”

“这写戏、排戏再到正式登台演戏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恐怕是早有安排。”

许宴知:“谢大人帮我查过,说这戏是坊间一个专门写戏文的人写完买给戏班的,此人不知真名姓,只知旁人称他为万重先生。”

“这万重先生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好巧不巧,自卖了这本戏文后便没了音讯,也许久未写新的戏文了。”

“若要找到他,怕是还要费些功夫。”

季谨疏停了棋,“果然是有备而来,一下将你我还有严大人拉下水,害得改律一事也停了。”

许宴知将棋局上的棋子一颗颗拿起,后垂眸悬手将棋子落入棋盅,一阵清脆碰撞声响之后她才轻缓开口:“杨禄算是正式同我们撕开脸面了,彻底明示他立于我们反方。”

“他们费尽心机就是为了不让我们改律,偏生在此时才出手,不就是想看我们的心血付之东流吗?让我们白白忙了一阵。”季谨疏眉宇显露怒意。

许宴知起身理平衣袖褶皱,扫一眼棋盘上剩余的黑子,她清淡道:“眼下你和严大人被停职,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阵,你我这笔账总该是要还的。”

“许大人可是有反击之策了?”

许宴知淡笑:“你安心休息吧,我会安排,等你这半月停职一过,有你忙的。”

季谨疏一笑,“那敢情好。”

头顶烈日刺目,许宴知走时被烈光晃眼,她抬袖去遮,恰露出腕间佛珠。

她眯眼凝了佛珠一瞬,后移开视线。

党争已放明面,没有退缩的道理。

那便斗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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