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雷音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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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姬老道猴急的样子说：“计价几何，你且报来便是。”随后和他把礼物都看了一遍，除了不可示人和内府所无之外，没有僭越的地方。当他知道这些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易后，又是千恩万谢，弄得我扶了他好几次。

猴子问我送给姬老道发光的东西是什么，把他高兴成那样。我忍不住笑道，太阳能充电的夜明珠，拼多多八十八不能再多了。猴子几个说我太损，弄这样一个玩意儿糊弄人家。我说你们懂什么，这是高科技。他们要是弄明白了，半导体技术得领先三个世纪。姬老道吩咐小道们，把礼物小心收好抬出后殿。

就在小道们把礼物抬出后殿时，一队女乐师翩翩而来。她们发髻高挽，头戴金叉纱巾捂面。身着华丽绣花锦缎长袍，朱纱披肩。裙摆、袖口彩带流苏纷飞。很是养眼。檀香缭绕，雅音悠扬，整个后殿宛如仙境。一旁的女子手法娴熟地为我斟茶。茶水在壶口灵动地倾泻，如行云流水一般，香气四溢。接着将茶杯轻轻放在我手中，散发着清新的茶香，闻着就让人舒服。突然脑子里冒出荒唐的念头，有机会让徐晓敏过来学学。

在柔和的音律中，这个巧手的女子开始给我按摩。她的手法温柔而有力，指尖轻轻拂过肌肤，使人感受到一阵宜人的舒适。猴子他们已经舒服得呻吟出来，大鲨鱼还不住地对我挤眉弄眼，“连长，这乐队不错啊，上次没见过。哪儿来的？”我别过头对他道：“这大概就是明清时期的家班女乐。”猴子问我什么是家班女乐。

我告诉他们，家班女乐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她们被家主蓄养在深庭后院，秘不示人。即使用于侑酒也是隔帘度曲，几乎没有什么和外界接触的机会。所以流传下来关于她们的记录稀少且零碎。她们不但演奏唱戏，还要当侍妾、交际花等多重身份。咱们今天也算是深刻体会了封建士绅阶级的腐朽生活。我觉得里面太闷，就示意按摩的女子停下，自己出去走走。

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出来脑子清醒了不少。夕阳西下，道观里弥漫着一片热闹的氛围。扩建道观的匠人们身穿棉袄织锦衣，手上是粗犷的皮手套，头戴宽边毡帽，以抵御隆冬的寒意。杂役们则穿着厚实的粗布衣裤。他们三三两两聚在广场上，临时搭建的食堂里。围坐在一起，暖气腾腾，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

我慢慢走近，看到食堂内摆满了木制的简陋餐桌，桌上放着一些简单的腌菜和小吃。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白菜炖肉。他们用筷子夹起一口热腾腾的肥肉，就着糙米饭吸溜吸溜地吃着。这就是明朝平民百姓的真实生活。

他们见一个衣着华丽的人走过来，纷纷起身行礼。我虚按一下，示意他们继续吃。一边是暖阁美食佳人，一边是寒舍粗饭走卒。无论时间过了多久，无论王朝更替多少，无论当初多么地均财富，到最后总是百分之二十的人掌握百分之八十的财富。这万古不变的人性啊，造就了这神奇的归宿。一时兴起，便吟诵出张养浩的山坡羊。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忽然身后响起掌声，只见姬老道拊掌而来。“方才听得神使吟诵云庄先生大作，可有心结乎？”我递了根软华子给他，他嗅了嗅赞到好烟。用我送他的芝宝打火机，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十分享用。嘿，这姬春秋抽起烟来越来越老道了。

“神使乃方外之人，何须如云庄先生操烦俗世。”

我摇摇头道：“无他，止有感而发。”

他好奇地看着我，“贫道斗胆一问，神使有何挂怀。”

我仰天问道：“道长可知这世间千年万载，王朝更替紫衣屡换，为何？”

他想了想，“贫道以为，此乃天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国祚轮替，天下兴亡，皆因君臣失天道。无道则行无德，无德则民无所信，无信则无其国。”

我觉得这老道有点儿意思，点了点头，“道长所言甚是。然，君臣何以失道？”

他思索片刻，“君王昏庸，官吏贪腐，权势者肆意妄为，庶民至贫无立锥之地。是以失道。”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长所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姬老道听后若有所思，随后态度谦逊地一拜，“肯请神使赐教。”

怎么跟他讲呢，总不能和他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吧。我想到了人性论，“子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是以，饥而欲食，渴而欲饮，好荣恶辱、好逸恶劳，求乐避苦，求生恶死，皆生于身，谓之人性。是无待而然者也，即尧舜禹桀纣之所同。

是以，美之我所欲，人人亦所欲。恶之我所恶，人人亦所恶。君王所欲者，天下；诸侯所欲者，疆土；大夫所欲者，权柄；士人所欲者，地位；庶民所欲者，止衣食耳。所欲不同，然皆为私欲。

欲之物寡而人众，则争。君王诸侯大夫之争至天下乱，士人庶民之争至人心恶。遂天下动乱此起彼伏，屡禁不止。恰喻，止乱非人力所能为之。皆因人性不变，私欲不变。若止乱，必灭人欲存天道。人欲即灭，身可存乎？”这段杂糅了老子和休谟的高中水平文言文，老子终于艰难地说完了。

只见姬老道愣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若依神使之见，岂非世间难有安定之日。”

我对他点点头，看来他是听懂了。“盛世者，唐宋不过三百岁，夏商五百载。终昌极而衰。无论隋齐梁陈。缘何？皆因私欲作祟。朝代之始，君强臣和，天下初定，取信牧民，食利者寡而民负轻。朝代之中，君臣对弈，国力日盛，权贵日长，食利者日众则民负日重。朝代之末，君弱臣强，君畏权臣如虎狼，食利者至极而民不堪。如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民怨沸沸，烽烟四起。

君虽有乾坤之志，然权柄旁落，虎落平阳。国祚崩毁，新朝受之，亦周而复始。杜牧之曾言，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缘何？人性也。”

姬老道看着远处的白雪皑皑的山峦，颓然而立，“想我姬氏一族自灭国以来，忍辱偷生两千载，重振社稷矢志不渝。孰谓虽生灵涂炭，靡费无数，恢复宗庙亦不过数百岁而斩。何苦来哉。”随即摇了摇头。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奇怪，难道他打消了复国的念头？“恢复社稷重振山河，非道长所愿呼？”

他摇摇头道：“贫道儿郎之时，亦争强好勇，发宏愿振宗庙。为姬氏复国做下诸多礼法不容之事。然修道多年，看破诸事。尚留恋红尘者，唯族中孤寡。斯雷神观，原一族仓。粮草兵甲皆存于此。为掩人耳目，始建观。观中黄冠老妪皆为族中孤寡。吾与家弟买贱卖贵，聚集资财徒为众口。社稷大业，唯大族长常挂于心，未敢忘矣。”

我觉得这老道不错，能放下恢复故国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能做些有意义的事，让我对他的好感增加一分。这种人是可以长期合作的。

他转头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道：“敢问神使，这上界是何貌，上界之神可有私欲？”