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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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及时开口:“只是在铜山特别罢了。”
向天星摇头:“是在我的心里特别,林娇,真的,你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他的肯定带着急切,还有些后知后觉的慌乱。
他看见林娇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和表情,突然,他就没有那么慌乱了,甚至有一些,好像是自己被肯定的满足感。
是认真听进去的林娇,是来不及掩饰的林娇,是被重视的林娇。
还会有很多他没见过的林娇,他想。
林娇低下头轻笑了声。
那是一种气音,听不出情绪。
纤长的睫毛上湿漉漉的。
他站起身:“我去叫林韬起床?”
“别!”她抬头阻止,眼底已经清明,“等粥凉了再叫。”
看向天星看她,她调侃:“看什么?就算你夸我好看,我也没能力给你加鸡腿。”
向天星无语,他只是想看她有没有偷偷掉眼泪。
她这样说,他哪好意思细看?
这个人怎么自信又自卑的呀。
还挺要强。
她又叹气:“哎,还真不看了。”
向天星恼:“别逗我了。”
林娇立刻正色:“抱歉,第一次交朋友太激动了,可能没把控好尺度,如果觉得冒犯了告诉我。”
向天星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用那么严肃啊,我没真生气,就是。”
看她藏不住的揶揄眼神,他是真的气了:“不想理你了。”
林娇笑着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吃不吃菠菜?我再放点菠菜?菠菜对身体好。”
她好像现在才明白过年那些一看到小孩儿就忍不住去逗一逗的人什么心理,真的很好玩啊!
哎,向天星要是她弟弟该多好。
向天星无奈:“你和第一次见面反差也太大了吧?当初是谁对我爱搭不理?我左一遍右一遍地跟你打招呼,你连个眼神都不给我。
还有,张超说的笑话那么好笑,我都忍不住了,转头看你,你竟然白我一眼去看窗外发呆。搞得我好尴尬啊,像个傻子一样。”
还挺委屈。
林娇恍惚了下,有吗?张超那个二百五能说出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本人更好笑吧?
“我什么时候对你翻白眼了?”
“是,你没翻。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
林娇承认,之前的确是,但现在不一定吧。
就好比她今天好像一直在笑,为什么呢?
笑的那一刻很放松,什么都没想。
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傻傻的,明明害怕再次受伤,内心拒绝交往,还是强迫自己来和她打招呼。
明明三番五次的被拒绝后气得要死,下一次还是会假装不在意的问吃了没。
明明想要逃得远远的,可还是抓住了她的手,不想让她被误解成小偷。
会在她忙的时候陪哥哥玩,会主动搭把手干活,会去找夏清解释,会怕她难做躲着她,会独立抗下施阳的所有恶意。
连许慧都知道解决办法,向天星会不知道吗?
他只是不想牺牲别人,这样的天真让他受尽伤害,但他控制不住这种本能,所以他给自己洗脑,我这是在利用林娇。
整个铜山,只有林娇能帮他出去,只有林娇能让他活下去。
傻子,利用人可不是这么利用的。
林娇看着那双完全信任着自己的眼睛,她的眼里也轻轻亮起欣赏。
这个人在任何逆境中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都能周旋出他要的东西。
靠自己。
没有怨恨没有报复,只有那颗向上的心,具象化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
他对她说,不想烂在这里。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要走出去,不能沉下去的人。
不知怎的,她的血液沸腾,心却更柔软,跳脱着雀跃着。
林娇伸手摁了摁,稳住。
“可能,被你的乐观感染了。”
向天星:“我觉得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改变,但本性真的难移。你看着我站着一动不动,其实我的灵魂早飘到外太空了。有时候思想也很跳脱,明明在姑妈家那么那么辛苦,可我还是会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个随风飘荡的红色塑料袋,看到地上的蚂蚁爬到身上,还是会忍不住给他们取名字。
还是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笑点,哭到一半也能笑一下,对自己挺无语的时候也会笑。
我知道这样不好,那些成功的人都很坚定,不管是对仇恨还是爱,可我总是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练琴的时候一会儿想莫扎特肖邦,一会儿想校门口的淀粉肠。
我对陈谨思应该是要有深仇大恨的,可我没办法做到二十四小时的恨他,我会对父母愧疚会觉得自己可耻,恨意怎么可以被淡化呢?
但我就是这么个人,我不能连我自己都不爱,所以我要先接受自己,如果我连自己都不能接受,那我只有一条路能走。”
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他的别扭,但她会明白的吧?
林娇当然明白:“我家后面有个老太婆那才坏呢,我每天起床的动力就是看下她有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书上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和她相比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所以我要照顾好自己,熬死她。”
说到这,两人都笑了。
林娇:“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向天星摇头。
林娇接着说:“我还会在心里想我比她强的地方,我有她没有的地方,我那个时候想,我有希望,我只要活着就是在周遭里学习获得,她呢,只会一直失去,保持这样的精神,我也还算能过得去。”
所以在林娇听到向天星在姑妈家遭遇的那刻,也想过如果是自己,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待多久呢?最多一个礼拜吧。
然后疯掉。
向天星想,为什么是那个时候呢?现在她就没有希望了吗?是那年暑假还是更多他不知道的欺诈,侮辱。
他安慰:“这种与生俱来的乐观让我的心脏跳动,但后天养成的悲观才能让我保持清醒。”
林娇点头:“悲观有一种预见能力,想得多考虑得长远没问题啊,但不要拿想象之中未来的恐惧去惩罚自己。”
“我以前陪陈谨思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他就不愿意再去了,他问我为什么要花钱让一个陌生人来看自己的笑话,看着医生漫不经心的说着一套套模板一样的说辞,他只觉得可笑。
这些人都没有经历过他的伤害,谈什么感同身受,只会高高在上地劝他想开点,那种健全人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可今晚我和你说了很多很多,我觉得你是能感同身受的,你胜过一切的心理医生。”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心疼。
我曾经告诉自己,以后要提防这种破碎家庭出生的孩子,要提防所有可能靠近的伤害,可我无法提防希望,原来我每个说不要的瞬间都是在渴望被坚定的回应,爱。
在警局的时候我想,要是我早点承认就好了,这样父母也不会走得那么突然。
在姑妈家的时候我想,要是我没答应离开就好了,至少有学上有未来。
在被施阳欺负的时候我想,要是没离开姑妈家就好了,至少不用自己找饭吃,随时饿死。
好像不管怎么选,事情总是会变得更糟。
我向未来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在向下一点点埋葬自己。
原本今夜我就要死去,可你给我披上了一件外衣,比我曾经所有华美的衣服都要硬,却比背后细碎的石子软。
我躺在阴暗闭塞的石子上仰望星空,发现所有星星朝向同一个轨道围绕某个点缓慢而坚定地移动,靠近。
我闻到了咸甜的奶香气,抬起头。
你对我说回家。
前半生埋葬的所有尘土在这一刻成了养料,我发芽了。
在今夜,我突然没有那么讨厌铜山了,我也没有再想到陈谨思,向云一家。因为抬头的那刻我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星星。
林娇挑眉:“一会儿歌星,一会儿医生,等会给我安排什么角色?心理医生……能干什么?就听人说话吗?”
向:“听你说过不去的坎,安慰你。然后,开点药吃。”
林娇:“那能治好吗?”
向天星没看见林娇眼睛里的期待,还沉在回忆里附和:“应该可以吧,不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当初去见心理医生,他可比陈谨思还激动,其实细想当时陈谨思脸上就没有什么特别期待的神情,更是在完成一件任务。
他看向陈谨思时,陈谨思才会浮现一个微笑,淡淡的。他都能从陈谨思的眼里看到自己焦虑和希望并存的眼神。
希望陈谨思快点好起来,希望他能早点走出原生家庭的痛,希望更多的爱能让他更坚定,以后一起弹琴一起上下学一起上班,各自结婚生子,老了也要一起打游戏。
他做得真的对吗?这是陈谨思想要的吗?他承认在充当拯救者角色时他会有一种成就感。
现在想想,或许在陈谨思眼里,他是个伪善的掌控者,有着变态的控制欲,强迫地改变了他的人生。
陈谨思对自己说出那番话该有多难受,在他看来见心理医生就是将伤口血淋淋地撕开,再让人高高在上的点评上两句。
陈谨思一定恨透了他,对于心理医生他一定也没有说真话。
虽然陈谨思的确需要他的资金帮助,可陈谨思需要他们一家多余的爱吗?
他对于敏感长年累月滋生的阴暗情绪毫无知觉,或许他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啊,不。他在听到偷这个字眼的时候也会变得非常敏感。
所以只是每个人触发开关的关键词不一样。
陈谨思暂时翻篇。
那现在他和林娇呢?
他需要林娇,如果林娇掌控着他,希望他以后去配件厂,希望他别提什么离开铜山,那他要怎么选?
他又开始瞎想了,啊,我好像挺没用的。
为什么他全身上下就没有能让林娇也利用下的地方?
完全没有利益的牵扯让他心慌,林娇为什么要帮助我?她欣赏我?她欣赏的那一点以后不欣赏了怎么办?
陈谨思和向云都在他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一刻果断抛弃,她会怎么做?
他脑海里都是林娇举着菠菜对他摇头的画面。
向天星你太能吃了,菠菜长得还没你吃得快,我养不起你了。
向天星你怎么那么娇气啊?不行,我不能再养你了!
啊。不行不行,他要创造价值,他不能坐以待毙。
林娇看他盯着她一会皱眉一会摇头:“干嘛?有话快说。”
向天星本身藏不住话,又想到林娇不爱听废话:“在想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以后不帮我了怎么办。”
林娇一脸看白痴的神情:“我不白帮你,你的衣服不是卖了钱吗?而且,我后面还有大事交给你,赚钱的大事。”
向天星眼睛一亮:“没问题!我能干!我衣服还剩好几件呢,都拿去卖吧!”
“那你光屁股吧。”
向:“你又胡说,我肯定会留两件啊。我又不傻。”
林娇哦了一声。
怪不得总是被骗,小少爷真的……想捏一捏脸。
向天星望着一锅菜粥:“这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林娇拿起水桶:“傻了吧?等粥自然冷却你下午才能吃上,我一般都打点井水冰一冰。”
向天星跃跃欲试:“我在书里就看到,乡下喜欢夏天把西瓜放在井水里冰一个晚上,说是比冰箱拿出来的还凉爽呢。”
林娇顿了下,冰箱是什么?但她却肯定地点头:“会有西瓜的,下个月就有。”
打水的手顿住,向天星看见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自己,那眼神似乎在说别过来,
这样的眼神对向天星没用,他靠近俯身过去轻声询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是少年的体热还是太阳早已升起,林娇感到一股热气喷在身上,她脸有些微红,但听那声音却很踏实。
第一次有人问她怎么了,是完全站在她这边,是要准备一起分担,或者,帮她解决。
让不让开的也没必要了,向天星已经弯腰朝井里看。
“怎么那么多黄色的纸?”他问,“好像还有点黑?”
林娇啊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向天星想,或者这就是林娇的开关。
他想再看看却被林娇轻轻扯到一边,“等着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