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溱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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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溱州之时许宴知还在马车中睡着,她前一晚与沈玉林下棋喝酒,偏生她越近溱州越是心绪不宁想东想西,几局棋下来都是她喝。
沈玉林带的酒后劲极大,许宴知又喝了不少,棋下完人也醉了。
她从沈玉林房中出来,径直下楼要出了官驿,正巧碰上洪辰溪和洪林。
洪林颔首:“许大人。”
许宴知闻声瞥了一眼,“嗯。”
洪林:“许大人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她道:“出去逛逛。”
洪林望了一眼官驿外黑漆漆的林子,“……”
洪辰溪静默片刻后开口,“许大人,喝酒了?”
许宴知点头,“喝了。”
洪辰溪似有无奈,“许大人,夜深天黑,这林子怕是没什么好逛的。”
许宴知充耳不闻,摆摆手,“无妨,我去逛逛就回来。”
她说完就走,洪辰溪怕她出事只好跟上,他吩咐洪林,“去找小侯爷。”
洪林:“是,少爷。”
许宴知往前走着,洪辰溪就在她身后几步跟着。
许宴知走走停停,好似林子不是林子是集市,像是真在铺子上挑选一般。洪辰溪瞧她面颊有些霞红,眸中带着醉后的恍然又透出些似有似无的清明,清清凌凌泛着水雾勾出些慵懒来。她脚下稳健、说话也有条理,不似醉酒之人,旁人瞧了未必知道她醉。
洪辰溪见许宴知脚下的路有一矮坑,也不知她瞧见没有,洪辰溪总不好去赌她瞧没瞧见,一把扯了她的衣袖,“许大人小心!”
许宴知步子一顿,回眸望他,片刻后笑了笑,“洪大人倒是好心。”
她道:“笔好用么?”
洪辰溪一愣,想起那只玳瑁羊毫笔来。那夜洪林将盒子递给他,他打开盒子一看却是微怔片刻,后缓缓将盒子合上,吩咐洪林,“收好吧。”
洪林问他,“少爷,真要收吗?”洪林虽不知这笔价值几何,但见了洪辰溪的反应料想这笔定是不便宜。
洪辰溪淡淡道:“许宴知若是送人东西会觉不好的拿不出手,他送我们就收着,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闹出嫌隙来,日后我们找个机会回他这礼便是。”
当下许宴知以为他没听清,又笑问一遍,“洪大人,笔好用吗?”
洪辰溪刚要开口,她又道:“看来你还没用过。”
许宴知静静凝他,“你爷爷为何不来送你?”
“你爷爷不同意你来溱州。”
许宴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洪大人,有些事光是躲是躲不掉的。”
“许宴知!”沈玉林从后赶来。
洪辰溪松开了她的衣袖,神情淡然。
沈玉林朝洪辰溪颔首,“有劳洪大人照看许大人了,洪大人也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说完他就拉着许宴知走,“我当你老实回屋去了呢,才一会儿没瞧见你,你就出了官驿来林子了,怎么?林子里宝贝啊?”
她反驳,“我只是出来逛逛,又不买什么东西。”
沈玉林气笑,“你在这林子里还想买什么东西?”
之后沈玉林将许宴知带回官驿,许宴知回了房中也不睡,一心还想出去,但又想到沈玉林不让便只好作罢,她坐在榻上靠着窗沿望月,丝毫没有困意。
直到第二日一早启程,她上了马车才觉疲困,这一觉便睡到午时抵达溱州。
张戬敲敲车门,“大人,到溱州了。”
许宴知睁了眼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又缓了片刻后才动身下车。
“付白有消息了吗?”她下车时低低一问。
张戬轻微摇头,“还没有。”
许宴知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溱州刺史贺宏鸣正在同沈玉林说话,司马付佥和长史苏年正与洪辰溪交谈。
她一下车,贺宏鸣便立马迎过来,“诶哟,这位就是许大人吧?当真如传闻中那般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啊。我是溱州刺史贺宏鸣。”
许宴知眉眼懒怠还没消,“刺史大人过奖了,下官不过运气使然能得圣上信任,称不上年轻有为。”
方才沈玉林和洪辰溪下车时这位刺史大人是在原地候迎,可许宴知一下车贺宏鸣便亲自上前相迎,这差别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二人走过去,许宴知朝苏年和付佥行了一礼,“下官许宴知,见过苏大人、付大人。”
付佥笑着,“许大人不必多礼。”
苏年则是冷瞥了她一眼后才平淡一句:“许大人不必多礼。”
贺宏鸣在当地酒楼为他们三人设了接风宴,席间进来几个姑娘,沈玉林和洪辰溪皆是拒绝,反倒许宴知认认真真挑选了一个姑娘作陪。
“诸位生的这般貌美,都叫什么名字啊?”
“奴家月影。”
“奴家月心。”
“奴家月怜。”
……
许宴知笑着,“月怜?好名字,就你了。”
贺宏鸣的笑意加深,付佥掩了眸中情绪只喝酒,苏年冷哼一声瞪了许宴知一眼便口吻生硬道:“诸位尽兴,我身子不适就先失陪了。”
沈玉林对许宴知知根知底,料想许宴知应自有思量便也放任。洪辰溪轻一蹙眉又很快舒展,好似并不在意许宴知的行为。
月怜衣衫轻薄,锁骨若隐若现。许宴知揽了她坐到自己怀中,手轻搭在她腰间“月怜姑娘好生漂亮。”
月怜娇娇举酒送到她嘴边,“大人请用。”
许宴知挑眼瞧她,笑着喝了酒,嘴唇有意无意触碰月怜的指尖。月怜当即红了脸,轻哼一声“讨厌”,柔若无骨一般靠在许宴知怀中,媚色尽显。
许宴知低低一笑,直接抱起月怜,笑得肆意猖狂,颇有纨绔架势,“诸位,美色当前,容我失陪了。”
许宴知将月怜放至榻上,月怜立马勾上许宴知的脖颈将她身子往下带,又凑上去寻她的唇。
许宴知微微侧开,口脂印上她的下颌,她一手将月怜的手从自己脖颈上拿下来扣过头顶,一手轻缓拂过月怜的下颌,又顺着下颌到月怜纤细的脖颈,指腹划过喉咙后手指慢慢收紧。
直到月怜隐隐感到有窒息感才觉不对,她双眼一瞪对上许宴知的眼眸。
眼下哪里还有方才的轻佻情欲,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寒凉。窒息感还在加深,月怜开始慌了想要挣扎,可是双手被牢牢擒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宴知掐住自己的脖颈,窒息感伴随的恐惧席卷了全身,她忍不住呜咽,“大人,大人……饶命。”
许宴知眸中冰冷,如深渊一般不见底,似有若无的引诱似是要将人拉入深渊。月怜后脊发凉,切身体会到了濒临死亡的感觉,“大人,都……都是贺大人,贺大人……让奴家……”
许宴知松了手,彻底解了对月怜的禁锢,她往后退一步,冷道:“解药。”
月怜立马起身到梳妆台上的小匣子中拿出一个小瓷瓶给她。
尽管许宴知竭力压制,药力还是将许宴知的面颊逼得通红,再抬头时眼眸中药力带起的情欲正消磨原本的沉静冷寒,眉宇紧蹙强压下本不该有的欲念。
许宴知接药的手有些抖,月怜见状帮她把解药从瓷瓶中倒出来,递给她。
她紧紧盯着月怜。
月怜跪下叩首,“奴家不敢欺瞒大人。”
许宴知服了解药,缓了片刻后才觉身上的燥热消退,她眸中恢复了沉寂,冷睨月怜,“下了药了的酒,有几壶?”
许宴知昨夜一宿未睡,天微微见亮时她去找了付白,让付白先一步去溱州打探消息,之后在他们前往接风宴的酒楼时付白扮作小厮给张戬传了信。
信上说,月怜是贺宏鸣的人,贺宏鸣会安排月怜伺候。
她本想借机从月怜身上打探消息,却在喝下那杯酒时就察觉不对。
月怜:“回大人,桌上给三位大人安排的酒中都……”
许宴知当即起身,打晕了月怜,拿着解药就去寻沈玉林和洪辰溪。
张戬、洪林,包括小厮打扮的付白皆在楼底候着。许宴知在楼上扬声道:“付白、张戬,洪林上来寻你家少爷。”
三人连忙上楼,许宴知将解药倒出来分给他们三人,“付白张戬去寻小侯爷,洪林,我与你去寻洪辰溪。”
四人兵分两路立马行动。
许宴知和洪林再次分头去寻。
突然一声女子惊叫,虽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许宴知引起注意。她立马寻到声源处,又听到屋里传来女子声音,“大人难道忍得不难受吗?”
许宴知当即踹门而入,洪辰溪坐在脚踏旁,那女子是跌倒姿势,见了许宴知突然闯入那女子被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滚。”许宴知冷道。
那女子忙不迭从地上爬起。
许宴知走近查看洪辰溪的情况,见他面色绯红,额头冒汗,眉目间是竭力压制药性的痛苦。
许宴知连忙拿了解药喂洪辰溪,却在药送到嘴边时手腕一把被他抓住,他嗓音低哑听得出是在极力忍耐,“谁?”
“我,许宴知。”
洪辰溪闻言神色有一丝恍然,在稍稍凝滞后对上许宴知的双眼,他似是松了口气,缓缓松了许宴知的手腕。
许宴知赶紧将药送入他口中。
许宴知见他有缓和之色这才松了口气,正起身要去唤洪林时衣袖被洪辰溪拽住,她回眸去看,洪辰溪张了张嘴,轻道一声,“多谢。”
她道:“我去叫洪林来。”
洪辰溪松了手,许宴知走到门边时又说:“洪大人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再有人知晓。”
她迈出门去,“洪林,你家少爷在这儿。”
“大人,小侯爷找到了,解药也喂了。”付白和张戬也恰好赶来。
许宴知点点头,“从后门撤出去,去溱州驿馆。”
她又手一指,吩咐付白,“去那间屋里把月怜带走。”
付白立马前去,可不多时他便回来了,“大人,月怜死了。”他顿了顿,“不止月怜,其余几个姑娘都死了。”
许宴知冷笑,“倒是手脚快。”
“先回驿馆。”
“是,大人。”
……
溱州驿馆。
“这贺宏鸣到底是想做什么?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沈玉林眉头一皱。
许宴知垂眼盯着茶水,茶叶浸在水里,飘飘浮浮,随水的波动而漂游,她的指腹在杯沿来回摩挲,嗓音有些轻,“给奉命前来的朝廷官员下药,蠢得未免太明显了些。”
“咚咚”两声,有人敲门,“小侯爷,许大人可在?”
是洪林的声音。
沈玉林对洪辰溪前来没什么意见,本就是一起从京城而来,如今又一齐被下了药,有点一条船上的意思。
沈玉林瞥了一眼许宴知,见她没什么反应便道:“在的,洪大人请进。”
洪辰溪进屋后与他们同坐,“小侯爷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沈玉林道:“伺候人的那些姑娘都被灭了口,我们就算知晓是贺宏鸣给我们下的药我们也没有证据给他定罪。”
许宴知轻一抬眸,“如何不能?我们三人便是人证,只需顺着贺宏鸣的背后人脉去查不难找到证据,况且就算我们领的是剿匪的旨意,贺宏鸣此事与剿匪无关,你们无权给他定罪,但我还顶着监察御史的名头,我有权监管。只是……”
洪辰溪接话,“只是未必就是贺宏鸣下的药。”
沈玉林问:“接风宴是贺宏鸣设的,那几个姑娘也是被他授意叫来的,药却不是他下的?”
许宴知说:“贺宏鸣本就是趋炎附势之辈,他设这接风宴送美人儿已然是在讨好,他没有必要对我们下药,如此一来反倒会让我们对他生厌。”
沈玉林思虑道:“原你说的蠢得太明显是这个意思。”
“洪大人怎么想?”许宴知转言问他。
洪辰溪淡言:“下药之人恐怕正是要让我们对贺宏鸣生厌,倒不如姑且如他所愿。”
许宴知轻笑,“明日你们二人对他态度冷淡些就罢了,我已然给了他好美色的印象,下不下药于我而言没什么影响。”
沈玉林:“那我与洪大人与贺宏鸣疏远些,他交由你应酬了。”
许宴知拍拍衣袍起身,“行了,我也该走了,今夜都好好休整吧,这才是溱州的第一日,若不打起精神来,日后还如何应对?”
洪辰溪也起身,“许大人,我同你一道走。”
许宴知与洪辰溪并肩行于廊道。廊外下了细雨,洪辰溪顿步伸手向外一探,嗓音轻渺,“不知京城有雨否。”
许宴知见他顿步也立足在侧,她望一眼细雨又望一眼洪辰溪,只见他眉眼沉静,薄唇轻抿,眸中似山雾弥漫,清冷平静叫人看不清雾后实景。
“洪大人喜雨吗?”她问。
“谈不上喜,也说不上厌。”
但却适合,她想。
洪辰溪收回手,“还未谢过许大人。”
许宴知摆摆手,“今日之事谁都没料到,你已谢过一回,何须再谢。”
洪辰溪则是摇头,“谢那日听雨阁下的核桃。”
许宴知微怔,继而笑开,“洪大人,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走吧。”洪辰溪说着直沿廊道外走,许宴知便自然走到廊道里与他并肩,之后二人皆静默,廊道只听得淅淅雨声。
二人分别时许宴知无意瞥见洪辰溪右肩衣袖暗了许多,是被飘雨沾湿的。她突然想起刚出屋时是自己走在廊道外,洪辰溪顿步后自己便走到了廊道里。
许宴知也不知是不是多想,望着洪辰溪走的方向,轻笑摇头。
“少爷,袖子怎么湿了?”洪林问。
洪辰溪静言,只凝窗外细雨。
他自认冷静鲜少慌乱,可今日酒楼之事他竟慌了,并非是因被人下了药,而是狼狈被许宴知撞见。
只因撞见之人是许宴知。
他垂眸盯着衣袖。
为何会湿?
他知许宴知不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