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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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来让六耳猕猴毁去我的肉身之后，就将金箍棒藏在他得道成圣的大雪山灵鹫洞中，并交由他的两个弟子阿难迦叶看管。”孙悟空咬牙切齿地自语道，深邃的眼眸中立时散出妖异的血红，那是怨愤滔天，恨不得焚尽一切的怒火。
越是如此，他的脑袋就愈的沉重，如果说，刚才只是水面上荡漾起的浅浅波纹的话，那么现在已然是狂风卷起的惊涛骇浪。
景象中，金箍棒散出的光芒愈的璀璨，愈的耀眼，碗口粗细的棒身也微微地颤动了起来，宛若一头被绑缚的巨兽在渐渐地苏醒。
金箍棒在呼唤我，一定是这样！”兴奋与狂喜登时冲淡了正燃烧着的滔天怒火，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勉力稳住心神，默默地念诵起操控金箍棒的法诀来。
天竺国，大雪山，灵鹫洞。
阿难和迦叶盘膝端坐在堆满了枯枝腐叶的地面上，凝神修炼着如来前些日子私下传授给他们的功法。
空气中，一股股无形的灵气如百川入海，源源不断地两人的七窍中涌入，流过奇经八脉，淌过一颗颗晶莹的念头，汇入主神念的元婴之中，再一点一点地钻进那桃子大小的混元道果之中。
紧接着，他们便按如来所述之法诀，一呼一吸，一张一弛，缓缓地调整丹田中的灵力，努力地将刚吸入混元道果中的灵气凝聚在一起，同时大力运转起念头中的神魂之力。
念头飞转，森森鬼气外放，合着体内本就存在的灵气，一股脑儿地向元婴中的混元道果涌去，混元道果登时金芒大盛，下方的左右两侧渐渐地长出了两个朦朦胧胧的桃叶状的雏形。
阿难不由大喜，那正是玄灵之叶的雏形，这意味着，他很快就要突破混元金仙巅峰，步入玄仙下阶。
想到这里，他更是扬眉轻笑，喜形于色。
在混元金仙巅峰阶段，他已停滞了一千多年，眼看着就能突破束缚了千年的瓶颈，别说是区区一介混元金仙，就是圣人亦会欣喜若狂。
迦叶亦是一脸喜色。
因为，他的元婴之中，混元道果之上，两枚玄灵之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形。
此地风清气爽，灵气充沛，佛祖对我等真是厚爱有加，竟让我们到他得道成佛的圣地进行修炼。”迦叶越想越是欣喜，一丝惬意的笑慢慢地爬上了他饱满而丰腴的脸。
阿难和迦叶的天资平平，甚至比许多地位低下的罗汉都差上许多，但如来却对他们青睐有加，还亲自传授他们许多上乘功法。
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他们是如来成圣之初便收下的嫡传弟子，在西方教创立之初便伴随在当时还是接引道人的如来左右。
尔后如来在大雪山修成丈六金身之时，被孔雀一口吞下，他们当时的修为虽不过区区金仙下阶，但却毫不退缩，奋不顾身地与孔雀进行战斗，不断地吸引孔雀的注意力，终让如来从孔雀的背脊破体而出。
所以，尽管二人资质平庸，在如来身边修行数千年才勉强达到混元金仙巅峰修为，但如来念在两人忠心可嘉，依旧不离不弃地亲自传授二人功法。
但凡上位者，总是希望自己身边有两条忠心不二的猛犬，好在关键时刻，让其扑向那些意图撼动自己权威的反叛者。
咔咔！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宛若在墙壁上附着了千年的尘埃黏膜在一点一点地龟裂，狂暴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遭到灵力的波及，阿难混元道果上快要成形的玄灵之叶像是遭到巨石撞击的水纹一般，先是猛烈地震颤了几下，然后化作一丝丝清气四散开来，消弭于无形。
体内血脉逆流，灵气像纷飞的小鸟一样四处乱撞，神魂中的每一个念头更是产生了一种被磨石碾压的剧痛之感。
千年修行之功在瞬间毁于一旦，阿难气血攻心，悲愤交加，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一口鲜血也随之喷涌而出。
迦叶亦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五官扭曲，鲜红的淤血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目光黯淡，惊骇而愤然。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凝结起来的玄灵之叶也在瞬间被那股莫名的巨力震碎，肉体神魂亦遭到重创。
二人面面相觑，震惊惶恐之色跃然脸上。
那根静静靠在墙上的金箍棒猛烈地晃动了起来，仿佛一头苏醒过来的猛兽正在奋力地扭动着身躯，努力地要摆脱牢笼的束缚。
而在此时，一道鹅黄色的光圈在金箍棒的周围时隐时现，金箍棒每向前颤动一下，光圈便会出现在半空中，将金箍棒硬生生地压了回去，每两相冲撞一下，便会激荡起一阵狂暴的灵力向四下里翻涌。
阿难和迦叶皆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眼前地一幕让他们不知所措。
是有人在念动咒语，要强行带走被佛祖用法力下了禁制的金箍棒！
他们的玄灵之叶，就是这样被那四处狂飙的灵力给震碎的！多年苦修的成果亦是这样毁于一旦。
他们又惊又怒，既为眼下的惊变感到惶恐不安，又恨不得把那个想要强行索走金箍棒的家伙碎尸万段！
该死的，如来竟然在金箍棒上下了咒法禁制！”
花果山上，孙悟空恨恨地道。
他每一次念动咒语，金箍棒快要向他飞来的时候，总会产生一股莫名的巨力将其生生地阻滞。
那种力量，像极了当年把他囚禁在五行山中的六字真言，那是种诡异而恐怖的力量。
每当他想蓄力施法，掀翻五行山的时候，便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自山巅的金字压帖上传来，将他的血脉封住，元婴之中的灵力运转亦被生生滞阻，神魂之中的念头也难以挪动半分，一丝一毫的法力都无从施展。
不过，这禁锢金箍棒的禁制，虽然与当年的六字真言属性相同，但灵力威压，却是弱了许多。
如果我亲自前往大雪山灵鹫洞，或许能破掉如来的禁制，将金箍棒取回；可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如来得知，我还活着。”
想到这里，孙悟空眼珠子微微转动了几下，心中亦产生了些许的犹豫。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先是击毙了五方揭谛，尔后又在狮驼岭围杀了观音，算得上是战果颇丰，但孙悟空没有忘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如来不知道他还活着的基础上的。
正因为如来不知道他还活着，他才能占据先机，谋而后动。
若是如来知道，他孙悟空还活在世上，取经大事是因为他孙悟空才中道崩殂的话，很可能会在盛怒之下亲自对他出手。
孙悟空心头登感一阵冰寒，仿佛有一桶来自北冰洋的海水在顷刻之间浇遍了他的全身。
这么多年来，他心中对如来的恐惧，始终未减！
如来！如来！”他停止了对金箍棒的召唤，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这两个字，目光时而炽热，时而阴沉，这个名字既让他仇恨无比，又有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巍峨高峻的五行山，还有那只大如荷叶，将他轻轻一推便推出西天门外的金色巨掌。
萧瑟的秋风迎面吹来，掀起他猩红色的战袍，拂动着他密而齐整的毛，遍地枯黄的落叶也随之被吹卷而起，他眉毛轻扬，双眸微微眨巴这几下，便饶有兴趣地观望起前方不远处的一块青石板来。
青石板平平无奇，只是因为时代太过久远，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
若只是苔藓，当然无法引起齐天大圣的注意，青苔，这八百多年来，他看多了，也看厌了。
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上面一只身长三尺，全身呈火红色的蜈蚣，还有一条身体如一个成年人的小臂般粗细，通体漆黑如墨，鳞甲在阳光下不时地散着耀眼黑光的蝰蛇。
这蜈蚣和蝰蛇身上无半点灵力波动，连区区凝气境都没有达到，更谈不上化形成精，只是两条再普通不过的蜈蚣和蝰蛇罢了。
但它们的缠斗，却是异常的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惨烈。
蜈蚣扬起细小的头颅，挥动着前手上锋利如刀的爪子，毫不畏惧地向蝰蛇扑了过去，蝰蛇亦抬起上半截身子，口吐红信，张开血盆大口，两颗锋若棱锥的毒牙在阳光下散着冰冷而诡异的色泽。
飞扑过来的蜈蚣一头撞进了蝰蛇的嘴里，挣扎了几下之后便被蝰蛇像吸面条一样，一点一点地吞入腹中。
蝰蛇得意地扭动着身子，圆溜溜的眼睛里散出一抹胜利者特有的喜悦之色，便将身子重新匍匐在地上，缓缓地往自己的巢穴爬去。
可是，这一切并未就此结束。
蝰蛇的身子突然以极其诡异的姿态盘旋了起来，然后不停地翻滚，腾跃，嘴巴时而张开，时而紧闭，身上的鳞片亦在不停地晃动着，头颅更是像陀螺一样不断地扭动，翻转。
眼眸中的光泽时明时暗，显得极其的痛苦。
如果蝰蛇会叫的话，此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叫出声来，声音，一定是格外的悲惨，凄厉。
它的小腹上渐渐地撕裂了一道口子，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轻轻划破，一个细若笔杆，红若火焰的头颅从中缓缓地钻出，疯狂地晃动了几下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声息。
那是蜈蚣的脑袋！
原来，蜈蚣在被蝰蛇吞入腹中之后，依然不甘心就此落败，成为敌人口中之食，所以，它拼命地挣扎，奋力地撕咬，扯断了蝰蛇的肠子，捣烂了蝰蛇的内脏，硬生生地在其腹部上撕出了一道口子。
蝮蛇肠穿肚烂，失血过多，已然气绝身亡，蜈蚣的身躯亦被蝮蛇的胃液所腐蚀，在脑袋探出蛇腹的一瞬间，也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呼吸戛然而止。
双双阵亡，同归于尽，虽只是两条未开化的长虫，但战斗之惨烈，却是比之人间战场也不遑多让。
被吞入腹，依然在不屈不挠地斗争，明知不敌，也要战斗，即便是死，也要拉着敌人和自己陪葬！”
孙悟空怔怔地看着已然气绝身亡的蜈蚣和蝰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霜雪，之后再被风缓缓地吹开，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亦在此时莫名地悸动起来。
人若无冒险之心，若无破釜沉舟，奋力一搏之血性胆识，即便修炼到天圣境界亦是惘然！因为，一个胆小懦弱之辈，即便侥幸修得无上神通，亦是个修为高深的弱者罢了，永远成不了震撼三界的强者和猛士！”
如果，我连大雪山灵鹫洞都不敢冒险一去，本属于我的金箍棒都不敢取回的话，那么，我又算什么齐天大圣？”孙悟空冷然自语道，眼眸里瞬间释放出凌厉而冰冷的色泽。
即便是直面如来，那又如何？若他逼我过甚，大不了像这只蜈蚣对待蝰蛇那般，拼尽全力，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