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准圣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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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习习，森罗大殿顶端，几缕幽蓝色的鬼火在灯笼中不停地闪动着，宛若无数头蛰伏在黑幕下的巨兽在节奏分明地眨着眼睛。
与地藏王菩萨对视越久，孙悟空越是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袭来，宛若无数根无形而冰冷的绣花针合着阴风灌入他体内，疯狂地刺扎着他神魂中的每一个念头。
杀气，强绝的杀气，这是亲手屠灭数万生灵才可能拥有的杀气！
孙悟空暗自叹道，但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若只是靠杀人形成的杀气，其气场必如无数杆长枪，无数柄长戟，无数把战刀在同一时间劈砍而至，强横，霸道，一往无前，但却十分的单一。
而从地藏王菩萨身上所散的气息中，孙悟空不仅嗅到了刀锋般的锋锐，霜雪般的冰冷，还感受到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有怨恨，有愤懑，有不甘，睁开火眼金睛之后，他更是隐隐看到前者身后，有无数个披头散，面容扭曲的鬼魂在嘶吼，在哭泣。
那不是杀气，那是由无数怨灵的滔天怨气汇聚而成的阴煞气场！”孙悟空目光一凛，差点叫出声来。
修炼过魂术之法的他，自是知道这由无数滔天怨气凝聚而成的阴煞气场的厉害，每一丝阴气，都如同一把无形的钢刀，能在弹指之间把人的神念切碎，若非他和袁洪神魂之力强大，念头或许早就破碎了一半。
想到这里，他忽然大声疾呼。
袁洪兄，快用灵力护持住大唐皇帝陛下！”
袁洪闻言，当即向李世民打出了一道绿色的灵力，宛若一汪碧波荡漾的泉水，将李世民笼罩在了其中。
李世民脸上紧绷着的肌肉这才微微放松，目光，也恢复了应有的色彩。
很显然，刚才他遭到那阴煞气场的波及，念头破碎，受到了些许轻微的创伤。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俺老孙之前还以为，你真是一个大慈大悲的大神圣者，没想到，你留在这地狱之中，竟然是为了摄取枉死的怨灵中的怨气进行修炼。”孙悟空一字字地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无疑也是个凝练神魂的高手，他所行的修炼之法或许和孙悟空所修之上古魂术有所差异，但确实是一种极其高深的凝练神魂的法术。
念头不断地吸纳地府怨灵中的怨愤之气，再甫以幽冥鬼火进行凝练，的确能一步一步地壮大神魂，阳世之中每日皆有人枉死，地府中的怨灵自然会源源不绝，怨气也自然是生生不息，阳世中人的香火供奉亦给他提供了信仰之力，地藏王菩萨也就自然拥有充裕的资源进行修炼，加之他本就天赋异禀，故只修炼了千余年便超脱了玄仙巅峰，踏入了准圣之境！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佛度有缘人，贫僧吸纳枉死怨灵之怨气，让其心平气静地转世投胎，来世为良善之人，亦是普度之道也，至于一些顽固不化，恶性难改之徒，贫僧为免众生再遭其迫害，自是以幽冥鬼火焚化之，杀一人而拯救千万人，有何不可哉？”地藏王菩萨神色平静地看着孙悟空，声线平缓地道。
可每一个字，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压迫感。
嚼舌根俺老孙自认嚼不过你们佛门这群惺惺作态之徒。”孙悟空淡淡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现在可否点化我这个顽猴，当日我大闹地府，强销生死簿之时，凭你的修为，那日只要轻轻挥一挥手就足以让我魂飞魄散，可你，为什么作壁上观，任由我恐吓十殿阎君，强行钩掉所有猴类的名字，一路棒打出森罗殿？”
你那日阳寿已尽，但却不服拘唤，藐视地府权威，贫僧本该度你，但我佛如来云，你这猢狲命不该绝，且与我佛有缘，故让你还阳。”地藏王菩萨轻启厚唇，缓缓道。
我明白了，多谢地藏王菩萨点化，原来从一开始，如来佛祖就在算计我。”孙悟空冷冷地说着，虽道出了“多谢”二字，但那寒冷如冰的声音中哪有半分感谢之意可言，有着的，只是无尽的愤恨与讽刺。
可你却不知感恩，不知悔改，叛出佛门，继续与妖为伍，贫僧今日只好度你轮回了。”地藏王菩萨沉声道，祥和的眼睛里忽地迸射出一道冰冷的寒芒，右手的禅杖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圆弧，闪电般向孙悟空的脑袋打来。
看似缓慢轻柔，其间却裹挟着重逾千斤的力道，仿佛无数道汹涌的波涛奔腾而至。
孙悟空当即纵身一跃，向后退去。
这是自大雪山直面如来之后，他第一次感到压力如此之沉重。
袁洪亦是纵身跃起，举起镔铁棍直挺挺地向地藏王菩萨的顶门打去。
地藏王菩萨不闪不避，也没有挥动禅杖阻挡，只是将空荡荡的左手缓缓张开，不紧不慢地抬起，似乎是想要接住什么。
来势汹汹的镔铁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地藏王菩萨的手心里，杀气全无，宛若归巢的小鸟，袁洪自是心头大骇，这近乎倾尽全力的一棍竟似是打在了棉花上。
去。”地藏王菩萨厚唇微张，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托着镔铁棍的左手轻轻向上一顶，碗口粗细的棍子竟似被甩动的皮鞭般，狠狠地向袁洪的脑袋反弹而去。
该死的！”袁洪暗骂一声，双眸渐渐地睁大，握着镔铁棍的双臂也渐渐地暴起了青筋。
他是在拼命地握紧棍子，控制其打向自己的力道和速度。
因为，那一瞬间，他猛然感到，那镔铁棍不再是他的本命神兵，而是地藏王菩萨控制下的神兵利器。
本命神兵，与凡间兵刃不同，但凡由超脱凡尘的奇铁异矿打造，甫以三昧真火煅烧，再受以天地灵气滋养的神兵利器便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拥有器灵的通灵之器，只要使用者的修为超越了玄仙中阶，便可以自身的精神力沟通器灵，让器灵成为自己忠实的伙伴，兵器即使不幸落入他人手中，也能凭着器灵的气息找到，将其收回，之前孙悟空感受到金箍棒的召唤，并在大雪山灵鹫洞中将其取回就是这么一回事。
袁洪这根用太古玄铁打造，以三昧真火炼制的镔铁棍亦是如此，寻常修士，无论神佛妖仙即便是拿在手上，也无法挥其全部的威力，若是用来攻击自己，自己可以通过以精神念力沟通器灵的方法，瞬间将其收回。
除非，对手的修为高出自己太多，甫一出手便将器灵压服！
准圣，果然修为高深！咫尺天涯，莫过于此也！”袁洪暗自叹息道，不停地运转着周身的灵力，眼眸一点一点地突兀，汗水也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好半晌，镔铁棍中那股狂暴的上冲之力才被他勉力压服，而这个时候，一只车辙大小，由鬼气、冥火，水雾构成的巨掌已迎面压了过来，狂暴的鬼力席卷起漫天的黑沙尘土，宛若惊涛骇浪奔腾而至。
袁洪只感一阵寒意扑面袭来，仿佛被一桶来自极北之地的海水浇遍了全身，神魂中一个个念头也隐隐传来了丝丝冻僵般的阵痛，那是鬼气入体之兆。
袁洪修为直达玄仙巅峰，且参与过封神大战的征战杀伐，其神魂之强大，气血阳光之浓烈，自是非寻常修士所能相比肩，普通的阴神，根本就难以靠近他半尺之内。
可地藏王菩萨的念头融汇了无数怨灵的怨愤之气，再以佛门秘法对魂术进行凝练，鬼气之强大自然非普通阴神所能比拟，甫一出手，便让袁洪数百枚神念顷刻冻裂。
巨掌很快来到了眼前，铺天盖地，毫无死角，闪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后撤，也来不及了。
万般无奈之下，袁洪只得咬着牙，奋力运转起周身全身灵力，双手将镔铁棍横在身前。
轰！一声闷响传来，似真似幻的掌影结结实实地映在了袁洪的身上，将袁洪生生地推出十余米之远，在滑动的过程中，步云履毫不留情地在青砖地面上划出一道深达数寸的裂缝，宛若出鞘的利刃在其上狠狠地划过。
噗！袁洪将镔铁棍深深地插入地表之中，勉力在强劲的阴风中稳住身形，冷冷地凝视着地藏王菩萨，一口鲜血却是不争气地从口中喷涌而出，一阵冰块破碎般的脆响也在同一时间从神魂深处传来。
又有上千枚念头被冻碎了。
火眼金睛！”孙悟空纵身跃起，玛瑙石一样的眼珠子轻轻一转，两道火光便从瞳孔中喷涌而出，欢快地向地藏王菩萨冲去。
阴森鬼气瞬间被消融了不少，空气中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地回升，冲天的火光迅速将地藏王菩萨和谛听巨兽围在其中。
地藏王菩萨左手合十，脸沉如水，半开半闭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周围一道道粗如水桶，直冲大殿顶端，以诡谲的姿态扭动着身躯的火焰，无一丝一毫的惊恐骇然之色。
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声声笃实厚重的佛音缓缓地从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中响起，瞬间响彻了整座森罗殿。
数道幽蓝色的光芒忽然从他身后闪现，并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迅速向四周围扩散开来，远远望去，好似一朵诡异的奇花在幽深阴晦的森罗殿中绽放，而地藏王菩萨和谛听，则正是此花的花蕊。
狰狞的火焰碰到蓝光，竟然如耗子见了猫一样，先是猛烈地颤抖了几下身子，然后快速地变小，熄灭。
孙悟空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本能地握紧金箍棒，一种少有的惊恐与震撼瞬间涌上心头。
自他夺舍重生以来，他火眼金睛神通喷出来的火焰，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地熄灭。
他还隐隐察觉到，那诡异幽蓝的光晕之中，蕴含着丝丝阴冷而潮湿的水气，但轻轻荡漾着的涟漪当中，似乎有无数个凄惨而扭曲的面孔在晃动，在哭嚎。
恶人死后坠阴涧，忘川河中水自流，那一张张凄惨，恐惧，扭曲的面容，分明就是那一个个在阳世中干了恶事，死后被投入忘川河中，神魂遭到铁狗铜蛇噬咬的恶人，因为，孙悟空从中看到了那个生前贪墨赈灾银两的中州知府那悔恨与恐惧交织的脸。
以神念吸纳忘川河中的水气和恶鬼的残念，以冥火炼制，融入自身神魂之中，形成了一道至阴至柔的护体神光。
至阳之火虽能将至阴的鬼魂焚烧成灰，但万事万物皆是物极必反，如水能将火浇灭无痕，火亦能将水蒸成气，故至阴之阴神水气，亦能将至阴至刚的三昧真火浇灭。
就在这个时候，地藏王菩萨右手轻抬，倒垂在手中的法杖自下而上划出了道优雅的圆弧，一缕深蓝色的光芒自杖头中涌出，不紧不慢地向孙悟空奔去。
好冷！”看着那愈来愈近的诡异蓝光，孙悟空额头上的毛轻轻地抖动了起来，足尖点地向后跃去，因为，他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仿佛无数根冰刺在刺扎着他的每一枚神念。
只是，那蓝光来到中途却突然散开，纷纷扬扬地向四周围洒落，宛若天女散花，无数道细如雨丝的光线自然而然地涌入了他的体内。
喀喀喀！一阵脆响传来，孙悟空紧握金箍棒，狠狠地咬了咬牙，因为，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了一阵冰冷，一阵剧痛，仿佛无数把用冰雪凝聚而成的尖刀在狠狠地切割着他的念头。
那清脆的响声，毫无疑问，是他念头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