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秋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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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正式开始,许宴知换了墨色骑装,骑于马上,她嫌玉坠拖累,扯下来扔给阿桃,“替我拿好。”
许宴知眸光一闪,“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打来。”
阿桃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许宴知见她摇头也不理会她,骑马转身进了猎场。
搭弓,对准,放箭,许宴知几乎一气呵成,随行的宫人都忍不住惊叹。许宴知箭无虚发,看跟着的宫人捡着动物尸体,她思忖片刻,道:“你们不用跟着我,我去捉一只活兔子,你们人多怕吓跑了它。”
说完她往林子里去了。马背上的视野广,她在找瑞阳王的踪迹。她一路骑行,在发现一头野鹿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绑有蓝色布条的箭时才停下。
蓝色布条的箭,是瑞阳王的。
她四周看了看,周围的林子里有响动,许宴知耳朵动了动,料想这响动不是一般小兽,她干脆放下弓箭,下了马,一副专心找猎物的模样。
身后的东西向许宴知猛地扑来,她按捺住下意识想要躲闪的动作,等到那东西离她只余六尺时她才翻身躲过,那东西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支蓝布条的箭射中眼睛,许宴知快速搭弓,一箭射中喉咙。
那东西痛苦的挣扎,不多时便彻底不动了。许宴知暗松口气,方才看清那东西是头野猪,比一般野猪大上许多。
许宴知一拱手,“下官多谢王爷搭救。”
瑞阳王靳玄邕在马背上俯视她,他也是一身墨色,幽深的眼眸盯着她,似要把她看穿,将领的风范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周围气氛低沉,他良久不言,在许宴知正思索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时突然开口,“你就是许宴知?”
“下官正是。”
“你在找什么?”
许宴知垂下眼眸,“下官在找兔子,下官要活的。”
他微微摇头,似乎不满意许宴知的回答,他摩挲着缰绳,“你为何不躲?”
他果然看出许宴知的意图!
许宴知被他的目光惊得一身冷汗,她又很快笑开,“既要猎它就要先诱它出来,不撒饵怎么诱?”
这话说的有趣。
靳玄邕唇角一勾,“听说你被人刺杀了?怀疑本王?”
“下官不敢。”
“本王与你无冤无仇,有何理由杀你?本王若要杀你方才就不会射出那支箭。”
许宴知微微笑了笑,“王爷说的哪里话,是下官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这才引来杀身之祸,与王爷有何关系。”
靳玄邕不再同她多话,冷暼一眼转身离开,许宴知听到他不轻不淡的一句,“下次用饵的时候别把自己搭进去了,会要命的。”
许宴知挑眉轻笑,“多谢王爷提醒,下官记住了。”
许宴知看着随行宫人将那野猪抬走,才悠哉悠哉撩袍上马,找兔子去了。许宴知慢悠悠找兔子的时候她的随行宫人才跟上来,期间又猎了不少,收获颇丰。
她突然一顿,抬手示意身后宫人别动,她下了马悄声靠近,随手捡了个石子扔到远处,那动着的草丛突然静了,许宴知咧嘴一笑,俯下身猛地揪着兔子耳朵把它提起来。
“啊”一声尖叫吓得林子里的鸟被惊扰得乱飞,许宴知手里的兔子都差点没拿稳。
许宴知抱着兔子上马,等了一会儿才见一姑娘跌跌撞撞从前方林子里跑出来,身后跟着一只小野猪。
那姑娘奔到许宴知处,那小野猪也机灵见人多了,也就不追了,自己就跑了。那姑娘脚一软扑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许宴知打量着,这姑娘年纪不大却容貌娇俏动人,气质非凡。虽穿的是宫女服饰,但脚踩的鞋却是做工精细,平常人恐怕都从未见过的精致。
“你既不会骑射,来做什么?”
大概是许宴知的话夹带冷意,那姑娘当即蹙眉,从地上起来,“你管我来干什么。”
“放肆,你一个宫女敢这么跟许大人说话,不要命了吗?”随行的公公尖着嗓子道。
许宴知轻扫一眼,那公公便闭了嘴。
“你就是许宴知?”那姑娘仰着脖子,这么一抬头望着许宴知倒是愣了神。
许宴知是背光的,怀中还抱着一只兔子,准确的来说是扼着一只兔子,她就骑在马上,周身被镀了光,高高在上的睨着,说不清喜怒,摸不透心思。
许宴知随手丢给那姑娘一瓶药,让公公给她牵来一匹马,“不想困在这林子里就学着骑马。”
“你……你这人,你就不会教教我吗?”
“我这人,不会教你。”许宴知只留给那姑娘一个背影。
许宴知走的极慢,在等那姑娘上马。可惜那姑娘尝试了好几次都不曾上去,许宴知无奈,折返回来下马,将兔子交给宫人,走过去双手掐着那姑娘的腰,将她送上马去。那。姑娘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羞的,面颊通红,死死拉着缰绳,背挺的笔直,一动也不敢动。
许宴知从手里抢过缰绳,递给宫人,“牵着马走。”
许宴知做完这些又接回兔子,上马。
许宴知慢悠悠的回营帐,靳玄礼已然在等她了,靳玄邕见到她来扫过她抱着的兔子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许宴知把兔子塞给阿桃,“喏,给你打的,好好养着。”
众人将猎物上交,进行清点。
靳玄礼拔得头筹,靳玄邕差了一只猎物,而许宴知差了三只。
其余的官员有意不敢多猎,武将们猎的与许宴知差不多,没人敢超过靳玄礼和靳玄邕。
头筹以玉扳指和一把短刀作赏,那本就是靳玄礼赐的东西,他如今收回也毫无意趣,他将短刀赐给了靳玄邕,扳指扔给了许宴知。
许宴知接过扳指,装模作样的谢恩,等众人散了就将它直接戴上。
入夜,许宴知进了靳玄礼的营帐,见那姑娘竟也在此,她未经考虑,直接朝那女子福身,“臣参见圣上,静敏公主。”
靳玄嘉禾冷哼一声,并未理她。
许宴知也不恼,径自站直身子,拨弄着扳指,见李公公上茶她不假思索的端起茶盏就抿了一口。
靳玄嘉禾本想发作,治她不敬之罪,可靳玄礼却不曾开口责怪,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怎么样?”
许宴知没急着开口,淡扫一眼靳玄嘉禾。靳玄礼会意,“李公公,带嘉禾去上药。”
李公公领命,带着不情不愿的靳玄嘉禾出去了。
“瑞阳王直白,直言刺杀与他无关。我诱他出来,他也知道我的意图。”
“你拿什么诱他出来?”
许宴知不言语,默默喝茶。
真是疯了。
靳玄礼蹙眉,喝道,“胡闹,刀剑无眼,真丢了命朕如何跟太傅交代?”
许宴知浑不在意,笑眯眯的,“怕什么,我心中有数。瑞阳王既出箭救我说明他的话确实不假,我估计背后之人也不曾想瑞阳王会如此直白吧?”
靳玄礼斜她一眼,“不是未曾想过瑞阳王直白,而是算准了瑞阳王不会见你,他唯一的疏漏是未料到你竟拿自己做饵,命都豁出去了。”
“你可曾想过倘若真是瑞阳王要杀你,若是旁观你被野兽攻击也就罢了,你尚有活命的机会,若是他趁机对你出手,你又如何躲过他的暗箭和野兽?”
许宴知当然想过,倘若瑞阳王那一箭射的不是野猪的眼睛,而是她,那她确实难逃一死。可许宴知之所以拿自己做饵一则是她知道宁肆和姜祀离她不远,二则她也在赌,赌瑞阳王不是幕后主使。
因为靳玄邕不傻,他人都未到京城就能刺杀朝廷命官,难免被靳玄礼怀疑手伸得太长。
她胡乱应付,“这不是没事吗?圣上不必太过担心。”
靳玄礼冷哼,沉默片刻又突然道,“你怎么招惹嘉禾了?一进来就跟我告状。”
许宴知耸耸肩,“她偷跑出来你不责罚?”
“朕就这一个妹妹,性子是顽劣了些,人不坏,我若是罚了,母后又要跟朕起嫌隙。”
“也是,太后娘娘向来不偏圣上。”
许宴知的话直白,大胆,却不是虚言。
“母后一直怀疑是朕容不下玄煜,害了他的性命。”
“那圣上这么多年就从未解释过?”
靳玄礼定定的看她,语调含着无奈,“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是很难轻易拔除的。”
许宴知无言,茶有些凉了。
李公公在外头喊,说宴席准备好了。
靳玄礼让许宴知一同入座,她摇摇头,说:“我要去找李忠明谢辞他们,跟着圣上规矩太多了,我受不住。”
靳玄礼作势要踹她,她“嘿”一声跳开,朝他挥挥手,“圣上息怒,我这就走,不碍您眼。”
“滚。”
李公公笑着迎过来,“圣上未免太宠着许大人了。”
靳玄礼不置可否,清浅一笑,“你不觉得她是这京城里唯一的鲜活气么?”
靳玄礼惯着她,一是因为他与许宴知确有打到大的情谊,二是因为他也正值青壮却已被条条框框束缚,他舍不得这份鲜活也被京城的阴郁掩埋,宁愿放纵她些也好过身边没人敢说真话,如她一般坦率灵气的,京城再无了。
许宴知这厢刚坐下,谢辞就扔了个果子过来。许宴知咬一口,啧,真酸。她瞪一眼谢辞,直接将果子扔回去砸他。
可恶啊,被他躲掉了。
“你今儿跑哪去了,我跟谢辞都没遇着你。”李忠明也扔了个果子过来,“这个甜。”
“忙着撒饵捕猎物呢。”嗯,确实甜。
“宴知哥哥今日回来的时候我瞧见你抱着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呢?”沈玉寒含笑问道。
“给阿桃猎的,我让她养着了,你要是想看找她要便是。”许宴知早就饿了,可桌上只有糕点和清茶,他咬一口糕点,突然想到什么,又说:“玉林今日不是猎了只狐狸么?你可有什么用处?”
“你啊你,一开口就是找我讨要,罢了,你若想要回头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那成,那我就先谢过玉林了。”许宴知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痞子模样。
沈玉寒犹豫再三,柔柔的说:“阿桃是宴知哥哥的?”
“我府里的丫头。”
“宴知哥哥对身边的丫头都这么上心,还给她猎兔子。”沈玉寒这话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醋意这么大。
她红了脸,想再说什么掩饰一番。
许宴知哈哈一笑,权当没听出来,“自然,我捡来的丫头,我都是当家人看的。”
谢辞嗤笑,“怎么,你还有捡人的爱好?”
许宴知横他一眼,“我这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懂什么。”
李忠明也笑,“你不会只救漂亮姑娘吧?”
“呸,我许宴知会是那种人吗?”
谢辞,李忠明和沈玉林同时笑着,“是啊。”
……
等靳玄礼那边开了席,许宴知这边才得以上菜,全是白日打的猎物,各种做法香味引得许宴知心痒。
许宴知喝酒吃肉,同他们尽兴畅聊,好不快活!
宴过三旬,众人渐渐散了。
许宴知似是有些醉了,她没让他们扶,吩咐人给张戬和付白二人送去烤肉野味,自己拎着食盒慢悠悠的晃回营帐。
“阿桃,兔子呢?”
阿桃端出一个盘子,盘子里只剩一些被啃食过的骨架。
啧,这女人真是无情。
阿桃像是猜到许宴知心中所想,叹口气,“兔子都睡了,大人还不睡。”
许宴知笑笑,将食盒打开,里面是烤鹿肉,烧野鸡还有烤野猪肉,热气夹着香气散出。
“宁肆,姜祀。”
“属下在。”宁肆半跪拱手。
“好香啊,大人。”姜祀蹦蹦跳跳凑到食盒旁。
许宴知随意一抬手,让他起来。她微眯着眼,躺在榻上,撑起头,“你们一起吃吧,特意让他们做的。”
“谢大人。”
“那大人我就不客气啦!”姜祀总是这般活泼。
许宴知迷迷糊糊睡了,又猛然坐起,撩撩衣袍就要出去,阿桃放下筷子去拦她,“大人又要做什么?这个时辰众人都歇了。”
“付白和张戬不得入席,我去让人给他们再做些,不能白来一趟。”
阿桃将许宴知扶回榻上,“大人且消停吧,我去吩咐,你先歇下吧。”阿桃帮她脱了靴,用湿帕给她擦脸,又帮她散了头发盖好被子。
等宁肆和姜祀离开,阿桃去给张戬付白送烤肉,却得知许宴知已经送过了,她无奈笑笑又折返。
许宴知睡着,还时不时唤两声阿桃,让她别把兔子吃了,算得上是拿命捉的。
“阿桃,你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
“阿桃,其实你也不适合素色,你也该多穿穿鲜亮的衣裙,好看。”
“阿桃,我不会不要你的,你不用如此小心谨慎。”
阿桃帮她掖被角的手一僵,鼻尖泛酸,险些落下泪来。
阿桃轻柔的笑着,忍着哭腔,“知道了,大人。”
阿桃想,她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原来她的好运气是用来遇见许宴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