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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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西郦使臣觐见。”
李公公扬声喊完,西郦的三位使臣才走进殿中,齐齐道:“西郦使臣参见沅朝圣上。”
靳玄礼一抬手,笑言:“远来是客,三位使臣不必多礼。”
谢辞今日是与许宴知一道进的宫,他站在殿内总忍不住要与许宴知窃窃私语。他说:“这就是夜市那晚的三位使臣?”
许宴知点点头:“正是。”
“好像是比李忠明还黑点啊。”谢辞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被听到这话的李忠明狠狠剜了一眼。
谢辞轻咳两声,收敛了笑意和不正经,端端正正站着。
阿图鲁说:“禀圣上,为表我西郦国的心意,特为圣上准备了礼物和我国国主的手书一封。”
阿图鲁一边说一边向李公公示意,李公公一颔首,便有几个小公公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进殿来。
木箱被分为四个部分拆开,露出一有人这么高的盆栽树来。最底下的花盆是由上好的黄花梨精心雕刻而成,盆中并非黑土而是铺满了黑晶石,这也并非是真树而是由翡翠雕刻出来的树景,树干上的纹理以及枝干脉络都栩栩如生,细致非凡,翡翠树叶与整体枝干的连系密切却又仅由真正枝干大小的翡翠相连,仿佛一个不慎就能将叶子撞断。
最为精妙的,是白玉雕刻而成的花朵采用镶嵌和链挂工艺放置在绿叶之间,倒真像是开了花的树一般。
阿图鲁捧着一个木盒接着说:“圣上,这树上之花皆可摘下,可换上这木盒中的夜明珠,这便是这树的果子,到了夜间,明亮无比。”
之后由哈扎拉呈上手书,李公公接过转交圣上。
在靳玄礼阅手书时底下官员中有不少人对这翡翠树发出惊叹,皆言此树工艺精妙,设计新奇。
李忠明问谢辞,“你可曾见过这般工艺?”
他抚着下巴思索片刻,“我也只是听说过,有能人工匠能将翡翠雕刻成树,此工艺之所以珍贵,一是看重工匠能将死物雕刻成‘活物’的手艺,二则是翡翠的用料不易得,瞧着这树快有人高,这等巨大的翡翠实在难以获得。”
许宴知点点头,接着说:“我也有所听闻,但据我所知,真正技术高超的工匠不必特意去寻巨大的用料,而是由不同大小的翡翠用料拼接在一起。”
李忠明又说:“拼接?不同的翡翠如何拼接在一起?”
谢辞说:“大抵是类似于榫卯工艺吧。”
李忠明望着那树静了片刻,又说:“如此新颖的设计巧思,我总觉得有些熟悉。”
许宴知笑笑,说:“你是说我送给黎仲舒的喜礼?的确在设计思路上有些相似但本质还是不同的,这棵树的工艺何其复杂,其工匠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高台上的靳玄礼突然笑起来,“朕已阅西郦国主手书,得知国主对我朝的重视朕甚感欣慰,你们西郦的诚意朕已知晓,朕也会手书一封,届时三位使臣大可放心回去禀告,我朝欢迎西郦前来欣赏我朝风光。”
阿图鲁等三人一齐向靳玄礼谢恩,靳玄礼又问:“三位使臣打算何时启程归国?”
阿图鲁说:“回圣上,已定为明日一早启程。”
靳玄礼一笑,“正好,许爱卿。”
“臣在。”
“今夜由你设宴,替朕招待好三位使臣,算是为他们饯行。”
“臣,定不负圣意。”
三位使臣闻言也道:“谢圣上恩典。”
下朝后许宴知直奔御书房,“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我设宴?”
靳玄礼将手书递给她,“你自己瞧瞧吧。”
许宴知接过一看,眉头一蹙又渐渐舒展,她说:“哈扎拉,他便是西郦九皇子么?可据我所知,西郦九皇子身子骨不行,西郦国主竟舍得让他千里奔波?”
她说着又顿了顿,“我并不认为我所见到的哈扎拉是个病秧子。”
靳玄礼沉吟片刻,说:“要么是他一直在强撑,要么是他骗了所有人。”
许宴知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手书,“这上面只说是派九皇子前来历练,圣上以为,西郦国主对这九皇子如何?”
“以一国之君的立场而言,朕也会希望政儿能有所历练,可若是政儿身体虚弱,朕万不会让他如此奔波远赴他国。”
许宴知摇摇头,“圣上不该这般想,你这番想法也只是基于只有小殿下这么一个子嗣,而西郦不同,西郦皇室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靳玄礼指尖一顿,说:“你的意思是,西郦国主并不在意这九皇子的死活?”
许宴知回道:“九皇子并非外交使臣,也就是说此次使臣之行有他没他结果都不会变,我料想九皇子此行应是他自荐得来,再加上西郦国主本就对他不甚重视,随意安了个历练之名便让他来了,反正也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靳玄礼冷哼一声,“这西郦国主竟与先皇有些相似,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在心上。”
许宴知静默望他一眼,她太知道靳玄礼有多恨先皇了,他恨先皇给了他父子之缘却不曾施舍过半分父子之情,以至于靳玄礼早年身为太子却连宫人都能随意欺侮他。太后还是皇后时一开始未有子嗣,便杀人夺子将靳玄礼养在自己身边,这便让靳玄礼得了太子之位,在太后有了自己的骨肉后便认为是靳玄礼抢了她亲骨肉的太子之位,所以对他动辄打骂,不管不顾。
在不被母后疼爱之时连父皇也未曾给过他一丝关怀,堂堂太子沦落到被他人欺负的地步,靳玄礼的童年并不好过,若非是遇见了许宴知和乔赋笙,他大抵已经没命了。
靳玄礼有一苦笑,“你说这世上竟真有不爱自己孩子的人存在,都说无情帝王家,朕有时在想,若朕未生于皇家,是否能过的肆意些。”
许宴知将手书放在一边,起身走至他身侧,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按了按,说:“圣上,你已不再是太子了,你是一国之君,你会做到的,那些先皇不曾做到的事。”
靳玄礼嘲讽一笑,“先皇对臣子的耐心还不及对朕的耐心多。”他拍拍许宴知搭在他肩上的手,笑了笑,“你放心,朕不是孩子了,知道轻重,朕不会因西郦国主的家事而牵扯到国事上,西郦主动来访这对我朝国威是件大事,朕不会感情用事。”
许宴知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她收回手去,背着手绕着他的桌案转了转,嘀咕一句:“没一个是我喜欢的。”
靳玄礼闻言哭笑不得,“朕喜欢就好。”
许宴知又说:“真小气。”
靳玄礼一个笔搁扔来,被她伸手接住,“朕还小气?你从朕这儿顺走了多少东西了?还说朕小气。”
笔搁被她拿到眼前看了看,摇摇头,放回到桌案上。
靳玄礼挑眉问她,“你许家有不少铺子,你又不缺钱,总惦记朕的东西作甚?”
许宴知笑嘻嘻的说:“圣上的东西,那可是恩典呐,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哦,所以你就把你从朕这儿顺的恩典随手给了别人?许宴知,借花献佛到这个地步也就你这么厚颜无耻。”
“嘿,圣上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下次别说了。”
“放肆。”
“是是是,我放肆,我这就退下了,不打扰圣上处理公务了。”
许宴知没个正形的退了出来,拍拍衣袍,戴好官帽往出宫的路上走。
践行宴之事在她一到都察院就差人给阮正倾送了消息,虽说此事是圣上钦点由许宴知操办,可她毕竟不是鸿胪寺的人,招待使臣之宴还是得由鸿胪寺来操办,许宴知也只有监督之责。
许宴知望了望桌案上堆着的折子,问道:“这是什么?”
付白说:“这是各家大人这月交上来的自检书。”
付白这么一说她才想起,上月陆凊就同她提过一嘴,说他已上书圣上,提议官员一月一自检,交由都察院收录,还与官员的年终考核有联系。
许宴知揉揉眉心,一本一本打开来看。
一开始还好,她还能心平气和的把看过的折子放回去,之后她越看越没了耐性,看一本扔一本,到最后干脆一本也不看了。
她说:“我对他们的家长里短实在不感兴趣,什么一日吃了几碗米饭,什么府里养的狗生了几只小崽子,什么闹了肚子一日去几趟茅房……这算什么自检书?”
付白缩缩脖子,说:“大人,这才第一个月。”
许宴知往后一靠,“你和张戬继续看吧,我该去鸿胪寺了。”
张戬和付白一声哀嚎,“大人,带我俩走吧。”
许宴知拍拍他二人的肩,“我先一步了,你们辛苦。”
她到时践行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阮正倾本想与许宴知并席主位,但许宴知却说:“别,大局还需阮大人主持,下官随意就是。”
“可……”阮正倾有些犹豫,今日早朝时圣上钦点许宴知设宴,那这主位就得是许宴知,又因使臣宴会是由鸿胪寺负责,阮正倾身为鸿胪寺卿坐主位也是理所应当,可许宴知却言不坐主位,他怕有人说自己抢了许宴知的风头。
许宴知见他犹豫,笑说:“阮大人不必思虑过度,下官不过挂名罢了,大人乃宴主,主位你放心坐着就是。”
“那许大人,你想坐在何处?”
她轻一笑,“与使臣坐的近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阮正倾当即明了,笑回:“本官会为许大人安排好的。”
“那就有劳阮大人了。”
宴会开始,三位使臣见许宴知并未在主位时除哈扎拉以外都有一愣,阿图鲁很快反应过来,说:“许大人怎么坐到这儿了?”
许宴知抬眸一笑,“我对西郦文化颇有好感,想趁此机会好好向你们讨教一番,三位可是不有什么不方便的?”
莲娜哈摆摆手,笑的爽快,“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许宴知朝他们挥挥手,“那三位快些落座吧,”她说着朝哈扎拉轻一挑眉。
哈扎拉见状一言不发的坐到许宴知身旁,她不由一笑,压低了声音:“九皇子远道而来,是我们照顾不周了。”
哈扎拉的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他语气平平,说:“许大人好眼力。”
他又说:“你放心,我此来不会对你们不利,正如手书上说的,我只是来历练的。”
许宴知一点头,拨弄着手上的扳指,“我只是不明白,传闻九皇子身子骨不大好,那为何要来此历练呢?”
“只是想来看看沅朝的繁华盛景,见见让西郦战败的神将。”
她轻一笑,“那九皇子还真是豁得出命去,路途遥远,身子骨不好的,恐有危险啊。”
哈扎拉盯着她半晌,没言语。
许宴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漫不经心道:“九皇子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之前她并未发现,如今坐的近,轻易便可知道他在容貌上有过修饰。
哈扎拉眉头一挑,似调侃一般,“许大人知道的还真不少。”
诚然,易容之术她也有所涉及,当年是她缠着虚清老头教她的,虽说她学的不精,但基础的易容她还是会的。
她指尖点点膝盖,“九皇子可否告知真名?”
“厉莘。”
西郦国姓瑞廷,他叫瑞廷厉莘。
他又说:“倘若下次有机会再与许大人相见,必然会是真面目,你且放心,不论我做什么,我对沅朝都毫无敌意,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好,那就希望下次见面时,九殿下能如实相告。”
他微一愣,半晌才道:“许久没人叫我九殿下了。”
她朝他端起酒杯,“下官斗胆,请九殿下干了这杯。”
他郑重端起酒杯,朝她微微颔首,将酒一饮而尽,他说:“希望我与许大人能够成为朋友。”
许宴知垂眸一笑,轻言:“至少我们现在不是敌人。”
他依旧郑重回答,“我们不会成为敌人,一定不会。”
许宴知静静听着他似誓言一般的承诺,并未多说什么,“尝尝我朝的特色吧,九殿下。”
“好。”
……
宴会结束后许宴知没坐马车,一个人慢慢悠悠走回府去。
许昌茗就立在府门口等她,见许宴知没坐马车便知晓她有些醉了。
阿桃去扶她,她没让。
她上前挽着许昌茗的胳膊,嬉皮笑脸的说:“嘿,你的宝贝闺……额儿子回来了,你挂念坏了吧。”
许昌明有些无奈,“你知道我挂念还不早些回来。”
“嘿,爹,给你添麻烦了。”
许昌茗没回应这句话而是转了话锋,“你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没闹吧?我可丢不起这人。”
“有啊有啊,你人都被我丢没了。”她说着低低笑着,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许昌茗自然知道她不会耍酒疯,伸手刮刮她的鼻梁,同她一起走进去,笑呵呵的说:“诶哟,你把你爹的老脸都丢尽咯。”
“对啊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