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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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一片明媚春光,太阳照的室内暖意融融,还没到用午饭的时间,就引人发困。
何楚卿坐在长沙发上等的心焦,他唤来阿圆烧了茶炉,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提神,喝都快要喝饱了,那边会客室还没动静。
他一听见门响就蹿了出去,只看见顾还亭伴着何辰裕下楼梯的背影。
会客室那侧的楼梯与书房这边是独立两个,一转就是大门。何楚卿从书房一旁的楼梯追下去,也没看个究竟。
顾还亭估计早把答应自己的话忘在脑后了,就算没忘,司令不想他见,他自然没法见到人。
何楚卿在楼梯口站住了。
他亲眼看见顾还亭和那人并立。何辰裕虽然是男人,幼时在戏班子过的清苦,身量生的不高,比顾还亭要矮上一寸,自然也没有何楚卿高。
何楚卿想到,如果顾还亭真的好男风,身侧伴着的也该是这么个脱俗的谪仙吧?
此念一出,他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一点。
待到顾还亭送过人回来,便迎头对上了仍立在楼梯口的何楚卿。
司令边走近边道:“马上吃饭,我——”
自从何楚卿在顾公馆住下,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在一张桌上吃过饭。顾还亭正想告诉他,今天中午一起用餐。
何楚卿盯着他,打断道:“司令,我的伤势已经好了,等在此处,是为道别。”
顾还亭看了他一会,问:“是为我没引荐何辰裕给你?那是因为他有要事——”
何楚卿摇了摇头说:“这人对司令而言特殊,一切自然凭你做主,元廊。”
顾还亭愁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次的谈话都涉及一些私密话题的缘故,顾还亭竟然从这话里听出一点...醋意。
顾还亭只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他有意不给自己留遐想的空间,刨根问底地问:“特殊?特殊在何处?”
何楚卿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两下他的胸口,淡淡地道:“问你自己。”旋即,他一偏头,骄矜地说:“司令,多谢近几日的照顾,我已经大好,多留不便,更何况,先生身边还需要帮忙,就且告辞了。”
顾还亭故作不在意,说:“随你。需要备车吗?”
何楚卿也便一拱手,道:“不必。”错身离去。
他今日穿的确实是一身新长衫,但顾还亭几日没同他打照面,没留意他往日怎么穿。自然也就不清楚,他到底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走,还是一时兴起。
几个男仆端菜上了桌,阿圆跑过一圈,扭头来说:“司令,公馆上下我找了个遍,没寻到何先生,他可能在院子里看花呢,待我去——”
“不必了。”顾还亭落了座,说:“何先生已经告辞了。”
“啊...”阿圆无不遗憾地道:“您今日特地嘱咐了吴妈做四喜饺子。吴妈做这菜最拿手了,连酒楼都比不过呢。”
顾还亭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落座,一同吃吧。”
司令的顾公馆就在法租界里,何楚卿死要面子活受罪,没坐司令的车,只好一路走到衡容会去。
四五天下来,衡容会早不像才出事的时候一般,被司令明目张胆地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话都没人敢大声讲。
到了今日,衡容会更是只每日派一个排来把守,司令的控制已经仿若无物。
何楚卿不禁纳闷,想知道顾还亭到底要做什么。
他已经错过了最容易重创岳为峮的时机,就他所指,这几天除了停了运烟土的生意和些黑市买卖,剩下的营生照做不误,实在是没大的动静。
何楚卿又想起来合同上的周似玄,又或者顾还亭早就动手了,只不过是他们还没发觉。
他在衡容会叫人备好车,这才赶往岳为峮家。
进了正厅,何楚卿有些意外,因为岳为峮正在厅里待客。这客人常见,是市长葛存肖。但意外在于,市长为了避嫌,从不亲自来访岳家,二人以往相见,都是在酒楼包厢之中。
葛存肖年纪和岳为峮相仿,俩人吃一碗饭,总有些臭味相投的情义在。
何楚卿本来想一躬身便走,葛存肖却忽地把他叫住了,说:“你就是那个,和顾司令交好的门徒?”
葛存肖比岳为峮动作更利落些,堂堂市长,倒是比岳为峮一个混黑帮的人面相还凶。他虽然和岳为峮交好,却仍是不太看得起岳先生手下这些人。
何楚卿顿住脚步,察言观色地看了一眼岳先生。
岳先生没表情,神色如常。
何楚卿就道:“是。前阵子码头上受了些伤,司令正好在场,便一时好心将我带回家照顾,如今才勉强行动自如。”
后半句是回岳先生的,岳为峮朝他点了点头。
葛存肖说:“你可知道,顾司令为何针对你们?”
何楚卿回:“先生,就我所知,是这么回事——顾师长本来有私事在警局寻阮钦玉警官,有人来往警察局状告码头血拼,顾司令这才着人前来整治。”
葛存肖将岳为峮和何楚卿看了一个来回,道:“你们说的倒是一样,看来真不是蓄意针对?”
何楚卿笑道:“我和顾司令,不过萍水相逢的交往,要我说,不是蓄意针对是不可能的。”
岳为峮目光滞住了一下,见葛存肖起了兴趣,也不好拦着他继续说下去。
何楚卿说:“顾还亭这个人,一向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听见两个帮派在码头厮杀,怎么可能不气?这一遭下来,他当然就将我等视为了喊打喊杀一派的洪水猛兽,因此才一怒之下控制衡容会五日之久。可是,司令初来乍到,又年轻,他怎么晓得这是无用之功?百姓一时的吹捧,足以哄骗他了。”
岳为峮放松下来,附和道:“顾司令倒是有顾琛大将军的遗风在,只是从来没碰过壁,快三十的人了,倒是还有不顾一切的劲头在。”
葛存肖面色也缓和下来:“小子到现在都没成家,何谈成熟?你既然和顾司令交好,倒是知道他心里可有中意?”
何楚卿不明白怎么事情一下拐到这上面。
他马上说:“司令洁身自好,我从没见过他中意谁。”
葛存肖看了他一会,忽而问:“你和他可有别的关系吗?”
何楚卿一愣,诧异地看了眼岳为峮,道:“这怎么可能?”
市长先生高傲,虽然知道这话冒昧,但他不过一个黑帮,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道歉。
岳为峮接着才哈哈笑着说:“司令待这小子,倒像是亲手足似的,您莫要误会了。”
葛存肖敷衍地挥了挥手,嘱咐道:“罢了,你要是真在司令那里说的上话,就劝诫他不要多管闲事。闲来无事,就多找找乐子,下下场子。否则,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何楚卿苦笑,心说,要是真能劝得动就好了。
岳为峮示意他离开,道:“定甫近日的伤也差不多好了,你上楼去看看他。毋宁也在。”
有意思了。
俞悼河尚且不健全,盛予其和他待在一处,这俩人不得吵得鸡犬不宁?
何楚卿推门而入时候,瘫在沙发上的俞悼河眼睛一亮,有些想他似的招呼道:“焉裁,你回来了?”
盛予其立在窗前喝茶,只不甚在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何楚卿坐在俞悼河对面,跟他俩谁都没挨着,问道:“腿怎么弄的?被砍了?”
“别提了。”俞悼河面有菜色,他扫了一眼盛予其,语焉不详地应付:“被当兵的打了一枪。”
“呵呵。”盛予其一笑,转过身来面对二人,懒懒地靠着窗台,“定甫才杀了当兵的,后脚又落在人家手里,能捡回来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俞悼河冷哼一声。
何楚卿便问道:“爆炸查明了吗?怎么回事?”
盛予其看了他一眼,不太乐意地回:“是人有意在货上做的手脚。算来算去,竟然还是净堂帮的人嫌疑最大。我反正看不明白。”
提起这话,俞悼河狠道:“净堂帮的人杀了我十几个弟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偿命!”
盛予其又不阴不阳地冷嘲道:“定甫啊,一朝马前失蹄,你树敌忒多,倒是先活过站不起来的日子算吧。”
他们仨虽然早就不对付,今日的盛予其仍是有些怪异。
思来想去,何楚卿才想到,他和俞悼河合谋杀了盛予其在衡容会培养的眼线。盛予其凭着这人,甚至敢除掉俞悼河取而代之。
他当时让俞悼河送盛予其一份大礼,倒是不知道这礼有多大。
是那人的断手断脚,还是...头颅?
何楚卿心里舒坦,悠哉悠哉地给自己上了一杯茶,偏要去问盛予其:“师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新生意?”
“烟土的生意暂停了,等到顾还亭撤了人再走。除此之外...”盛予其卖了个关子,“你知道市长为何而来吗?”
何楚卿不介意给他一个面子,顺着问:“哦?为何啊?”
盛予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有人来抢生意了。”
净堂帮损失惨重,一定不会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是...周家?
何楚卿静等他的后话。
盛予其偏要卖关子:“你猜猜?”
“啧。”何楚卿不耐烦道:“是世家吗?除了那些世家,还有谁敢?”
盛予其一耸肩:“穆家。”
何楚卿不解又不屑:“穆家?疯了吗?他们家凭什么抢烟土的生意?是有人还是有底气?乖乖做自己本分的生意吧。”
“你不知道现在的风声吗?”盛予其不怀好意道,“穆家,要和司令有姻亲。”
俞悼河没觉不妥:“穆孚鸢?她要嫁给顾还亭?不是,这报纸上说的是真是假?”
怪,太怪了。
这么一来,穆家是凭着司令的关系才敢要这笔生意?那么,方才市长的问话,是怀疑顾还亭也想做运送烟土的生意?
真是能扯淡。
“不论怎么说,我倒是觉得,先生烟土的生意没法垄断了。”盛予其说。
何楚卿看向他:“从何说起?”
盛予其一笑,张嘴瞎编道:“不知道哦。”
冷笑的人变成了何楚卿:“市长和先生,估计都怕穆家做大,联合剩下几个世家,打破他们如今只手遮天的局面吧?”
盛予其笑而不语。
俞悼河听懂了:“所以烟土的生意一定不会分给穆家,是不是?”
“但是却一定会分给世家之一。”何楚卿道,“用一个来抗衡另一个。”
盛予其问:“你觉得会把谁拉进来?”
何楚卿又想起那份合约,但仍是实事求是地分析:“周家虽然目前最有实力,但野心太大,市长和先生未必把握得住;方家...方家目前也太软弱了,估计给他们烟土,他们也未必敢走。”
“谁说的?”岳为峮推门而入,加入了谈话,“方家昨日才寻了市长先生了,依我看,方家的野心也大得很那。”
何楚卿立刻上前把俞悼河扶起,三人皆是恭敬地站好,等到岳为峮坐下了才肯落座。
何楚卿迫不及待地继续前话:“先生,就算我们扶持一把方家,以转移顾还亭的注意力,但方家未必能成气候。”
“局势变了,焉裁。”岳为峮道,“烟土生意,虽然仍是利润大头,但往后,还有别的可以做。”
何楚卿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仍摸不着头脑。
岳为峮轻轻地一点:“洋人。”
何楚卿心下不妙:“我们和洋人...有合作了?先生,总不该是走私军械吧?”
这可形同叛国。
岳为峮笑了两声:“想什么呢?正经生意。等到...我们不必再走私烟土,也就登的上台面了。”
“如果真和洋人合作。”何楚卿皱着眉说,“岂不是帮他们稳固了在国内的市场吗?如果洋人真的在虹海站稳了脚跟,到时候战争一旦爆发...”
“焉裁,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盛予其打断道。
何楚卿一听,偃旗息鼓了。
是了,这种事情,何时轮得着他们考量了?都是棋子。
“焉裁啊。”岳为峮突然正色看向他,询问道:“你实话跟我说,你和司令,当真没有别的什么吧?”
盛予其悄无声息地看过来,俞悼河快惊掉了下巴。
何楚卿如坐针毡,推卸道:“先生,当真没有。我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但何楚卿的确没碰过女人。
俞悼河转了转眼睛,没吭声。
“那我便说了。”岳为峮说,“市长先生同我,还有一个打算——找一个除了穆孚鸢以外,还能把握住顾司令的人。”
何楚卿心说,穆孚鸢根本也把握不住司令,也不知道这话从何传起的。
“先生。”何楚卿不愿意顾还亭接触些不三不四的人,索性说:“您知道何辰裕此人吗?”
他已经下定主意。虽然顾还亭跟何辰裕估计也没什么,但如果当下能让岳为峮认为他俩有些暧昧,就不必再向顾还亭身侧塞些别的人了。
这样,他也能安心些。
盛予其回:“是那颇有名气的戏子?”
岳为峮倒是知道何楚卿和何辰裕的血缘,但听他的语气,倒是还蒙在鼓中,于是不动声色地说:“何辰裕怎么?”
“我猜测。”何楚卿道,“如果真要说有人会得司令的青眼,恐怕就是这位戏子了。”
岳为峮心里说,扯淡,仍八面不动地问:“哦?这话从何说起?”
何楚卿犹疑着道:“我在司令府邸见过此人,司令同他...”何楚卿有些编不下去,“关系亲密,举止暧昧。他们的谈话刻意避讳着我,我想,总归是有些什么的。”
岳为峮一顿,没忍住,笑意不住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