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过来，到我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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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霆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只有我能听得到，但是却让我觉得这一个字拥有最大的穿透力，连我冰封的心都被震颤了一下。
我迟迟没有回应他，其实是丧失了回应的能力。
和沈亦霆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长，却是我这二十多年人生中最不可磨灭的时光，我曾一次次在他的面前说爱他，也一次次的失望他从来都不愿给出回应，可现在，我们之间已经不再可能，沈亦霆却站在我面前说他要我。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兴奋，还是觉得悲哀讽刺。
沈亦霆走近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一下子把我抱进了怀里，轻声道：“听话，我们回家。”
还未开口说什么，周围就有好多女孩尖叫了起来，大喊好帅，好浪漫！
我一下子回过神，赶紧推开沈亦霆，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就现有的人已经拿出了手机在录像。
我慌了，马上和沈亦霆说：“闹够了就快走吧！要不你会被报道出去！”
沈亦霆淡淡一笑，牵着我的手不放，说道：“他们爱怎样便怎样。”
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严肃的说：“你以为我一直都在和你开玩笑吗？我们结束了，无论……”
话没说完，沈亦霆微微皱眉看向了一旁的杜礼。
杜礼就和得到了指令一样，对着那群保镖使了个眼神，他们就全都把薛紫安围得更加密不透风。
我瞪着沈亦霆，咬牙道：“放了她。”
“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只要我达成我的目的。”沈亦霆又是那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晚之，”薛紫安喊了我一声，“先答应他吧，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回来都要上热搜了。”
我有些疑惑的看了薛紫安一眼，心想她可不是个会服软的人，越是有压迫，她越要反抗，怎么现在会让我同意和沈亦霆走呢？
只见薛紫安冲我点了下头，那意思就好像是在催促我赶紧答应沈亦霆。
的确，方法似乎只有这个了，因为我是绝对拧不过沈亦霆的，把事情闹大反而不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我们走。”沈亦霆勾唇一笑，直接拽着我的手就向前走去。
我继续瞪他，说道：“你永远都要这要强人所难吗？”
沈亦霆目视前方，面不改色的说：“我只强你所难。”
“你！”我气急。
“野猫难驯，”他看了我一眼，“我可以不驯服，但是必须拴在身边。”
我一愣，顿时明白这话他不是偶然说的，在蒋家山庄那次，他就说过一句：野猫放掉了，它自己会回来。
可他现在却说要拴在身边，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不出来，也想不下去，赶紧又说：“叫你的人放了紫安。”
他“嗯”了一声，说：“你和我到家以后，她就自由了。”
我咬着牙不说话，但是对他所说的倒也是深信不疑，他向来说话算话。
就这样，我和沈亦霆十分高调的出了机场。
他一直昂挺胸的，保持一贯的风度，而我却是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总觉得和他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公众的面前，是不对的。
特别是，我们十指紧扣。
沈亦霆带我走到了车子旁，他亲自给我拉开了车门，我站在门前没有进去，只是看着沈亦霆，说了句：“我们不会再有可能的。”
他听了之后，面色波澜不惊，黝黑的眸子也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变化，只是淡淡说了句：“进去。”
我微微叹气，弯腰进了车子里。
车上，沈亦霆坐在我身边，再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我手心里被他攥得已经都是汗了，现在上了车，我哪里也去不了，实在是不想再被他牵着，于是说道：“松开我，不舒服。”
沈亦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颇为放松的依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悠悠道：“你再也跑不了了。”
心里又是一动。
我现沈亦霆从那天喝醉的时候就不对劲儿，他的行事作风不会温和，可是刚刚他还会好好和我说上两句，而他的这些话，以前也从未和我说过。
忽然，我想到那天他摸着我肚子的伤疤，跟我说让我再给他生一个孩子……
轻轻咬住了嘴唇，我看着面容冷峻的他，又看了看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我犹豫再三，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话音一落，只见沈亦霆眉心微蹙，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眼中的光忽明忽暗。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我们的孩子真的死了，也知道是因为我太蠢而害死我们的孩子。
心里一揪一揪的疼着，眼泪也有些要决堤，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这时候我就进入了一个怀抱，是温暖的怀抱。
那种依赖，那种踏实，那种安全，很多的感觉在这一瞬间闪现了一下。
沈亦霆抱着我，紧紧的抱着我，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顶，剩下的就是那心脏的跳动声。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一点点缩紧，不知道是何原因，我就抡起了一个拳头，狠狠地照着沈亦霆的胸口打去。
他一声不吭，又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讨厌他这副样子，就好像他很纵着我，惯着我一样，其实他一直都是在伤害我。
觉得不解恨，我动了动脑袋，攀上他的肩头，又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还是一声不吭，把吻落在了我的脸颊。
沈亦霆的种种行为就像是让我的所有重拳落在棉花上，叫人泄气又无力。
我看了会儿他，而他只是淡漠的看着某处，没过多久我就觉得累了，最后也就让他这么抱着了。
……
四十多分钟以后，车子停在了诺澜公馆的大门外。
沈亦霆率先下车，然后给我开了车门，素白的手出现在我的面前，只等着我将手搭上去。
其实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本以为回到诺澜公馆，我最强烈的反应会是抗拒，可是真到了这里，我最先感觉到的是紧张，还有就是一种物是人非的伤感。
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有些悲从中来吧。
这公馆里有很多我的记忆，好的坏的，甜的苦的，现在交织在一起叫我有些难以辨别，可但它们都已经成为过去。
就在我走神的过程中，放在腿上的手被另一只手包裹住，沈亦霆也不等我主动伸手，直接把我抓住，然后拉出了车子。
“我自己会走。”我没好气的说了句，其实是不想他看出我的悲伤。
“别让你朋友久等。”沈亦霆说。
我一怔，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现后面又来了辆车子，薛紫安正在下车。
我皱了皱眉，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亦霆没有回答，这时候董管家出来了，看见我以后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甚至冲我点点头，然后就对沈亦霆说：“人已经到了。”
沈亦霆点头，然后牵着我往里走去。
我立刻回头看了一眼薛紫安，看到她在杜礼的带领下，就跟在我们的不远处，随我们一同进入了诺澜公馆。
我更加不明白沈亦霆的举动，直到我看到了在医务室已经准备就绪的马研远，算是想通了不少。
只不过很多的想法与猜测恰恰在这时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亦霆确实知道了一切。
那一瞬，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跌进了一个千年寒潭，一片冰凉，也是一片死寂。
“我们好久不见了啊。”马研远走过来，客气的向我伸出了手。
我微微扯了下嘴角，很没礼貌的，没有去回应他，只是笑着问：“马医生擅长治疗我的病吗？”
马研远神色一僵，随后快速看向了沈亦霆，只见沈亦霆的面色冷了几分。
马研远立刻说：“人体的奥妙，我虽然不可能都参透，但是又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说不定有些问题在我这里都会迎刃而解。”
我笑笑，不置可否。
这时候，薛紫安也到了医务室外，见我们几个人站在门口，便说：“这是在做什么？在外面干什么？”
我心下明了，看了一眼薛紫安，说道：“马医生想给我治病，紫安，你把我的病情告诉给他。”
薛紫安一愣，没有说话。
我站在医务室的门口，也没有进去的意思，治疗与不治疗，于我而言早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沈亦霆忽然揽住我的肩膀，说道：“要是现在不愿意进去，我带你去楼上歇歇。”
我没有说话，任由沈亦霆牵着我去了二楼。
刚一进入走廊的时候，我打开了他的手，说：“你是什么意思？开始做慈善事业了吗？我很好，不需要你的这些帮助。你要是想帮我，就让我走。”
沈亦霆站在我身侧，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我攥紧着拳头，克制着自己心里的那股冲动的邪火，还在极力保持自己的冷静。
可是我已经进入了一个怪圈，那就是沈亦霆知道孩子死了，也知道我有病，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在他心里维持一个正常人姿态的资格，也没有了。
这个认知令我几近崩溃。
忽然，沈亦霆一把握住我的手，牵着我快速向走廊尽头走去，直到在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口站定，他打开了门。
我一看，居然是一间粉色的公主房。
淡粉色的墙壁上面有很多碎花，垂下来的吊灯是个巨大的星星笑脸，而那铺着白色蕾色床罩的小床上面放着一只大大的维尼熊……
“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亲手添置的。”沈亦霆走到了我的身侧，“晚晚，我们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像你的女儿。”
我没有理会沈亦霆好的话，而是一步步走到了房间的中央，四下的欣赏这个梦幻漂亮的房间。
小床上的粉色床幔真是好看，柔柔软软的垂下来，我的宝贝躺在里面，我就可以坐在一边给她讲故事。
瞧，那边还有个小城堡模型，模型旁边是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有好多迪斯尼故事，我都可以讲给宝贝。
还有那小木马，小积木……角落里那成堆成堆的玩偶，这些本都该是我孩子的，可是这些东西都在，我的孩子在哪儿呢？
在哪儿？
我慌了，急了，这游戏不好玩，妈妈不要做这个游戏，宝贝你快出来啊！到妈妈的身边来！
我跑到玩偶堆那里，把玩偶一个个拿起来查看，可它们也都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
“晚晚！”沈亦霆忽然喊了我一声，把我抱进了怀里，他说：“你听着，我们还会有孩子，有很多。”
我一点点地抬起头，看着沈亦霆，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笑了笑，我伸手捧起了他的脸，说道：“亦霆，你喜欢女儿是不是？可是我希望是个儿子，像你一样的，那该多好。”
沈亦霆皱了皱眉，眼底瞬间划过一丝湿润，他迅速握住我的手，和我说：“那好，我们要一儿一女。女儿像你，儿子像我。”
我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手一步步后退，说：“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有！”沈亦霆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我的肩膀，喊道：“有！我们会有！”
我扫开他的手，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我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的孩子死了，早在两年就死了！死了！”
沈亦霆身体一僵，咬着牙说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全是那晚的画面，瓢泼的大雨，我躺在鲜血之中，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死去。
“啊！”我嘶喊了一声。
紧接着，我疯了，犯病了。
我大力的扯掉了小床上的床幔，然后推翻了那个小书架，再接着我又打碎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毁了眼前的一切，那些画面就不会折磨我，所以，都毁了吧。
沈亦霆从我身后抱住我，一遍遍的喊着“晚晚”，可是这都没有用了。
因为晚晚也死了，在两年前那个大雨的夜晚和孩子一起死去，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而已，只要报了仇，我会立刻选择彻底死亡，对这个人世间没有半分留念。
“晚晚！”沈亦霆喊我。
我抓住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趁着他松懈的片刻，我又用身体撞他，然后冲到窗户那里，一把扯下了那洁白的纱帘。
“晚晚……”沈亦霆的声音颤抖了。
我手里的动作一停，回过头就看到他站在那里，眼中有难以置信，也有哀痛伤感。
他说：“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我歪歪头，觉得眼前的他好陌生啊。
我认识的沈亦霆不是这样的，他永远都是最强大的存在，冷漠淡然，对什么都是稳操胜券，他不会有感情，也不会有温度，他和夜晚的雨一样，冰冷而无情。
“过来，晚晚。”他又说，向我张开了怀抱。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张开的怀抱，那里一直是我期盼的避风港，可却不会成为我的救赎。
笑了笑，我和沈亦霆终究是回不去了。
双手一用力，我撕碎了手中的纱帘，然后又跑到床上去扯床罩……破碎和撕裂的声音令我心安。
“砰”一声，门被推开，马研远和薛紫安赶了过来。
薛紫安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跑到我的面前，说：“晚之，冷静。你一直做的很好，深呼吸，不要让心魔控制你！冷静下来！”
我看着薛紫安，心里清楚的知道我现在是停不下来了。
沈亦霆什么都知道了，我连最后一点卑微的希冀都破灭了，剩下的是一个完完全全、一丝不挂的惨败自我，好叫人绝望，好叫人心死。
转过身，我拿起另一边的台灯，照着墙壁砸去，灯泡碎了，我拿起一个大的碎片，就去破坏墙壁。
“晚晚！”沈亦霆大喊了一声。
马研远拦住了他，说：“控制不了了，只能打针，我去准备镇定剂。”说完，他就要跑出房间。
沈亦霆拦住他，说：“那种药不好！会伤害她，我可以让她冷静下来。”
“你可以什么！”薛紫安冲过去推了沈亦霆一把，说道：“再这样下去，她会自残！”
薛紫安又对马研远说：“稳住她，我去拿药，我心里有数。”
马研远点头。
临走时，薛紫安看了一眼在大力破坏墙壁的我，又看向沈亦霆，说了句：“你伤她到底有多深，你知道吗？”
沈亦霆看着我，没有说话。
……
这算得上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闹剧吧。
最后的结尾，是以马研远按着我，薛紫安快速为我注射而落幕的。
沈亦霆就站在我的面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倒像是他失了魂一般。
……
再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疲惫的好像我并不曾休息过一般，呼了口气，我抬手想按按自己的太阳穴，可是没有力气，真的是没有力气了。
慢慢睁开眼睛，入目而至的是沈亦霆也很疲惫的面容。
几乎是出于本能，看到他，我身体向后缩了缩，不想让他看到这个样子的我。
我想，他一定惊到了，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会看到一个疯子在他面前胡乱疯，这样的记忆糟糕透顶吧。
沈亦霆看着我，用他深邃的双眼，此刻，他的眼中感情又变得很复杂，叫人看不懂，也看不透。
我紧紧抓着被子，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许久，他说：“饭菜都准好了，你想下去吃，还是在这里吃？”他的声音有种压抑着的沙哑。
我垂眸，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也就是继续看着我，没有再问。
又是许久，我看向了他，对他说：“你放了我吧，让我走。”
沈亦霆收回目光，看向了某处，沉默着。
手臂撑着床，我慢慢坐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我才现已经入夜了，一轮圆月挂于夜空。
我说：“在这里看月亮，真的很漂亮，我原来总看。可是月亮都是那一个月亮，在这里看漂亮，在别的地方看也漂亮。”
“不，”沈亦霆简短的吐了个字，随后又说：“你觉得漂亮，那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
“这里不是，我在机场的时候就和你说了。”我看着月亮，回答道。
话一说完，我的身体后仰，轻轻落入了他的怀中，沈亦霆说：“这里是你的家，一直都是。”
“可家不是这样的。”我说，眼睛还停留在那轮明月之上。
以前我总会站在飘窗那里等他，那一小段时间，我就会望着明月，那时的心境是满满的甜蜜，我在等我的爱人回来。
可后来，什么都变了，哪怕同一个月亮，却再也换不回来当时的感情。
“晚晚，别走。”沈亦霆忽然说，“我放不了你，也从没想过放。”
我闭上眼睛，突然就不想看这轮圆月了。
“留在我身边，我也会在你身边。”他又说。
我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感觉心里是那种撕裂般的疼痛。
这明明是我最想要他说的话，怎么他说出来了，我却觉得比他和我说那些无情的狠话时，更加撕心裂肺呢？
想来是因为时间不对了，一切都太晚了。
“我今天的样子很可怕，是不是？”我问道。
沈亦霆抱着我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说着，我脱离他的怀抱，然后看着他说：“我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伤害身边的人，也伤害自己。”
沈亦霆也看着我，动作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庞，说：“我不怕。”
“我怕。”我回答。
怕自己的疯癫，怕自己的失控，也怕自己在他面前彻底不再是自己。
孩子的离开，已经让我放下了所有，连同自己的这条命，若是说还有什么可以让我有一丝犹豫的，只有沈亦霆。
正是如此，我不想他和我一起堕入深渊。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我说。
沈亦霆看着我，没有说什么，隔了几秒起身离开。
他一开门，薛紫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她直接说：“我来陪着她。”
沈亦霆没有言语，让薛紫安进来后，他就关上门离开了。
薛紫安走到我的身边，问道：“头晕吗？还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我说：“都还好，估计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她点点头坐在了床上，“这药还是这么少用为妙，我要帮你再想想别的疗法。”
我看着薛紫安，她也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紫安，今天的你有些不同，是不是事先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