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赎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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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房契丢了。
和房契一起消失的，是李遇前。
一大早起来，李母见家里的竹椅歪在地上，那个藏了房契的竹筒被抽了出来，里面空空如也。
李母脑子一空，首先想到的，是那帮伙计偷听了自己的话，那房契偷了去，但是大门紧闭，连屋门都是从里面栓住起来的。
她走到儿子的房门口，拍门道：“赶紧起来了，家里招贼了！”
拍了半天，屋里没有动静，李母一推门，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李母愣了一会儿，脑子里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儿子把房契偷走了？
好像就是怎么回事。事情摆在眼前，李遇前故意问李母房契放在哪里了，就是为了偷房契的。
李母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等着儿子回来，告诉她，他只是吓唬人，拿着房契躲猫猫了；或者是等着新的房主来把她撵出去。
倚香苑里，李遇前拿着四千两银票递给一个中年美妇人：“这些可是够了？”
妇人笑着把银票细细的看了，见没有问题，才揣到怀里：“我那姑娘可是个清倌儿呢，若不是看她对你一见倾心，我断不可能把她给你。你知不知道，我若是留她在我这里，不用一个月，这些银子就能翻番的赚到！”
李遇前哪里还听得妇人牢骚，眼睛已经穿透了前头的屏风，看向那边的胭脂色了。
他昨天走了桃花运。
同学说这倚香苑唱曲儿最妙，他也跟着来了。偏偏赶上这里的头牌牡丹姑娘出来。
牡丹是倚香苑的台柱子，有着一副好面皮，还有一副好嗓子，不过她平日里不大出来，什么时候出来都是看这牡丹姑娘的心情。
牡丹姑娘慧眼识英雄，在一众听曲儿的男人中，选中了李遇前。
想到昨天的事，李遇前还是觉得和做梦一样。那么漂亮的姑娘，直直的走到他跟前，对着他弹唱了一曲《金缕衣》，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如坠梦中。
唱完一曲，牡丹姑娘就抱了琴跑走了，不肯再露面。
当时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李遇前，还有很多人酸言酸语，想不通名妓牡丹姑娘为什么会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穷书生。
李遇前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那可是京中数得着的牡丹姑娘啊，多少男人梦寐以求，豪掷千金都摸不着一下小手的牡丹姑娘，竟然对自己一见倾心。
李遇前的同窗也感慨不已，撺掇着李遇前把牡丹姑娘赎出来。
李遇前不是傻子，牡丹姑娘是他有钱能赎出来的吗，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着这个念头。
一个同窗道：“这牡丹姑娘如此倾心于你，若是你就这么无动于衷，怕是大家都要怀疑你不是男人了！”
还有一个直接道：“我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种好事！”
李遇前被人吹捧的飘飘欲仙，看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更是美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这会儿就有一个美妇人走过来。常来的人就和妇人打招呼，李遇前就知道，这个美妇人是掌柜。
“读书人，你不在家好好研究经世治道的学问，跑到我这小小的倚香苑里来做什么？”
李遇前脸一红。
旁边人笑道：“哎哟，我说花娘子，我们跑到你这里来肯定是听曲儿啊，难不成是来做学问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
还有人喊道：“赶紧让牡丹出来再唱一曲，这里还没有听过瘾呢。”
有那接话的：“就是说啊，这牡丹姑娘多少天不露这么一面，就出来这么一会儿，对的起咱们这些天天来，就盼着一睹牡丹姑娘芳容的客人们吗？”
那妇人一笑，指了指李遇前：“可是这个哥儿一来，把我家姑娘的魂儿勾走了。我家姑娘说了，今天不接待诸位了，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嘘声一片。
“不过一个穷书生，你家姑娘瞎了眼了！”有那脾气暴的，抬腿就走了。
还有的说：“赶紧让她出来，不过一个唱曲儿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了，摆的谱倒不小。”
花娘子忙道：“我家芍药也唱的好，我让她出来唱。”
“谁要听芍药唱歌啊，赶紧让牡丹出来！”
“让牡丹出来！”
见众人不满，花娘子也有些慌了，狠狠的瞪李遇前一眼，安抚众人道：“我去劝劝她去。”
“花娘子别惯着她，不听话就打一顿，有什么的。”有人喊道。
“就是，不听话就扒光衣服把她扔出来，看她听不听话了！”
“哈哈哈哈！”
“老六你可真行，还是你主意多！”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话越说越过分，李遇前心中对那个牡丹姑娘心生怜惜之情。如今又见这些人说话粗俗不堪，他更是可怜这个牡丹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牡丹抱着琴从屋里走了出来。
花娘子一拍手：“这不是给诸位请出来了吗？今天就让牡丹给诸位唱高兴了。”
牡丹泪眼婆娑的坐下，抱着琴的手轻轻往上一抬，袖子就滑了下去。
一段雪白的藕臂，上面布满了红痕，看痕迹应该是刚刚用细棍子抽的。
李遇前心里一紧，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牡丹对自己一见倾心，不愿意当着他在人前卖唱，所以一曲之后就回去了，还因此引得大家不满。
如今看来，这花娘子对她动了手，逼着她出来卖笑。
如今的牡丹姑娘也算是红遍京城的名妓，还受到这种待遇，以前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呢。
想到这花娘子的手段，李遇前心里发冷，根本无心欣赏牡丹的曲子。
牡丹姑娘一开口，下面叫好声不断，牡丹一曲唱罢，众人都喊着让再来一曲。
一曲完毕又一曲。
牡丹嗓子已经哑了。她期期艾艾的看着花娘子。
“快唱！”
“就是，赶紧唱，今天就听你唱。”
一个同窗凑到李遇前跟前道：“你还挺坐的住。这个牡丹姑娘就是因为对你有意才不肯唱曲儿的。如今被大家这么折磨，你安心吗？”
李遇前实在坐不住了。
“花娘子，牡丹姑娘唱了一晚上了，让她歇歇吧。”
“哎哟喂，穷书生，你管的着吗你！”
“就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花娘子也不恼，笑道：“让她歇歇，你去唱啊？”
“他唱我也不听啊，哈哈哈！”
“我给牡丹姑娘赎身，还请花娘子饶了她。”
整个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李遇前有些后悔。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后悔也晚了。牡丹姑娘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遇前，眼里含了一包眼泪。
李遇前有些不敢看牡丹的眼睛。他哪里有钱赎花魁呢。
“哈哈哈，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就是说啊，穷书生赎花魁，我只在戏里看过。”
……
花娘子气冲冲的走到李遇前跟前：“你赶紧给我走，别在这里影响大家听曲儿！”
看着众人的眼神都在自己身上集中，这会儿一走了之，李遇前觉得落不下那个面子。
“公子，你走吧，牡丹如今身份低微，配不上公子的抬爱。”牡丹开口道，嗓子因为唱的太久了，有些沙哑。
“姑娘如今在这里受苦，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李遇前对花娘子道：“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才能带走牡丹姑娘？”
“你疯了？真要带走她？不过是个妓子，哪里值得你如此？”李遇前的同窗忙拉着他的手。
花娘子见此，笑道：“听到没有，赶紧走吧，别影响我开门做生意，去去去！”
“敢问需要多少钱？”
见他认真问，花娘子也有些错愕：“五千两银子。只要给我五千两银子，牡丹姑娘你带走。”
“公子不必如此，牡丹不值得您这样。”
五千两银子。李遇前怔住了。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五千两银子是什么样的。
“虽说牡丹姑娘是花娘子的人，但是到底喊娘子一声母亲，您这要价也太高了。”
“哎哟，我养的姑娘，这还没怎么样呢，心就跟着人家走了！”花娘子阴阳怪气道：“你口口声声喊我母亲，我也不好真的不顾及咱们的母女之情。这样吧，四千两银子。”
“好，给我两天的时间，我把银子带来。还请花娘子这两天好好对待牡丹，莫要像今天这样打骂了。”
花娘子眼睛一亮，嘴上却说：“哎哟，公子果然豪气，不过我这姑娘就等你两天。”
“自然的。”李遇前点头，对牡丹道：“牡丹姑娘等我。”说完就走了。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最后说要赎出牡丹，也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
一路上李遇前都在想要怎么办，直到回家之后，听母亲说父亲觊觎家里的房契。
把房契偷出来之后，李遇前是有一瞬间的犹豫的。但是他想到，若是这个房契放在家里，早晚有一天会被父亲找到并祸害了，那不如把房子卖了，救牡丹姑娘于水火。
李家的宅子位置不错，房子也宽敞，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买。所以李遇前一找到牙行，不等买家来，牙子就自己掏钱给了李遇前，两人签了合同 房契也直接留下来。五千五百两的银子，就算把牡丹姑娘赎出来，还有一千五百两，足够家里租一套房子住了。
花娘子很痛快，收了钱就把牡丹姑娘给了李遇前。
牡丹姑娘换了一身锦衣，只穿了一个青花小袄，简单挽了头发，不施粉黛，但是眉间眼角的风情却是掩盖不住的。
李母在家里哭够了，准备爬起来去衙里报官，就见李遇前和一个美貌女子进了院子。
“我儿，你可回来了！”李母忙上前去：“家里的房契丢了。”
“我知道的母亲，我拿去卖了。”
“你说什么？”李母虽说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母亲，牡丹姑娘身世很苦，我急需用钱把牡丹姑娘解救出来，所以没有和您商量。”
李母听说，还有什么不明白，流泪道：“什么牡丹姑娘，你从哪里窑子里扒拉的姑娘，竟然卖房子给她赎身？你赶紧把她换回去，咱们把房契拿回来！”
牡丹忙跪了下来：“老夫人息怒。牡丹虽说出身不好，却不是窑姐儿。”
“母亲，牡丹姑娘是歌姬，您不要说的那么难听。”
“好，我说话粗俗，可是咱们什么家庭，哪里养的起她？”
李母颤颤巍巍的指着牡丹，阳光撒在牡丹脸上，白嫩的小脸刺得她眼睛生疼：“若是咱们家财万贯，你愿意救风尘，那你尽管去救，咱们家一贫如洗，你还做这种事情。这个牡丹要怎么处理？这个事要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考功名？”
牡丹急了，落下泪来：“老夫人不要撵我走，我可以洗手作羹汤，侍奉您和李公子。”
李遇前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这里还剩下一千五百两，母亲收好。”
这两日的事仿佛做梦一样，李母有些站不住，接过李遇前递给自己的银票，一点点挪到石凳上坐下。牡丹见李母有些站不住，忙起身准备扶一把，被李母甩开了。
银票就在自己手里，李母知道已经不可以挽回，沉默良久才道：“那你说，这银子是去赌坊把你父亲救回来，还是咱们自己留着？”
牡丹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听到这里，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父亲痴迷赌博，不如让他在赌坊待两天，咱们先去找房子。”李父这会儿出来，定然还会想办法折腾，不如先安稳下来，再想办法救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先去找房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撵我们出去了。”
牡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赌鬼只要不出来，看李母和李遇前的样子，自己就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