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降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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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的话是:“秋池,跟我出去走走。”
张秋池高高提起的心暂时落回原位。
不然张秋池都准备好一会儿到房间内,情况一旦不对,就开始“作天作地”。
面对女性时要有必要的礼节与涵养,尽量绅士。
这是些不成文但是又有迹可循的规矩,唐少雨曾教过他。
所以即便有能力在身,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会动用暴力。
而且唐少雨也告诫过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特殊之处。
纵使能使用附魔能力的人并非稀少到无迹可寻,也不可招摇。
没有足够牢靠依仗的优秀天赋,会带来幸运还是厄运,谁都无法预料。
张秋池点头含混发出个音节来应了,跟着起身。
他按照方才短暂所见,回忆了下房内布局和陈设摆件,心中盘算,“失手”撞翻又不会破坏掉的有什么。
百里姝宁的东西他赔不起,而且这可能会给唐少雨带来麻烦也说不定。
张秋池就这么半是走神,半是关注百里姝宁情态的,跟着她来到了庭院之中。
夜幕给城堡庭院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却又被烛火之光驱散不少朦胧,造就一番与白天完全不同的景象。
庭院中央的喷泉在月光下闪耀着微光,水池的水面反射出宁静的月光,交相辉映。
池水如同一个带着水波纹的镜面,将夜空中的星辰一同映入其中。
星与月汇聚一处,加上火光跃动,动静之中帧帧可作画。
百里姝宁微微俯身,随手搅碎了池子里头的一汪本就不完整的明亮。
城堡的塔楼在夜色中更加庄严,旁边的建筑的古老石墙在月光烛火辉映下的黑暗中潜藏,显得更加沧桑,相较主屋,无人居住的冷清带来了一股悲凉气息。
庭院四周的植被在夜晚显得十分茂盛,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庭院中的守护者,守望着这个四下寂静的夜晚。
张秋池回首望去,庭院最深处的了望塔上,好像一束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塔顶的周围,如同一盏指引旅人的明灯。
这是刚才在室内向外望去时,见不到的部分。
原来除了主屋,还有地方在用着。
张秋池目光转动,才知晓府中仆人居所。
原来是主屋侧面有些连通的平房,平日里于正面因着遮挡视线的缘故,无法观瞧。
方才在室内向外看,这里既属于死角,又属于主屋的一部分,自然也无意中被忽略。
百里姝宁重新行动起来,她随意甩甩沾湿的手指,鞋跟敲破了一片静谧。
夜色中的小鸟开始进入梦乡,但有些许晚眠调皮鸟儿的鸣叫声从树林中传来,和鞋跟发出的“哒哒”响声应和成一首婉转的摇篮曲。
百里姝宁走到这条环绕主屋的大路拐弯处,突然驻足,望向身边的张秋池,问道:“喜欢这里吗?”
张秋池点了点头,抛开所处的情境不谈,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清净,雅致,似乎与世隔绝。
这样的夜景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吸引着人们安然沉浸其中,不愿离去。
他的梦想,就是能这样和唐少雨一起生活。
也不必如此奢华夸张,只需遮风挡雨,三餐四季,常伴君侧。
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次有些感伤。
他已经确实来到了这样一个类似的地方,但身边却不是唐少雨。
他甚至还做了名义上是百里姝宁的弟弟,实际上这城堡里的仆人应该都知道,他只是主人的男宠的存在。
百里姝宁似乎是倦了,带着他又默不作声的折返回去。
一路无话,果真和他猜测的一样,百里姝宁带他来到了换衣那间卧室。
小薇和小芳看样子是早有知悉,洗漱用具皆奉至室内候着,甚至还有他的份。
张秋池都已经瞄好了床侧面不远处地毯上的小几,琢磨着一会儿就打翻这桌子,再闹上一通,好顺理成章的“滚出去”。
结果百里姝宁只是跟他隔着快有海沟裂缝那么远的距离躺着睡觉。
全程有条不紊,像是自顾自的进行原本就有他在这里,且像是进行惯了的日常活动,连半句话都没冒出来。
甚至她躺下去没三五分钟,就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
张秋池愕然。
他扫了一眼他们中间到底隔了有多远。
这张床四四方方,恨不得比来之前住的旅店房间还要大。
虽然看起来距离很安全,但是——百里姝宁就不怕自己不甘愿被囚足于此之下,杀人放火?
是该说她洞察人心的能力极强吗?
毕竟据他自己所总结,他们不过见了三面,她就做到把他脾气摸了个透?
还是该说她心太大了?
可她种种作为,根本不像脑袋空空的角色。
张秋池满腹心事,实在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心大到能自己睡得下去。
他看着已经被拉好的帐子的帐子顶,想了许久有关唐少雨的一切……
还有,父母的脸……
那是个一如既往的大晴天,溪水潺潺,花香鸟语,山下的村镇一派热闹。
大街小巷,人流如织,各色人等。
有欢笑,有悲伤,有精神抖擞,也有疲惫不堪。
犹如生命的真实写照,鲜活而生动。
正是这些丰富的情感,让这不起眼的地方仿佛拥有了生命,跳动着、活跃着,充满了真实感。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所有情感都随之化为恐惧和悲伤、愤怒和惊惶。
他傍晚回到家中,看到的不是父母其乐融融的笑脸和催促他快些吃饭的笑骂,而是被大火包围的房子。
烈焰像无情的杀手,正企图吞噬死去父母的躯体和翻倒一地,似乎还带着余温的饭菜。
张秋池手忙脚乱推开那些易燃物,已顾不上是否会被灼伤。
跪在双亲身旁,在惊惶的摇晃他们身躯许久都得不到半点儿回音后,他怔愣许久。
而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深深望了父母遗体一眼,身体颤抖着,强迫自己转头离开这破碎的家。
方才走出去两步,他喉中溢出声悲戚来,又跑回去,跪在父母身边。
张秋池默了良久,嘴唇蠕动几轮,终归是念不出那些烂熟于心的祷告词。
似乎是明知结果,却又不肯死心,他又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因着常年劳作,并不细腻。
更多的是岁月的痕迹与粗粝。
他又去抓父亲的手,依然如此。
周围因着四处起火,气温颇高,这暖气烘着,入手并非冰冷。
这让他恍惚觉得,父母只是在同他玩笑罢了。
也许下一秒就会笑着起身,同他讲不要总是出去那么久,林子里有什么好玩的?
一截被烧塌下来的房梁,发出无力为继的惨叫声。
张秋池踉跄起身,在一团乱的家中寻了单布和被子,将父母遗体摆正、盖好。
他站在门口,咬牙将烧着的木制门扉扯下来,丢过去……
跑到大街上,此刻的街上弥漫着更加浓烈的焦臭味和血腥味,里面还有掺着烤肉的香气。
这种带着罪恶的香气,让张秋池胃里翻涌,心紧紧缩成一团。
人们死的死,逃的逃。
追赶逃亡人们的士兵在杀掉最后一个村子里的人后循着逃亡者而去,徒剩满地疮痍。
这个年纪的他还不知道王权和信仰的冲突,但他知道,不过短短一小时,自己生长的土地就成了一片废墟。
他没能找到任何人,也没有什么神,要去找谁求救呢?
张秋池虽坚韧,可仍算个孩子。
这种天降横祸,让他失去了父母和周围的所有的熟悉人们。
惊慌后的强行镇定被现实的残忍击溃,张秋池眼眶中克制不住地溢出眼泪。
对了,有个人,他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带他找到些什么的!
不管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现在,张秋池急需一个可以稍微让他精神稍松,可以依赖的人,不然他一定,一定会忍不住发疯尖叫。
唐少雨虽然是外地人,搬到这里后却很受欢迎,大家都知道他。
他年纪不大,但是人很可靠又沉稳,跟老师一起住在镇子外头的小房子。
最重要的是,张秋池深知他有着一颗睿智的头脑,不仅在诸多难题上能给予周围人一些可靠的谋略,不光之于日常,亦或是大方向来说,都十分有效。
他还精通读书认字,是一位满腹诗书的才子。
张秋池一边拭干眼角的泪水,一边穿行在熟悉的街道上,然而此刻的景象却让他感到陌生。
他不自觉地祈祷着,希望唐少雨能够安然无恙。
即便他已经不信神了……
小屋的院门破败不堪,仿佛被马蹄踏过,又或是被猛力踹过,斜斜地歪倒,仅剩的固定木门的生锈铁片勉强附着在门框上。
唐少雨跪坐在院子里,怀中紧抱着已经断气的,并不高大,甚至有些鬓发发白的男人。
这具冰冷的尸体正是唐少雨的老师。
唐少雨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更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然而,紧握的拳头和另一只颤抖着抚摸男人脸颊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情感,就像一只失去唯一亲人的野兽,在无声无泪的默默愤怒哭泣。
张秋池缓步走近,原本凄凉沉痛的心境,被唐少雨周围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浓郁。
他的父母,这会儿当是随着镇上那些火光,生于大地,归于大地……
两人默默无言,一站一跪。
良久,唐少雨默默抱着老师的遗体,进了房内。
张秋池踌躇犹豫着是否要跟进去看看,这时唐少雨从破烂的房门走出。
他表情冷静,没匀给张秋池只字片语和动作表情,径直绕过张秋池走出一片狼藉的小院儿。
张秋池嘴唇微微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也没有丝毫犹豫抬腿跟上。
他没有其他去处,亲人已逝,整个镇子恐怕只剩下他和唐少雨两个活人。
他只能跟随这个看起来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