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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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党争,司空见惯。
由一人牵扯众多之事也是常有。
许宴知靠在椅背眼有倦色,她抬手捏捏眉心,杨禄今晨是如何说的?
他言礼部尚书周祺兴受贿,副都御史陆凊与其关系匪浅。
关系匪浅?
许宴知不由冷嗤,好一个关系匪浅,一句话便要人性命。
好在周祺兴不傻,杨禄弹劾时他并未慌乱,坦然直言能经查验,如此一来便将案子交到了都察院手中。
因杨禄一句周祺兴与陆凊关系匪浅,陆凊难免受牵连。
陆凊与许宴知暗中相视,不慌不忙站出身来自请由大理寺和刑部审查。
只要周祺兴不主动攀扯出杨禄漏税一事,饶是杨禄手中握着多少证据他也不能用来自证清白反咬周祺兴将其直接定罪。
他二人皆主动自查,杨禄便没了主动权。
毕竟工部不查案。
院外鸟啼,吵人心绪。她眼底隐有不耐,稍稍直了身子,唤人上茶。今晨下朝,恰对上杨禄视线,略过他眼底轻视还能察觉几分意义不明。
她微眯了眯眼,突然有些好奇杨禄手中的证据是什么。
眼下周祺兴和陆凊皆被停职收押调查,仍需提防杨禄手中证据,他仅是今日没能将周祺兴直接定罪,难保之后不会用所谓的证据针对周祺兴和陆凊。
“大人,吴大人来了。”
“领进来吧。”
“是,大人。”
许宴知明白吴东泽所来为何,她起身相迎,“吴大人。”
吴东泽颔首直言,“许大人,陆大人这事儿怎么办?”
她道:“圣上把陆大人交由大理寺来查,这一点我们不必担心,我们要提防的是杨禄,他若捏造证据,我们少不得要费些心思。”
吴东泽眉头一紧,有些愤愤,“这个周大人,早知那日他来找陆大人时就该先打发他回去的,他得了消息要与杨禄交易也就罢了,偏生还要牵扯到陆大人。”
许宴知安抚他情绪,“未必就全是周大人的错,难保他来找陆大人也在杨禄计谋中也说不准。”
吴东泽叹了叹又拍拍她肩,“对了,陆大人让我去找了宋大人一趟,他总觉着此次停职调查之事不简单,便想着让宋大人下令让你暂代副都御史一职。”
“宋大人已经上书请示圣上了,文书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许宴知神色稍缓,“怕是不妥。”
吴东泽却道:“我知道你担忧为何,但这是陆大人的意思,且宋大人也并未反对,外人就算有看法也不能说什么。”
“再者,只是暂代。”
许宴知抿唇淡笑,“如此,我便暂担了这职。”
“对了,下午我要去大理寺瞧瞧陆大人,你去么?”
她摇头,“我晚些时辰再去。”
“成,”他又道:“陆大人的差事压在你身上,你若有何不明白的,尽管来找我。”
她笑,“那是自然。”
……
“这是君山银针?”沈长安闻香后轻抿茶水,问道。
她点头,“若喝不惯还有别的。”
沈长安笑一声,“不必换了。”
他又道:“周祺兴你打算如何处置?”
许宴知指尖点了点鱼缸水面,三两波澜引小鱼浮动,她道:“他还有用。”
水露攀上她指尖,她轻捻了捻,继而又道:“且此时换了他何人来顶礼部尚书之职?”
她又随手拿过一旁鱼食钵,零星几点鱼食散进水中,她调笑道:“这小金鱼便是他送的。”
她低眉垂首间淡了笑,“有些事我不好出面,得由他来,官场上这些人情往来他懂,该由他来。”
沈长安微微蹙眉,“可此事确实是因他而起,还拖累了陆大人。”
“自是不会轻饶他,”她侧头朝他勾唇淡笑,“他的案子由都察院来查,我会看着办的。”
沈长安眉宇松了松,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复而又蹙,“京城就是这样,好事坏事传的都快。”
她闻言眉头轻挑,“你又听说什么了?”
他将茶盏一放,竟有些愤愤,“你早上暂代副都御史之事才下公文,下午流言蜚语便来了。”
“他们说你是早就觊觎副都御史之位,眼下陆大人被大理寺收押,正好称了你的心意。”
她轻嗤,“这是说我有意陷害陆大人?”
鱼食在她指尖被碾碎,她眸中清寒,“杨禄起的事,我反倒成了罪魁祸首。”
沈长安讽道:“京中不是向来如此么?谁得益最大便将矛头对准谁,眼下看来确实是你得益。”
“这算什么得益?不过暂代一职,又不是长久之事,何来得益?”
沈长安:“他们只管瞎传,谁会多心想想此事有多荒唐?”
他又道:“所说都是无稽之谈,但这样的流言蜚语多了就不是流言蜚语了,总会有人把假的变成真的。”
许宴知:“知道了,我会多留意的。”
她又静了片刻,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朝中谁得益最大?当真是暂领了副都御史差事的我么?”
“细想想,杨禄此举当真只是因党争才对陆大人下手的么?会不会是因陆大人无意掺合到了什么事引杨禄对他下手?”
沈长安端起茶刚送至嘴边又停下,“可杨禄眼下的情况也算不上有多好吧?”他说完想饮茶却又再次停顿,“杨禄弹劾周祺兴受贿时只说自家铺子的掌柜犯了糊涂事对周祺兴行贿,他算是自损弹劾,颇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意味,真要说他得益,无非就是他名声比你好些。”
“可他宁愿自损也要把周陆二人拉下水,总不会只是为了得个大义凛然的好名声。”
沈长安说完要饮茶,闻言茶至唇边又停滞,他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没准杨禄真就只是因党争想要除掉陆大人,这样一来你在都察院也没了帮衬和依仗。”
许宴知抿唇不言,瞳孔印着欢腾吃食的金鱼,她轻缓捻食投喂,片刻后才重新启唇,“多心也好,事实也罢,我都会去查一查,多留个心眼也多条退路。”
沈长安终得饮茶,他轻声喟叹,“如此也好,你一惯会想深,查一查也没什么不好。”
“你今日来寻我可有人知晓?”
他摇头,“没有,没人知道我来寻你。”
她道:“你与刘大人来寻我时小心些,莫要叫旁人瞧见,于你我都不利。”
“那是自然。”
许宴知见他爱饮这君山银针,轻笑了笑,“沈大人若喜欢,我一会儿差人给你送些茶到你府上。”
沈长安眼眸一亮,大大方方承认爱喝此茶,当即应下,“那就多谢许大人了。”
“无妨。”
……
翌日。
许宴知上朝时去得早了些,李忠明他们还未到宫门口。
“许大人。”
她闻言笑回,“洪大人。”
“一道吧。”
“好。”
“近日有些流言蜚语,你不必放在心上,该如何就如何便是。”
许宴知弯了唇角,同他玩笑,“能得洪大人安慰,当真是受宠若惊。”
洪辰溪淡一抿唇,“许大人如此玩笑,看来的确未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往日都察院沉寂许久,关押审讯都成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事,都察院的牢狱都快废了,因周大人这事我们都察院也算重新启用了牢狱。”
洪辰溪唇边有清浅笑意,“你这话说的,倒还是周大人有幸能领教你们都察院牢狱了?”
许宴知也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提醒的是。”
“陆大人那边呢?”
“陆大人那边应该没什么事,杨禄还未拿出所谓证据,大理寺查完应该就会放人了。”
“那周大人呢?”他嗓音沉了沉,有意压低,“你可会保他?”
许宴知侧目一顿,后轻笑了笑,“你知道他是我的人?”
“知道,周大人虽不似谢大人和李大人他们一般在明面上站了队,原先我只猜测,可杨大人弹劾时周大人并未争辩反而镇定自请审查我便可以确定了。”
“若没有你给他底气,他恐怕早在朝堂慌乱攀扯。”
她直言:“是,你猜的不错。”她手中拨弄着扳指,“我会保他,但也要让他长长记性。”
“此事因他而起,还牵连了陆大人,若我轻易放过,日后不知还会引出什么祸事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保他。”
她一抬眉,“为何?”
“坦白讲,我若是你,我不会留他。”
她轻点头,“是,按理来说我不该留他,只是我不过是从五品,如何能决定礼部尚书的去留?”
“我也坦白讲,不想行事太过权臣。”
“像柯简之一党,他们以柯简之为首,更像是自上而下的统领,我更倾向的是像谢辞他们平级相处。”
洪辰溪闻言轻问:“你很介意权臣之称?”
她道:“介意。”
“我自认用计谋同他们周旋,可我不想同他们一样玩弄权术竟到了快要越过皇位的地步,自古为人臣者,不该是忠君为民么?”
“倘若事事只为权术,罔顾人性,我宁愿不当这官。”
“可……”洪辰溪一瞬默然,他并不惊讶许宴知会这样想,或许他早知道只有许宴知会这样想。
他觉许宴知矛盾,却又觉得这就是她。
许宴知虽品阶不高但无疑是位居权势高位之一,她是最不像权臣的权臣。
洪辰溪心有一瞬沉闷却又豁然开朗,他道许宴知是少年郎,不是权臣。
或终有一日少年郎不再年少,亦会有变了心性之时,但至少此刻许宴知就是少年郎,仍是对官场抱有热忱之少年。
“可我总会明白这样在官场行不通,”许宴知淡然接他话说:“可我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呢?”
“倘若我能坚持呢?”
洪辰溪静静听着,良久后终是松懈长叹,“是你,或说不准。”
是许宴知,或说不准结局。
他接着道:“愿你所愿之事皆圆满。”
她笑,“借你吉言。”
洪辰溪见她笑颜有些愣神,她曾言自己如青松,可真正如青松一般的人该是她。
她像是山,虽不比巍峨但胜过低矮。
她自是会有成巍峨高山一日。
……
“诶,你今儿怎的没等我们?”谢辞搭肩戳她帽檐。
许宴知扒开他的手,“你这手欠不欠?”
“我今儿来得早,同洪辰溪一道进的宫。”
“哦,他是你兄弟呗。”
许宴知抬腿给了他一脚,“舌头比命长是吧?什么都要说两句?”
谢辞一撇嘴,“还说不得了。”
李忠明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诶,一会儿早膳吃啥?”
“汤包。”
“汤面。”
许宴知与谢辞同时开口,话一出口二人默契相视一眼,后迅速分道而行,中间留出一段空道来。
李忠明白了他二人一眼,一左一右揽了他二人的肩将人拉近,他刻意压低了音调,“还没出宫呢,别逼我骂你俩。”
“……”
“凶什么?”谢辞斜他一眼。
李忠明含笑用力捏了捏他二人的肩,“吃馄饨。”
“吃吃吃,你先松手。”
“李忠明!你先松手!”
“吃馄饨吗?”他依旧笑眯眯的。
“吃!吃!吃几碗都成!”
许宴知也道:“吃馄饨好,就吃馄饨。”
李忠明这才松手,“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勉为其难陪你们吃馄饨吧。”
“……贱人。”
“黑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