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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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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要走,郁瞰之的脚步比来时候更沉重。他有点茫然。从入伍到今,他好像干了不少蠢事。他太直,只知道听师长的话,却总横冲直撞地不得章法。

快走出师部大院,他停住脚步,回了下头,看见四楼有一个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严实,露出一丝光。他不禁猜想,那有没有可能是师长办公室的窗户。

而后,他才注意到那个朝他走过来的人。

郁瞰之定睛看了看,正是何楚卿。这个小孩虽然比他小上几岁,他倒是半点不敢小瞧他,总觉得何楚卿满脑子都是他意想不到的坏点子。

“郁瞰之,”何楚卿走到离他几米远,停下来问:“你回去有事做吗?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他一句好主意,令郁瞰之后退一步,冷着脸骂道:“你别没事找事,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动手。”他想了想,念出了他的名字:“何楚卿。”

对方似乎对他的反应丝毫不意外,甚至笑了一下,道:“你真觉得顾师长不想出兵打豫军吗?”

一提起此话郁瞰之就生气,他毫不怀疑何楚卿再妄图挑拨他对师长一片忠心:“我不想听你瞎说,滚。”说完就想走。

“顾老将军去的突然,师长临危受命时候,还是个留洋的贵公子。纵然是在军校修习过几年,有一身好本事,又岂敢断定他一定有军事上的才能?他回来,是安抚顾老将军旧部的。”

郁瞰之顿时停住了脚步,侧身道:“师长是一路从团长升上来的,如果他没有本事,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你还不明白吗?”

郁瞰之微微皱了眉毛。

何楚卿笑了笑。他本来生的精致,这一笑倒是怪有友蛊惑人心的作用,让人忍不住听下去:“这是一个选择题。杨司令选择了让顾还亭来做师长的位置,而不是任何一个顾老将军的旧部。首先当然是因为顾还亭本身有能力胜任,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忠心。”

何楚卿见他已经有耐心听下去,便继续道:“但是顾老将军的旧部就惨了,我听说,有一两个都年近半百,却还在师长麾下任职旅长呢。”

郁瞰之道:“你休要扰我军军心。”

“如果不是有人不服从师长,要将擅自出兵这件事甩在师长身上,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郁瞰之哽住了,他不是傻,这事他不是没想过。

“师长今天生气,主要原因当然是你们不服从军纪。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师长现在在什么位置?”何楚卿言之凿凿地道:“如果今天这批军械没有被缴获,师长落了个擅自动兵的名声。他新官上任,父亲又有背景,正是被杨司令提防、考验的时候。杨司令一旦抓住把柄,顾师长就是再有才干,也是一枚失了上司信任的弃子。他本来就树敌不少,你觉得,他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再度爬起来?”

郁瞰之愣住了,何楚卿乘胜追击道:“而这一切,郁瞰之,不能说没有你的责任。因为你当时真的期望师长能擅自出兵,视军令于不顾。在你心里,他一直都只是风光无限的那个师长,至于别的,你想都没想。”

此事若真发生,落在全军眼里,他们9师就不是西北军的兵,而是顾还亭的兵。

郁瞰之浑身狠狠地抖了一抖。但此人居心实在不明,要他放手去信,他又有些胆战心惊:“我凭什么信你?”

“不是只像你一样,对着谁都张嘴闭嘴顾师长才叫对师长忠心耿耿。”何楚卿看着他被拿捏到手的样子,放肆地嘲讽了他一回,才正经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做一件事,你听了就知道。”

何楚卿一字一句地道:“你一定知道那个姓王的走私贩的住址,或者知道他的账房是谁。总而言之,我们要从他入手,弄清楚到底是谁跟他联系下订单的。”

轮到擅自做决定,郁瞰之总有些犹疑:“可...”

何楚卿一向看不得拖泥带水,搡了他一把怒道:“别他妈可是了,师长有顾忌,不方便动手,等到那商贩知道自己的货出了问题,卷铺盖跑了就毁了!”

夜已经深到正浓时,路上寒风刺骨。商铺全都熄了灯,郁瞰之说,现在城里亮着灯的都是些烟花之地。

那姓王的本名叫王跃观,有妻有儿,儿子不过一两岁大,还在襁褓,另有一个管账的,不过这个管账的只管算钱,他信不过别人,走黑线的主顾一直是自己在联系。

凭他这样的,在庄县这个地方已经算风生水起,在当地政府和商会都有些门道。

郁瞰之这几天带兵守着王跃观,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每天什么作息,郁瞰之比他结发妻都明白。他们这组合凑的清奇,倒是很快敲定了计划——先冒充家丁敲开门,而后弄晕一双妇孺,这样等通宵狂欢的王跃观本人回来,也只会以为糟了贼。

庄县地方不大,他们走不过半小时,便到了王跃观家这条街。

王跃观家是一个独栋的二层小别墅,还有个几十平米的小院子。

院子门没关,不过隔壁两家也都是如此。何楚卿和郁瞰之互看一眼,走了进去。

何楚卿到底没有郁瞰之看起来凶相,主动上前去敲了敲门,而郁瞰之则识相地避在一旁。

过了半晌,门内没半点动静。

不过已经这个时候,仆人和女主人都睡下了也是应该的。何楚卿又用力敲了敲,一边道:“夫人,王先生在馆子里丢了钱包,叫我来取。”

仍是没人应声。

“夫人?”何楚卿一边问,一边将耳朵贴到门上去。

不,不对。

按理来说,即便是大人睡得人事不知,襁褓中的婴儿也该惊醒了。但从始至终,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就像里面根本没有活人一样。

何楚卿尝试着拧了下门把手,门毫不费力地推了就开。

何楚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这门没有开太大缝隙,倘若门后有人,这么理所应当的进去活该送人头。

他跟郁瞰之交换了一个眼神。郁瞰之了然,自然地挡在何楚卿面前。

在这节骨眼,何楚卿倒是也不在意这样似乎显得郁瞰之更厉害一点了,只轻轻地把手放在腰间别着的枪上。

这枪还是他胆大包天指过顾师长的那一把,他对徐熊只说这是顾师长准许的,因此还要到了不少子弹。

这枪一直在他左右,和他从师长身上偷到的珠子一样,寸步不离身,这还是它第一次真正上战场。

郁瞰之也举着手枪,将门开了个缝隙,随后迅速地一个翻身摸进去。清冷的月光下,只能看见他敏锐的双眼和紧绷的侧脸。郁瞰之进门后举枪将各个方位看了一圈,而后才朝着门外的何楚卿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何楚卿承认在这方面他确实不及郁瞰之,但也不甘示弱。

他也尽量提起速度摸进去,和郁瞰之一左一右站在门边,反手静悄悄地关了门。

等他们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又踮着脚搜索了一圈一楼大厅。

可惜,一无所获。连佣人的屋子都大敞着门,大大方方给他俩看到了底。

何楚卿非常奇怪。

即便是这个老板已经接到了消息,想要逃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收拾好行囊。正是因为他们在外面看室内一片漆黑,才会觉得一切无恙。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点细小的声音。

何楚卿登时警觉起来,拍了拍郁瞰之的肩头示意。而后自己就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摸去。

这是什么声音?水声?何楚卿下意识看了眼一楼的水池,没有任何异常。

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何楚卿心口蔓延开,他知道事情有些超乎意料了,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也走到了目的地,就没有夺门而逃的道理。

何楚卿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再次去辨声。

是二楼么?

何楚卿已经走到楼梯下,猛地一抬头——一滴液体毫无征兆地顺着两层楼梯之间的缝隙落在了他脸上。

他下意识一伸手,竟然摸了一手红。

是血!

何楚卿早先也偷偷摸进别人家过,但从未见识到这样的景象。不知为何,他的心竟然在一刹那就平静了下来,用袖子草草地擦过,再偏头朝上看去——这血已经流到台阶中间,必然源自二楼。

郁瞰之刚凑过来,便轻轻倒吸一口凉气。

他毫不退缩,先何楚卿一步迈上台阶。

楼梯上有地毯,走起路来毫无声响,两人走的很快。

不过,仅仅只在转角,他们就又停了下来。

面前一个人倒在楼梯口,分辨不出男女,看装束不像是主人。而身下的血液正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下淌。

完了!有人捷足先登了!

二人脚下登时提起速度。

二楼的房间共有四五个,全都敞着大门,月光照出窗子的轮廓,印在地板上,分散在左右两侧走廊之中。

何楚卿和郁瞰之一左一右,尽量控制着声响一一搜去。

不出几步,何楚卿就看见躺在凄惨月光之下的一个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的男人。他长得肥大,颈部一刀横贯整个脖颈。

血溅了一地,毫无生还可能。

男人的脸上的表情正停留在惊惧交加的那一刻,粗胖的手指徒劳地试图捂住脖颈。

凶手没有用枪,可能还没走。何楚卿知道自己在害怕,于是更受虐似的盯着那死人的脸,直到能够再度行动起来。

他强忍住了反胃,举着手枪贴着门边进屋,学着郁瞰之上上下下扫了一圈。他发现窗子是开的,正吹着两侧窗帘四散。而面前正对着的是个书桌,书桌后的架子上摆满了只扫一眼就知鲜有其比的摆件。

何楚卿听见郁瞰之赶过来的脚步声,大着胆子凑的离窗口只有半米远,踮起脚看了一眼。这一眼,他便松懈下来。因为那房檐上有着清晰的一行脚印,人显然已经走了。

他回过头,对刚好赶到房间门口的郁瞰之道:“这房子里没有活人了。”

郁瞰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道:“这人就是王跃观,我晚上才见过他。他的夫人和..儿子死在了卧室。”

这孩子的死亡多少让他觉得有点难过。

“不过,”郁瞰之道:“你才多大?我是战场上惯了的人,心里还一直发颤,你倒是也不害怕?”

何楚卿冷笑了一下,他浑身的肌肉还没放松下来,丝毫没觉得这是夸赞,反而道:“什么年头了?见几个死人很稀奇吗?比起这个,你知道吗,现在事情棘手了。”

郁瞰之愣了一下,他这才发现何楚卿面色不太好看。

“人全死了。如果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死前最后一笔生意是给西北军走私,那就成了我军杀人灭口了。必须找到他走货的全部单子,把走私军火的证据消灭掉。”何楚卿笃定地道。

“好。”郁瞰之现在算信了他,“那我去搜另一侧。”

何楚卿收了枪,一步步走向书桌。

他方才全靠转移注意力才没掉链子,此刻松懈下来,胃里不住地泛着酸水,让他不自禁地干呕了片刻。

他确实是见惯了死人,不论是在路上看到的饿死、冻死的人,还是在城里见过的行刑。最早是在虹海见识过的,虹海是弱肉强食、帮派混杂的地方。

何楚卿并非不怕,他从来没杀过人。只不过今晚的情况,让他似乎回到了在虹海的时候,他也一直怕的发抖,但只有硬生生忍着,因为他身边没有哪怕一个可信的人,都是毫无人性的魔鬼。

他硬撑起来,不去注意地上的尸体,伸手去拨弄书桌上留下的一些纸张、信封,还有一摞书本。他觉得自己该找的应该是一个本子。

如果王跃观记录的是主顾的信息,那这个本子上的信息一定也不会少。如果放在桌面,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何楚卿想着,就走向书桌正面,至于背对着的那些奇珍异玩,他扫都不扫一眼。

郁瞰之正翻过了卧室为数不多的几个抽屉,一无所获,那里面几乎全是女人的化妆品,他翻得很是没劲。不过想想也是,这种文件不都该放在书房?

他于是赶来准备帮何楚卿。

正走到书房门口,他整个人倏然睁大了眼睛——因为何楚卿身后,挡在书桌后的窗帘里钻出一个人来!何楚卿却对此一无所知,他的心思完全在书桌上。

那人的枪攥在手里,下一步的打算不言而喻!

巧的是,就在此刻,何楚卿不以为意地掀了个眼皮,和立在门口尚未来得及说话的郁瞰之四目相对。

郁瞰之知道,何楚卿已经明白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但是这么近的距离,一般人会如何反应呢?

——无非是下意识回过头去,再露出惊愕的眼神。

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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